《蚌珠[星际]》加芯灯笼

31、蚌珠

　　姜温把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光着脚跑上床，一只手按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把自己的私有财产都一个靠着一个摆在床上，包括那块涂鸦铁片。

　　她咬了咬嘴唇，开始细心清点自己的东西。

　　一个断掉的头绳。在冷冻舱里坏掉的，因为低温失去了韧性。

　　一个细巧的手镯，金属材质，刚刚从手腕上脱下来。

　　还有一本童话书。

　　那是改造人祝桂特地从古籍资料库里找出来的，那么多书里他找到了姜温最喜欢的故事，还重新拓印了出来。封面的少女和兔子不知道是谁画的，鲜活又可爱。

　　“这个圆环真小，只能圈进四根手指。这是兔子吗，我看到它有两只耳朵……还穿着西装，为什么少女要跳进这个兔子洞？她要去哪儿？”

　　“原来这极速是你最珍惜的东西，也…都是你要带走的东西吗？”

　　蒲思鸣捡起银灰色的手镯，跃跃欲试地想戴上手，转一转，说不定能和手臂发出叮铃铃的响声。但他的手太大了，只套进手指就滑稽地卡住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取下来，做错事一样地把双手背在身后。

　　“应、应该没有弄坏的！我只用了一点点力气，只是想知道你戴着这个小圆环是什么感觉的……”蒲思鸣忐忑不安地解释着。

　　都怪自己多手！万一碰坏了，姜温不高兴怎么办？蒲思鸣一本正经地生起自己的气，在内心狠狠地谴责自己。

　　“没有那么容易坏的，你看，”姜温直起身子，向前倾着给蒲思鸣看，“就这样轻轻掰开，可以把它调整大一些，很容易就穿到手腕上了。”

　　她打开手镯的暗扣，稍微调大了些，然后忍俊不禁地看着蒲思鸣惊奇的样子。

　　他真像个小孩子。

　　而蒲思鸣的确还在上改造人高等学校，他一直很苦恼无法毕业，虽然精神体的能力已经很优秀了，但指标之一的情绪控制他总是无法通过。

　　不过蒲思鸣并不在乎，他还是痛痛快快地对别人冷漠着，只自顾自地，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快乐里。

　　这多半的快乐也都和姜温有关。

　　“我真的只有这些了，都是没有意思的小玩意，你可以选一个拿走当做最最简陋的礼物了，啊，不过这个铁片不能给你，只能看一看——就看一下。”

　　姜温把其他东西拢到一边，单独隔出了一个铁片，她指着涂鸦铁片，珍重地说只能看一下。

　　这是在选礼物。蒲思鸣听话地点点头。

　　但很快她就要离开了。这是告别礼物。蒲思鸣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涂鸦铁片，上面是稚嫩的字迹，可以看出写时少女兴致冲冲的认真样子。

　　看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古蓝星书，他也能从模糊的字迹里依稀辨别出来两个字——“小”、“洱”。

　　她会和谁一起走呢？蓝色将军、那个目中无人的上层改造人、还是那个病恹恹的改造异人、还是这个“小洱”？

　　他瞥到房间墙角里的机器人，明明只是用过机器人的身体交谈过一次，姜温就这么喜欢“小洱”吗？

　　明明……会说话、会笑、会为她着急地跳脚的是自己啊。

　　蒲思鸣的心情陡然低落起来，铁片从手里滑落，掉到软床面时发出一道沉闷的坠声。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难过的，在走廊上姜温就已经对自己解释过了。

　　她会带自己去看小湖和花苞，闻闻咸咸的水汽、飘起来的花香。然后她就会离开了，这是她在基因结合室里对他许诺的最后一次出游。

　　不算情绪实验，也不算什么新的探索。

　　是完完全全属于蒲思鸣的一次出游，有他想要的一切——姜温、他自己。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在我存储的芯片里还有古蓝星残留的书，有很多很多可爱浪漫的故事，只要你留下来，我每天都出去找新鲜的湖泊，还有活的花，那些活的跳的古蓝星生物我也能找到的——”

