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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杀妻证道 ...

  •   万年前,天界设立了司命仙君这一职位,六界中的凡人精怪,凡是到了一定修为,只要爬上九云梯,走过惑心障,便可以得到一块令牌,持着令牌去司命仙君所在的千机殿,只要司命仙君一点头,便可以成为天界的神仙。
      众仙皆以为这是个美差,能上九云梯的都是修为极高的,而能走过惑心障的都是心志坚定的,司命仙君只需悠闲的坐在他的千机殿,点几下头便行了。
      而这成仙考验又是百年一次,可以说司命仙君是天界最是悠闲却又让众仙敬仰的职位了。

      小仙侍走过云雾缭绕的廊道,领着一众气息稳重的修士踏进了千机殿。她对着殿中高台上纱帐后倚在软塌上的身影行了一礼,道:
      “仙君,这是此次通过考验的修士。”
      那身影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便见那人抬了抬手,众人的令牌便都腾空升起,飞进了纱帐内。
      众人屏息以待,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大家都知道这千机殿的规矩,只要是进了这千机殿,便相当于是一只脚踏进天界了,只要仙君查验他们拿的令牌是真的,他们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神仙了。
      而站在首位的男子面色淡然,众人见他不骄不躁的样子,暗自唏嘘,心想不愧是清云宗的弟子。
      小仙侍看着首位的男子也是脸色发红,她并不总是待在天界,常喜欢去人界游玩,一来二去自然知道这个清云宗的大弟子,天资卓绝,只用了千年便能和其他修炼了万年的修士站在一起。
      忽然,倚在软塌上的身影做了起来,众人只听见一句“有意思。”便看见那纱帐动了一下,站在首位的男子面前便多了一个少女。
      是的,少女,她穿着浅紫色的长裙,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仔细看去好像还是有着什么功用的法阵图案。她像一阵风一样飘过来,话音刚落便落在了首位男子的面前。
      “你是白祁?”少女的脸仿佛要贴上男子,她的面容姣好,眉眼如画,说话的气息呼到了男子的脸上。
      男子沉着的表情僵了一下,他稍稍后退几步,朝着少女拱了拱手,回答道:“仙君,在下正是白祁。”
      众人一惊,都以为司命仙君是个男的,竟没想到是这般好看的少女。
      少女一脸笑眯眯的表情,举起手中的令牌,正是白祁的。
      “这上面说,你杀妻正道?”
      白祁愣了愣,依旧有礼的回答:“是,师父说我尘缘未了,须要斩断,方得大道。”
      “什么大道?”
      “无情道。”
      “很好!”少女依旧笑眯眯的,手指稍稍用力,掌间的令牌便碎成粉末,“不合格,下次再来吧。”
      这句话不仅惊吓到了白祁,也惊吓到了其他人和小仙侍们。
      小仙侍瑟瑟缩缩地上前,轻声提醒:“仙君,白修士是清云宗的……”
      “知道了,请他出去。”少女随意地摆摆手,转身离开,只是几步就身形模糊,渐渐消失了。
      这下,众人都知道,此次测验便是结束了,而除了那个最容易成仙的白祁,其他人都成了仙。

