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花暖长安

43、方巾

　　云逸站在长廊里，定定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白慕凡，突然觉得有点恍如隔世。
　　“小逸不去和白公子告个别吗？”身边传来云飞扬的声音。
　　云逸轻轻摇了摇头：“不了。”
　　“白公子这一走，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了。”云飞扬轻轻说了一句，“有些人，在能相见的时候还是多看两眼吧。”
　　“兄长，”云逸转头看着他，“你知道思念一个人到极致是什么感觉吗？”
　　“小逸何出此言？”云飞扬有些错愕，这不像是平日里性子冷清的弟弟会问的问题。
　　天突然下起了小雨，云逸隔着雨帘看着白慕凡忙碌的身影，声音低不可闻：“只要他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
　　云飞扬看着眼前的弟弟，忽然想起那日母亲死在他面前时，他也如今日一般平静。云飞扬心头涌上深深的自责，这些年自己为了发展一水间，确实对云逸少了很多关心。他好像突然一下就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一水间二少主，这样的成长让云飞扬又惊又喜，同时他又有种亏欠的自责。作为一水间的家主，他无疑是成功的，一水间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成为了四大世家排名第二的大世家。可是作为一个哥哥，他应该是最失败的了，他错过了云逸成长中很多重要的时刻，他甚至忘记了云逸的生辰，要不是有云曦这个机灵鬼，他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云逸的生辰。但难得是，云逸从未因此责怪过他半分，无论是他因为一水间的事务而忘记了云逸出关的日子，还是前几月忘记了云逸得生辰，云逸都没有说过他一句不是，反而还处处为他着想。这样的云逸成熟的让人心疼。
　　或许，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云逸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和磨难，但是云逸总是闭口不谈自己经受的心酸，而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成为那个被世人所称道的辰彦君。今日他这样说，想必他是真的有些累了吧。
　　想到这儿，云飞扬低低唤他：“小逸……”
　　“兄长，”云逸打断他的话，“母亲去世后，我经常思念她，可是我知道，这辈子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兄长，有的时候，并不是多看两眼自己在意的人就能改变些什么。兄长，这么多年我只悟出了这一个道理，我是不是太笨了？”不等云飞扬说话，云逸又接着往下说，“有些人可能一转身，他就不见了。但是，他存在过的痕迹是无法消失的。而我，即便是守着那些痕迹，也不会去打扰。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生活，也该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努力。”说罢，他又看了看白慕凡，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能护他一时，可是却不能护他一世。如果注定要分离，那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雨悄无声息的下的大了，对面白慕凡的身影也渐渐模糊了。云逸走到石桌旁坐下，信手一挥，独幽便出现在了石桌上。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琴声便和着雨声蔓延在一水间里。云飞扬没有再说什么，他静静听着这首离别的曲子，他知道，白慕凡一定听得懂云逸的意思。
　　白慕凡正在打包自己的衣服，猛然间听到了熟悉的琴音。他抬头一愣，便冲到了门边，倚门看着对面长廊里抚琴的辰彦君。
　　只见云逸穿着那件他熟悉的灰白色绣花云纹衫，白慕凡觉得那些金线绣上去的红云飞片此刻在雨声里闪着耀眼的光芒。云逸黑发如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额上碎发间束了一条一指宽的抹额。他还是那样的云淡风轻，那样的优雅从容，一如当初在凤凰山初见。后来白慕凡每每回忆起当时的初见，他总是觉得云逸眼睛里有星星，不然为什么后来自己那么喜欢他的眼睛呢。
　　白慕凡就那样靠着门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那个风华绝代的辰彦君。听着悦耳但又略微忧伤的曲子，白慕凡眼前闪过了这段时日里，他和云逸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云二少主，或许，我是说或许，我会想你的。”想着想着，白慕凡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呢喃。
　　“哥，哥。”白慕歌抱着自己的包袱走过来，叫了几声还在出神的白慕凡。
　　听到白慕歌的声音，白慕凡这才回过神来。对面已经没有了那个一低眉，一颔首，都有种“君子端方”的味道的辰彦君。白慕凡没有看到他有些小小的失落，他问白慕歌，“他会想我的吧？”虽然是在和白慕歌说话，但是他的目光却没有离开长廊。