　　蒲思鸣头脑里分化出两个小人，一个是情绪，另一个是冲动，理智虚弱地扑倒在地，冲动和情绪直接控制了他。

　　他绞尽脑汁想要说出些挽留的话，最好是十分动听的，十分感人的，还要十分可怜的。

　　可惜蒲思鸣什么也想不出来，他红着眼睛，似乎要哭出来了：“求求你，留下来好不好？”

　　“要不然，你、你再想想好不好？”

　　姜温被他恳求着，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动作轻柔地擦了擦蒲思鸣泛红的眼角。指尖是干的，但蒲思鸣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湿润。

　　仿佛自己一走，他就要无家可归、茫然地待在废纸箱里一样。

　　“我一定要走。”

　　“我不喜欢红指，也很不喜欢到处是冷光机械城，还有冷冰冰的人体改造室。这里确实很漂亮，但我没办法融入这里，更不想主动变成改造人融入这里。”

　　“而在我没有变成改造人之前，红指组织会一直骗我，你想看到我总是被骗、直到无法相信任何一个改造人的样子吗？”

　　“我、我不想。”蒲思鸣声音低低地说，虚握住了抚过他眼角的白皙手指，乖乖地、依恋地蹭了蹭。

　　“所以，鸣鸣，帮我离开好吗？”

　　姜温心跳地极快，看他温顺的样子，试探地说。

　　“嗯。”蒲思鸣没有半点怀疑，似乎已经被说服了，“只有离开这里，离开红指，你才开心吗？”

　　他抬起眼睛，睫毛向上卷，干干净净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姜温。

　　“是的，帮我离开，我一定会找到自己喜欢的地方，每天都会过得很开心，你、你也可以来找我，看看我。”

　　我也可以跟你一起走啊！

　　蒲思鸣兴奋地想，但是很快泄了气，离开机械城无法补充动力，等动力耗尽了他会变成一个不能摆动的机器娃娃的。

　　他耷拉着眼皮，连发梢都要枯萎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好，我不会告诉任何改造人的，那、那……我也不问你会怎么离开，”万一知道了，他肯定会忍不住不让她离开的，“也不问你和谁一起走，只是我们明天要好好地看看蓝星的湖，还有残留的生物痕迹。”

　　蒲思鸣打起精力说的这些话马上让姜温开心起来，她惊喜地跑下床，快速地抱了一下一直蹲在床边的可爱的普通改造人。

　　普通改造人按照惯例迅速脸红，心跳加快。直到柔软的触感消失了几分钟，他才慢慢恢复正常。

　　然后他捡起那根最没用的断掉的头绳，轻轻的攥在手心里，用一个微妙的力度，不至于捏碎它，也不至于让它从手心里掉出来。

　　“我就要这个。最喜欢这个，它陪你很久对不对，我可以把它绑在每一根手指上，今天绑在这上面。”蒲思鸣一边嘀咕着，一边把断掉的头绳系在了小指上。

　　“今天系在这个手指，明天系在前面那根手指，后天系在前面的前面的手指上……这样所有手指都能系你戴过的发绳了！”

　　他举起手满意地看了看，兴奋地说自己的绝佳创意，一副求表扬的天真样子。

　　姜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一声警报，她立刻转头，只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来，是金属相碰特有的声音。

　　是红指改造人回来了！姜温立刻把蒲思鸣推到门口，她打开门，催促他快走：“你快走吧，刚刚我们不是被批准的见面，你可能会被关进禁闭室的。”

　　蒲思鸣刚想用力地拍拍胸口，说自己不怕，姜温就朝他眨了眨眼睛，小声说说：“刚才说的话，都是我们的秘密。不要让别的改造人发现。”

　　普通改造人立刻眼睛变得亮闪闪的，用力地点点头。

　　秘密、两个人的！

　　蒲思鸣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时，那阵密集的金属脚步声还继续着，慢慢声响才变弱了，很快看守姜温房间的改造人们也回来了。