      不过几天,整个天界都传遍了清云宗天资卓绝的大弟子白祁被司命仙君批了不合格的事情,众仙人都对此事惊奇不已,不说此事到底是怪罪与谁,先说这清云宗,便是天界里第一个不能惹的。
      在下界,清云宗是修真第一大宗,在下界的名气极大;而在天界,四成的仙人在成仙之前就是清云宗的。
      这下,很多仙人都在暗自为这个新上任不过六百年的司命仙君祈福,想着这个司命仙君怕是做不下去了。
      而该为此事感到担忧的司命仙君,传言的主角之一,司容上仙,除了隔几日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师傅玉真仙人外,依旧每天无所事事的在天界闲逛。
      她不着急,却有人为她着急,于是,趴在桥上给水池里的鲤鱼喂食的司容被气势汹汹冲来的文煜上仙吓了一跳。
      她抖了抖手上的鱼食,笑嘻嘻地说着:“小天君,别来无恙。”
      这天界上,能让仙尊敬的上仙有三类,一是有官职的,二便是虽无官职却权利极大的,三便是仙术极强的。
      这三样,司容能不要脸的说自己一三都占了,而被她称为小天君的文煜,却是扎扎实实地握着二和三。
      传说文煜与天地共生,可以说是创世神之一,创立了天界之后就退居幕后,在天界当了个闲散仙人,可是他的一句话,分量可比天帝重多了。
      文煜是不是创世神司容不知道,不过他身份极高是没的说的,她几次看到文煜和天帝相遇,天帝给文煜行礼的场面。
      “何来无恙?!”文煜咬牙切齿地看着司容,“你知道那个白祁是什么身份吗?那可是清云宗老祖宗指定收的弟子!”
      “嗯?”司容歪歪脑袋,心中甚是不解,脸上更是一派纯真,“听说清云宗老祖在人界有个挂名的徒弟,就是那个白祁?可我按章程办事,仙律第一条,升仙需上九云梯,过惑心障,得司命仙君允,方可成就仙身。我身为司命仙君,可是有说否的权利啊,不然,设我这个司命仙君有何用处?”
      “你!”文煜闻言瞪了司容一眼,当了六百多年的司命仙君,仙界里的弯弯绕绕都不清楚,做事还总是这般随意,“之后见了清云宗老祖文清仙人,先与他道个歉,态度好些。”
      “为何?我又没做错。”司容眨眨眼,笑嘻嘻地说,“我对待旁人的态度你向来知道的,我待人和善,什么时候态度不好了,小天君,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这般着急上火的。”
      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文煜简直要气死过去。司容是没做错,她身为司命仙君,自然是有否了他人成仙的权利。可是,先不说白祁是清云宗的大弟子,就凭他是当时测试时能力最强的,便能让司容陷入非议,而且白祁还是清云宗老祖文清仙人指名要收的弟子。文清仙人要是对此事不满,少不了要找司容麻烦。可是司容竟然完全不放在心上,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早有对策。
      司容被定为司命仙君时,玉真仙人还嘱咐文煜多加照顾,六百年来,司容都没出什么大错,他还以为是玉真仙人多想了,没想到司容一惹就是这么大的乱子!
      “你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那我又何必管你。”文煜恼怒,也不多说,离开了。

      文煜担心的麻烦很快就来了,又过了几日,闭关千年的文清仙人出关后,便带着一众升仙的徒子徒孙,去了了千机殿。
      当文煜赶到千机殿时,却看到本应该剑拔弩张的场面意外的其乐融融。
      文清仙人和司容相对而坐,旁边的仙侍在为两人斟茶。
      司容笑着说:“听说这是人间极好的雨后龙井,虽对修行无意,味道却是上乘,仙人请。”
      又看到文煜,招呼道,“小天君来的巧,一同尝尝这凡间的好茶吧。”
      文煜落座,也不拿茶,试探着问:“两位怎么还能如此和气……”
      话没说完,文清仙人就大笑着打断:“哈哈,是也,半柱香前确是不相容的,和仙君切磋了一番,便没了脾气。仙君这般天资聪颖,我那小徒孙的修为实在难以入眼,不成仙也好,多历练历练,磨磨他的锐气。”
      司容摆手,笑言:“仙人谬赞了,回想之前的事,也是小仙太过肆意。这结果是改不了了,不若小仙去仙人的清云宗,教上一月的剑法,也算是赔罪了。”
      “噫,我那些不成器的徒孙们,也就够仙君闲暇时去摔打摔打消磨时间。仙君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教什么剑法,多揍几顿,让他们自己悟去吧。”文清仙人摇摇头,又说,“不过听闻仙君自升仙后便极少去凡间,清云宗在凡间,景色也算尚可,仙君去逛逛,也算游玩了。”
      两人又来回打着官腔互相夸赞对方了几番,文清仙人终于起身告辞,司容送他到了殿口,两人互相行了礼,文清仙人便带着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一众徒子徒孙离开了。