　　“什么？”白慕歌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白慕凡回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东西吧。”
　　翌日清晨，两人背着包袱走出了一水间的山门。前来送行的只有云曦和云飞扬，白慕凡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虽然已经做好了他不会来的准备，但是真的看不到他时，心里还是有些苦涩的失望。
　　白慕凡知道白慕歌和云曦有话要说，便很自觉地往前走去，边走边道：“慕歌，我在前面等你。”
　　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白慕凡才停下来休息。
　　他看着身后隐在云雾里的一水间，眼神黯淡，自言自语道：“今天没看到他，兴许他只是太忙了吧，没空来送我。”这样说完，白慕凡觉得心里好受一点了。但片刻，他刚得到安慰的心又沉了下去，“云逸，这次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你就真的不想见到我吗？”
　　他回过头来刚想继续往前走，就看到不远处的落叶堆里似乎埋了什么东西。
　　白慕凡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急忙掏散落叶，发现下面埋着的是一块白色的方巾。方巾上用飘逸俊秀的字体写着“珍重”二字。
　　没有一丝犹豫，白慕凡便确定是云逸的字迹。他认得这块方巾，当初白慕歌修炼晕倒时，他从竹林跑回风来榕下时满头大汗，这块方巾是云逸递给他擦汗的。后来他找机会将方巾归还了云逸，不曾想今日却在这里又见到了这块方巾。
　　看着上面俊秀的字迹，白慕凡握紧了方巾，终于露出了笑容。
　　果然，云二少主的告别还真是与众不同，不过，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云逸啊云逸，你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笑骂了一句，白慕凡把方巾仔细的叠好，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胸前。一瞬间，他觉得一水间山清水秀，连往日里他讨厌的野鸭也变得可爱多了。
　　又等了一会儿，白慕歌终于一步一回头的走了过来。
　　白慕凡见他哭丧着脸，便安慰道：“放心吧，我们还有回来的时候。”
　　“真的吗？”白慕歌撇着嘴看着身后的一水间。
　　“放心吧，肯定会回来的。”白慕凡搂过他的肩膀，“不然谁来上门提亲呢？”
　　“哥你笑我！”白慕歌拍掉他的手，脸微红。
　　白慕凡笑的更嚣张了，“哎哟，我们的小慕歌也会害羞了啊？看来这云曦还真是有本事，竟然能让脸皮如此之厚的白慕歌害羞。”
　　“你还说，你还说！”白慕歌红着脸追着白慕凡打，“你站住，还跑！等回了梧月墟我一定告你的状！”
　　“你要是告我的状，我就不帮你说媒了，回头你要是孤独终老，可别怪我。”白慕凡欠揍的往旁边躲，嘴上还开着玩笑，“到时候我看云曦怎么办。”
　　“你！”白慕歌气的跺脚，“我这就去找辰彦君，让他用独幽封住你的嘴！”
　　“去呀去呀，你现在就去，你要是能找到他算你厉害。”白慕凡笑着往前跑去，白慕歌一边咬牙一边跟着追了上去。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树林里一闪而过的身影。
　　“二哥，他们已经走很远了，我们还跟吗？”云曦小心翼翼的询问自家二哥。
　　云逸脸色不太好，看了看远去的两人，道：“他们到桐花镇我们就回吧。”
　　“啊？”云曦惊讶，“桐花镇？那可离一水间三十里路呢。”
　　云逸没有说话，脚尖一旋便追了上去。
　　“二哥，二哥，你等等我啊，我没说不跟啊，二哥，二哥……”云曦在身后焦急的大喊，“真是的，轻功好就了不起哦，就可以这样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回去我就告诉大哥，一定让大哥骂你，哦不，是罚你抄书，哼。”这样说着云曦加快了跟上的步伐。
　　“哥，你说辰彦君今天怎么没来送送我们呢？”白慕歌有话没话的聊着。
　　白慕凡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笑着回答：“他来了，不过又走了。”
　　“啊？”白慕歌瞪大了眼睛，“你见到他了？什么时候？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白慕凡白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眼里就只有你的云曦，除了云曦你谁都看不到，刚刚还追着我这个哥哥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哼，谁让你开我玩笑的，活该！”白慕歌冲他做了个鬼脸。
　　“哎呀，反了你了，你给我站着，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站那儿别动！”白慕凡追着白慕歌打，“我今天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你哥为什么这么优秀！还跑！站住！白慕歌，你给我站住！”
　　两人一前一后跑远了，云逸看着远去的两人，回头对云曦道：“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