　　桂和尘并不是没有发现异常，他们只是有默契地忽略了，没有质问姜温，反而说起自己离开的原因。

　　他们也不担心姜温在红指里会有什么危险，红指虽然看起来和普通建筑没什么差别，但防守十分坚固。

　　离开时，桂和尘也特意开放了房间开关通行的权限。让女体自由一点，开心一点，总归是好的。

　　明天就是计划中的最后一次情绪实验了。

　　姜温躺在黑黢黢的房间里，费力地呼气，吸气，把蒲思鸣送的花搁在床头，呆呆地看着玻璃罩里鲜艳欲滴的花瓣，她傻傻地做了个吸气的动作。

　　因为玻璃罩是密不透风的，姜温自然一点花香也没有闻到。

　　她提起玻璃罩，凑近了看那朵花，看起来似乎是玫瑰，玻璃罩底下有些蔓延出来的枝条，摸上去才发现枝条上还有没修剪干净的刺，一粒一粒，像极小的硬石子。

　　姜温萌生了打碎这玻璃罩的念头，犹豫地提起玻璃罩，手臂高高扬起，然后又轻轻放下了。

　　算了，花都已经习惯在玻璃里了，打碎只会让它坏掉的。她叹了口气，爬起来，把蒲思鸣送的花放到了窗下。

　　睡前她回头看了看，心里默念一声——再见。

　　第二天那花还活着，以后也会在玻璃罩好好活着。姜温要去舰船上进行最后一次情绪实验时又回头看了看，这次她会在舰船上待几天。

　　这是个离开的好时机，或许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登上舰船，蓝色将军就在她身边，就像第一次到达机械城时一样。舰船起飞前姜温在舷窗前看着变小的机械城，仿佛一个精致逼真的玩具模型。

　　里面还有许多生活着的机械改造人，现在也在舷窗里变得小小的，看起来很可爱。

　　她看着这些改造人，这些改造人似乎也能看见她。她视线转到哪儿，哪儿的改造人就怯生生地躲起来，动作迅速，又探出头悄悄地看她。

　　像个屏幕里的小游戏一样。

　　姜温觉得有趣，手指点了点舷窗的一处，对应地方的改造人立刻惊慌失措地逃开，生怕妨碍了她的视线似的。

　　上层改造人站在舷窗一旁很久了，姜温看机械城看得入了迷 ，所以他没有贸然出声。

　　他看了姜温好一会儿，看她因为外面的改造人笑地眼睛弯弯，手指捂着嘴笑，忍不住心里一动。

　　“你以后不会像那些改造人一样生活地那么忙碌，也不用处理大量重复的机械性工作，”容清博忍不住走上前一步，斟酌着说，“你只要……平时经常出来看你喜欢看的东西，你需要什么，我也会很快为你找到。”

　　容清博觉得称呼基因结合伴侣的词太多，一时找不出最合适的，也没有把基因结合的事情说出口，只是说了几句姜温听来不明所以的话。

　　“什么？”上层改造人认为她会在机械城生活吗？

　　还来不及解释，舰船升起时产生了一阵颠簸，姜温一时没站稳，撞进了容清博怀里，当然也有他主动靠近姜温的原因。

　　上层改造人很久没见到姜温了，她撞到坚硬的胸膛处，痛地轻轻嘶了一声，捂住了撞得发红的额头。

　　被暴力撕扯掉的机械手臂连着胸口处一起重新组装了，现在还处在硬化的阶段，没有完全恢复好。

　　但容清博冲动地拆掉了修复装置，坚持要上舰船，似乎上次开辟微型战场后，他就时常难以控制自己危险的情绪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姜温，记不清是几天了。现在姜温在容清博怀里，因为硬化的胸口撞红了额头，眼睛泛出一点泪光，轻轻吸着气。

　　像小蛇吐了一下猩红的舌尖，声音微弱而青涩。

　　容清博垂在她腰侧的手指动了动，控制不住地想要摸上去，他喉咙上下动移动，心里似乎冒出一些难耐的亢奋。

　　胸口发烫时，他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没有修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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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日常纠结，自己到底苏起来没有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