      文煜看着文清仙人一众身形模糊,显然是已经使了仙术去往他处去了,才转头问司容:“此事你如何解决的?”
      司容只笑的人畜无害:“文清仙人是个好相处的,自然说上几句便解决了。”
      若真是个好相处的,怎么会流言四起,说她这个司命仙君做不下去了。
      “说正经的。”文煜表情严肃。
      司容撇嘴,暗自道,真像极了个关心女儿的老父亲。面上还是一本正经:“他本想给我个下马威,好为他徒孙挣个面子,却不想碰上我这个硬茬,反被煞了威风。我又借此给他了台阶,他当然不想与我为难,就顺势下了。”
      说到底不过一个小徒弟,和仙人自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没能给徒弟找回面子,反丢了自己的面子可得不偿失。
      文煜心中不禁想,也是奇了,平日也不见司容如何修炼,倒是上窜下跳把天庭摸的挺熟,整日四处闲逛,不成想竟是个深藏不露的。
      倒与其他仙人不同。
      心中生了好奇,文煜另一日的时候,便跟着司容去了清云宗。
      清云宗设在群山之中,占据着最高的几个山峰,云雾缭绕,颇有一种仙境的感觉,山下不远处倒是有个集市,几处村落,给这清云宗添了几分烟火气。
      宗主亲自来迎接司容,热情的带着司容和文煜参观了清云宗,最后去了某一峰顶的练武场。
      练武场上聚集了一众穿着白色道服的弟子们,全都持着长剑,随着首位男子的号令练着剑招。
      这首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司容一口否了的天赋异禀的白祁。

      司容也不说什么,只站在旁边看着众人练了几遍的剑招。
      宗主笑呵呵的问着:“仙君觉得我们宗门的这套剑法如何?”
      “刚劲有力,是套好剑法。”司容笑着回应,但也不再评判太多,转了话题,“既然说好了教一个月的剑法,那现在便开始吧。”
      于是宗主叫停,为众人介绍:“这位是天庭的司命仙君,要在我们清云宗教上一月的剑法。”转向司容,笑容殷勤,“仙君可要说些什么?”
      “不必,”司容摆手,看了看跟在宗主身后的仆从,手一抬那仆从腰间的长剑就飞到了她的手中,“借剑一用。”
      司容颠了颠手里的长剑,感受了一下质感,也无满意也无嫌弃,又压制了一番自己的法力,避免一会毁了这清云宗的练武场,然后也不说一句,便开始舞剑。
      她的剑招与她本人的慵懒无害不同,行云流水又充满锐意,像是离近了就会被剑意划伤一般。
      结束,司容挽了个剑花,把剑背到身后,说:“这一个月,我每天会给你们舞三遍这套剑法。你们可以在我结束后同我比试,我会用你们的剑法来应对,权当是指导你们吧。”
      话音刚落,白祁便站出来行了一礼道: “请仙君赐教。”
      司容点头,仍旧保持背剑的动作:“来吧。”
      白祁提剑,凌厉的剑意便汹涌而出。司容说着“好剑意”,使了清云宗剑法的一个基础剑招,轻松接下了白祁的剑意。
      白祁的每个剑招都被司容几下化解,司容不进攻,只防守,而白祁又不停出招,显得场面胶着。
      但文煜能看出来,白祁也能感受到,司容的游刃有余。
      虽然她将法力压制在与白祁齐平的水平,用的也是她只看过几遍的清云宗剑法,甚至没有使什么剑意。
      但是她依旧轻轻松松地接着白祁的剑招。

      司容,是个天才。
      文煜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他不禁回想起,玉真仙人说司容修炼三百年就成了仙,成仙一百年就当上了司命仙君。
      司命仙君会是这般好当的?
      众仙只知道司命仙君的差事容易,又如何知道这司命仙君是如何当上的。

      思索间,司容许是接剑招接的有些烦了,于是几招打飞白祁手里的剑,拿剑指着白祁说:“你输了。”
      白祁脸色苍白,但还是拱了拱手,声音颤抖道:“白祁输了,谢仙君赐教。”
      司容甩了甩手里的剑,看向练武场上的众弟子:“还有谁想上来比划比划?”
      弟子们连连后退,连宗里最优秀的弟子都打不过,他们还是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粗暴了些,司容努力想给他们些上来挨揍的动力:“谁能打过我,我便让他升仙。”
      司命仙君确实有这个权利,每任司命仙君都掌有一枚金玉令牌,可让修者免过九云梯与惑心障,直接成仙。但因为历任司命仙君都没用过这个金玉令牌,也就渐渐成了传闻。
      有了这个动力,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上来挑战,但无一不是被司容几下打下去。
      这个成仙的机会又怎么会是轻轻松松能得到的?

      几番下来,司容也没了兴致,把剑还给清云宗宗主的仆从,便要告辞离开。
      司容和文煜两人又去清云宗附近的集市逛了逛,集市上热闹的很,各色商品,不仅有卖丹药符篆的,居然也有卖白祁穿过的衣服。
      举着一件月白色长衫的商贩吆喝着:“快来看,这是白祁穿过的法袍,上面绣的都是上好的铭文,防御高……”
      司容笑嘻嘻的看着,心想不知道白祁知不知道有人打着他的名号卖东西。
      转了几圈,两人便一起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文煜问司容:“金玉令牌真的有吗?”
      “当然有,只不过给的时候有代价罢了。”司容说,“司命仙君要承受持有金玉令牌人的业障,那人成仙前的一切因果,都转到司命仙君身上。历任仙君都不想承受这个因果,自然便没送过金玉令牌。”
      “你就不怕那未知的因果?”文煜好奇。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打过我,就算是给了金玉令牌,我也不是怕因果的。”司容轻笑着,“当个司命仙君,若是怕这个怕那个,我便不当了。”

      因着司容第一日的“暴行”,接下来的几日,都无人敢与她切磋。司容便只是待上半个时辰,舞三遍剑法便走了。
      直到又一日,文清仙人也来了,司容想着怎么也是前辈,怎么能这样待一会就走。
      于是她和文清仙人一起站在练武场旁边看着众人在练剑。
      “仙君觉得我这宗门如何?”文清仙人背着手问司容。
      司容想起前几日集市里商人卖白祁穿过的衣服,忍不住笑了笑,但立刻正经道:“仙人这宗门挺热闹的,记得我跟随我师尊云游时,他惯爱去那些深山野林,都是些荒无人烟的地方,灵气是足,却无聊的很,呆的久了,竟也习惯清净的地方了。”
      仙人笑着说:“仙君可不像在深山野林待过的,性子很是欢脱啊。”
      “我若是再待的久些,兴许能变得沉稳些,”司容不在意的说着,“可惜没多久我就去参加了成仙考验,成了仙,便不再跟着师尊出去了。”
      “仙人们一般是不收徒的,也只有仙君这般天赋异禀之人,能让仙人开特例了。”文清仙人感慨。
      “仙人说笑了,我不过是运气好被师尊碰到而已。”司容笑笑,却不想再继续谈论下去,“听说仙人当时指名要收白祁为徒?”
      仙人谦逊的说着:“白祁是个天资好的,只不过没有仙君这般厉害罢了。”但是又忍不住带点自豪的语气道:“千年前,我夜观天象,发现西南方有明星闪烁。推演一番,便知道了有一个天资聪颖的凡人在那里。我让宗内的大长老去那个地方找那个人,问他愿不愿意修仙,若是愿意,便要了却尘缘,之后便可得道修仙,若是不愿,余生也可平淡度过,虽无大喜,却也无大悲。
      我总想着,虽不是仙魔剑拔弩张之时,但凡是见到一个有天赋的,便忍不住想问他一问,度他一度。”
      司容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我心有所感,要去闭关,想着即便寻回了那有缘人也无法亲身管教,便吩咐下去若是寻回便悉心教导。一晃眼便是千年后了。”文清仙人语气感慨。

      司容回去的路上,路过惑心障的时候,心口莫名一疼,就像是刚刚结痂的伤口被人撕扯开来,冷风一个劲的往伤口钻一样,疼得让人发昏。
      奇了怪了,司容心想,我当年成仙的时候,路过这惑心障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成了司命仙君后日日路过也没什么反应,怎么今日会如此难受?
      可这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没等司容想出什么东西,疼痛便消失无踪。

      司容几日后去玉真仙人那里时,玉真仙人正摆弄他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兰花。
      那兰花长得也挺奇特的,一株上开了两朵颜色不一样的,司容便拿了水壶去浇水,被仙人一巴掌拍开。
      “今日浇过水了,”仙人说着,拿过司容手里的水壶,去给其它的花草浇水,“听说你最近总往凡间跑?”
      “是啊。”司容一边随意应着,一边凑到仙人身旁,总想趁他不注意扯几朵花玩,被仙人平静无波的眼神一扫,又把手背回身后,乖乖地跟着仙人打理园子里的花草。
      一切收拾完毕后,两人坐在花藤搭的棚下下棋。
      拿仙人屋里藏在角落里的茶叶泡上,司容不甚优雅地晃晃茶壶,给仙人旁边的茶杯倒满。
      仙人也不恼,只平平道:“可惜了,这上好的茶叶。”又问:“你去给清云宗当师傅去了?”
      “师尊知道问我干嘛?”司容笑嘻嘻的,不在意的落下一子,“左右我没什么事,再加上这件事也有我的不是,就算我赔罪去了。”
      仙人看着棋盘,思考片刻,慢慢地落下一子,缓缓道:“我当初为你取名司容,你应该知道我的期许。”
      “司为掌控,容乃包容,我希望你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却又能包容万物。”仙人看了看一脸满不在乎的司容,又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司容虽表情懒散,但其实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想了想便把几日前从文清仙人那里知道的白祁的事情讲给他听,讲完感慨:“凡人修了道,舍了凡尘俗世与百年寿命,得了法力与无边岁月,不知是喜是忧。”
      仙人也不说感悟,只问了句:“要是你,又做如何选择呢?”
      “我的话,肯定想修道吧,凡人的寿命实在太短,总想着活久些。可我如今是个仙,反倒羡慕那些只活百年的凡人了。”司容笑着,眼神里有着一抹孤寂,“活着千年万年又有什么乐趣了?不若做个凡人,只活朝夕,只争朝夕。”
      仙人平静道:“你是仙,你会活上千千万万年,看过无数次沧海桑田,看得越多,自然便越冷漠。”
      可是话头一转又说,“可我希望你,千年后,万年后,仍是这个天真烂漫的样子。
      天庭上的其它仙人都活的像是一潭死水,只想着如何精进仙法,如何绵延寿命。你却除了每日必备的修行,总想着玩乐,想着新鲜事物。
      这样的你,又如何不是在只活朝夕,只争朝夕呢?
      百年也是活,千年也是活,万年也是活,不是看你活多久,只看你如何活罢了。”
      司容听了,觉得心中似乎有所明悟,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两人不再说话,下完一盘棋,司容便要告辞。
      玉真仙人点点头,却又在司容转身的时候唤了一声司容,说,“上次我去你那千机殿,殿后的花园景色实在是有些平淡,你明日去趟南海,找块石头去,放在花园里也算处景致了。”

      另一日司容出门时,恰好碰见了文煜,文煜正好闲来无事,两人便一起去了南海。
      说起南海,也算不得什么特别之处,景致一般,也没什么法术卓绝的仙人,就是远了些,石头多了些。
      司容想不出玉真仙人让自己跑南海找石头是个什么用意。
      千机殿的后花园,玉真仙人早就去看过了,往日也没提过,怎么昨日就说起来了。
      文煜听了,笑着说:“去南海要一日的行程,回天庭又是一日的行程。”
      “那又怎么了?”司容皱眉。
      “玉真仙人觉得你去清云宗过于频繁了,想给你找点事做。”文煜踢踢脚边的石头,“南海的石头很多都是小的,你要找块大的石头,还得费些功夫。”
      “无聊,难道师尊怕我以后待在云清宗了吗?”司容蹲在地上扒拉石头,“随便找个石头算了,没必要非要大的石头吧。”
      “还是找块大石头吧,你用法术把小石头变大,你师尊会不高兴的吧。”文煜低头看司容。
      “切,”司容直起身,指了一个方向,“我来这边,你去另一边。”
      文煜看着司容气呼呼地离开,笑了声,还说是个仙君,怎么这么孩子气。
      他按着相反的方向走了一会,司容就叫了他一声。
      “小天君,”司容招招手,“走啦,我已经找到了。”
      “这么快?”文煜走过去。
      “回去便换条路吧,我知道有条路,回去可以省半日的时间。”
      这样修整一下千机殿,也就耽搁了两日时间,对她的一月之约没多少影响。

      本想着快些走,但司容没想到,半路还是出了差错。
      飞过一处悬崖时,司容突然一阵心悸,竟从半空跌落了下去。
      文煜一惊,连忙伸手去拉,却没想到只摸到了一片衣角,再一攥紧,衣角就从手心滑出去了。
      虽然是从半空跌下的,但司容身上的衣服上的法阵可不是绣着玩的,没让司容受到半点损伤。
      趴在悬崖上,司容看向幽暗的深渊,只觉得头昏目眩。
      怎么回事?
      文煜跳下来,就要来拉司容:“你怎么样?”
      拨开文煜的手,司容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只觉得这个场景格外的熟悉。
      难道这是她曾经来过的地方?
      想着,司容便要跳下悬崖。
      身旁的文煜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拉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司容看着文煜惊慌的表情只觉得好笑,说道:“怎么了,我怎么说也是个仙人,怎么会因为跳个悬崖就有事?”
      说罢还恶作剧地扯着文煜的手往悬崖下跳。
      文煜没反应过来,被扯了一下,回过神就到了崖底。
      耳边响起司容恍悟的语气:“原来是这里。”
      “什么?”
      “师尊当年就是在这崖底捡到我的。”司容走了几步,“师尊说我应该是从高处落下,本该摔得粉身碎骨,却只是重伤。但也幸亏是他路过,不然我也迟早会断了气。”
      “你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不记得了,”司容摇摇头,“师尊说记不记得都是过往之事,不必深究。”
      文煜莫名觉得不记得对司容是件好事。
      司容转了几圈,想看出什么痕迹来,但事情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有什么痕迹也都不复存在了。
      “走吧。你师尊说得对,过往之事,又何必深究呢。”文煜叫着司容。

      这样走近路,到最后也没能快上多少,司容回了千机殿,把在南海找到的石头随手丢在了花园的入口处便不再管了。
      司容继续着她的一月之约,虽然她前几日都是懒懒散散的样子,但这几日明显透出了几分心不在焉。
      有时候竟然会耍着剑法,弄掉了剑。
      白祁想着司容这个样子实力会不会降了许多,于是他丝毫没有顾忌这样做是不是趁虚而入,在一次司容练完三遍剑法后提出了比试。
      当然结局就是他依旧被司容吊打了一番。
      白祁正揉着刚刚被打红的手背,司容便凑了上来。
      “我记得,你是杀妻证道?”司容问,表情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不爱她了吗?”
      “想来当初是爱的吧,不然怎么会成亲呢。”白祁努力回忆千年前妻子的样子,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隐约记得几个片段。

      她是富家小姐,而他是个穷书生。
      本来两个人应该没什么交集的,可是却在一次游园的时候相遇了,她从家中偷溜出来玩耍,而他应好友的邀请去那里赏花。
      人群之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她,他跟在她的身旁,给她讲她看的是什么花,有过什么典故。
      她被逗得咯咯笑,他就也笑起来,想着这样一直看下去也不错,看到白首,也不错。
      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只见了一眼,就想到了白头。
      后来他们成了亲,他说要对她一直好。
      他们虽然没有富庶的生活,住在偏僻的村落里,但是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再后来,有位仙长来找他,说他有仙缘。
      他昏了头,拿了剑便去了结了尘缘。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我已陪了你够久,现在我要去修仙得道了。
      我本是天上仙,不该待在这尘世蹉跎岁月。

      “那你的妻子不会伤心吗?”司容好奇,“最亲近的枕边人竟然要杀她。”
      “不记得她伤心不伤心了。”白祁只说,“现在她怕是连一捧黄土都不曾剩下,就算有怨气,也应该早就散去了。”
      “这样吗。”司容平平的说着,离开了。

      文煜来找司容时,就看到司容在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
      司容拉出一个满是灰尘的箱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一边打开一边说:
      “找些丹药什么的。”
      “丹药?你受伤了?”文煜脸色一变,去拉司容,“哪里受了伤?”
      司容笑着摆摆手:“不过些旧伤,今日想起来了,想找些法子治治罢了。”说着拿起一瓶丹药看了看,又来了脾气,把它丢回箱子里,道,“想来是不管用的,还是不找了吧。”
      “到底怎么了?”文煜皱眉。
      司容踢了一脚箱子,箱子便自己飞回了原来的位置。她抖着裙子上的灰尘,淡淡地说着:“我不是说过,我师尊当年是捡到了重伤的我?”
      “他用了许多灵丹妙药来为我治伤,我全身的伤都好了,唯独一处,”司容点了点胸口的位置,“我这心口处有道剑伤,怎么样也没有痊愈。”
      “后来师尊又想了许多办法,好歹让那个伤口愈合了,但是却留了道疤,怎么都去不了。”
      “这几日总会心口疼,我以为伤口要裂开了呢。”
      “可是伤口没有裂开啊,我为什么会疼呢?”司容愣愣的说着。
      文煜直觉不能让司容再为她修炼之前丢掉的记忆烦扰,于是说:“你这几日太劳累了,不过是一道伤疤,怎么会让你疼呢?”
      “是吗?”司容反问了一句,却不再说什么了。

      司容这几日总在做梦,梦里她像是在一团雾气里,一直跑,一直跑,她总是累的喘气却不敢停下,朦朦胧胧似乎有女子在哭泣,哀哀戚戚地喊着“郎君”。
      每次醒来的时候,司容总是又后怕又生气,后怕是这梦做得难受,而生气是不知道是哪个郎君伤了哪个女子的心,让她哭得如此烦人,都哭到她梦里去了。

      而白祁这几日也总在做梦,与司容的没头没脑不同,他梦里除了梦中人的面容模糊,其他的场景都熟悉得让他心惊。
      他为她折花,为她写词作画,新婚之夜握着她的手说会对她好。他提着剑对她说带她去个地方。她满身鲜血的倒下去。

      司容日日总显得很烦躁,而白祁则日日有些惶恐不安。
      而在一月之约的最后一日,司容也知道到了结这事的时候了。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白祁:“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还是那个悬崖,司容自从那次半空栽下去之后,又来了几次,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可她每次都能待很久。
      司容和白祁两个人站在悬崖上吹风,司容思索了一会,缓缓开口:“你知道我的故事吗,一千年前,我师傅路过这里,在悬崖下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他惊奇一个凡人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还能留有一口气。他救了我,发现我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他便为我取名司容。他收我为徒,教我法术。我是个天才,仅是三百年就通过了试炼,成了仙。又过了一百年,前一任司命仙君辞了这职位,云游四方去了,我便成了这新一任的司命仙君。”
      白祁表情稍稍有些奇怪,可能是在疑惑司容怎么会同他讲这种事情。
      但是司容不理会他的表情,继续说:“想来你该是在这千年的岁月里忘记了你凡人妻子的相貌吧。所以见我时并没有惊讶。
      我也是奇怪,为什么我养了这么多年的伤,唯独心口处的伤疤从未消除。”
      白祁的脸色变了,他瞪着眼,低声道:“你是……?!”
      司容勾起一个凉薄的笑容,缓缓吐出这个事实:
      “我就是你那该死的凡人妻子。”
      接着她步步紧逼:“你有那么多的办法,你大可以与我和离,断了夫妻情分;也可什么都不说,一走了之;也可骗我说出远门,然后再也不回来,百年后,你容颜依旧,而我不过一把枯骨,又如何碍你修仙?
      可你为什么非要我的命?非要把我骗到这悬崖边,给我一剑又把我推下悬崖。
      这算什么了结尘缘?”
      “修道,便是这么重要?重要到连你的结发妻子也可以残忍杀掉吗?”
      白祁连连后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若是如今他早已升仙,法术高强,自然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上一句重要,可他现在努力千年,竟不如他的结发妻子的三百年,又如何有颜面说上一句他修的是大道,无情道?
      司容的表情平静下来,她静静地看了白祁一眼,轻声问道:“你说,你要是再杀我一次,让我从这悬崖上跌下去,我还会活吗?”
      白祁晃了神。
      “你既然修的是无情道,杀我之时,自是你得道之日,不是吗?”
      白祁像是鬼迷心窍一般,推了她一下,司容便顺着他的力道向后仰,然后跌下悬崖。
      等他回过神想要抓住她时,却发现连她的衣角也碰不到了,他愣愣的看向她,居然一时忘记了自己是个会法术的修真者,就这样看着她掉入更深的地方,身形渐渐模糊。

      文煜去千机殿找司容时,千机殿的仙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行礼,呈上一份书信道:“仙人,我家仙君辞了司命仙君的职位离去了。”
      “什么?”文煜拿过书信,上面寥寥几句只写了司容不愿再当司命仙君以及她所推荐的下任司命仙君的人选。
      还未给文煜思索的时间,天庭的钟忽然响了三声。
      有仙人陨落,丧钟一声;若是有过官职的,丧钟三声……
      是司容?文煜身子晃了晃,那一刻竟然也想不起别的可能。心里莫名涌起对司命仙君的厌恶,若非这个司命仙君的职位,司容怎会,怎会如何?
      他一把推开搀扶着他的仙侍,跌跌撞撞地朝千机殿后跑,司容那次在南海找的石头就放在花园的入口处。他看看这块石头,以指为笔,刻下两个大字:
      “问仙”
      他低声道:“即日起,升仙需上九云梯,过惑心障,得问仙石允,方可成就仙身。”
      自此天庭再无司命仙君。
      也再无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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