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摘星》纸上谱

3、好好学习

　　在江不尽记住了374个字后，柳维的伤也结痂了。
　　柳维问了江不尽不少问题，比如江不尽的职业，房屋的来源。
　　江不尽诚恳的答了，他是个杀手，房屋是他师父买下的，他师父死了，杀人时被发现，死无全尸。

　　柳维听着江不尽用毫不在意的口吻讲述他的过去，心中滋味难言。
　　“你还是杀手吗？”
　　“是。”
　　“你为什么救我？”
　　“想救便救了。”
　　“你还会去杀人吗？”
　　“会。”

　　柳维从院子里折下一朵花时，脑子里还回荡着江不尽说过的话。
　　他悄悄转头去看正在浇水的江不尽，“院子里的菜花都是你种的吗？”
　　“不，是我师父种的。”江不尽一边浇水一边回答。

　　柳维苦涩的想：你师父已经死了啊，你还一直照料着这些菜花吗？
　　“你师父很希望有一个家吧。”
　　江不尽手抖了一下，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大概吧，他很喜欢呆在这里。他也说过，想要离开组织。”

　　“你呢？你想脱离组织吗？”柳维忐忑的问。
　　“我没想过。”江不尽回答道。
　　柳维握紧了手指，花朵的汁液从指缝中流出来，“是没想过离开组织，还是不想离开组织？”

　　柳维发现江不尽又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匕首上，每次，当江不尽感到犹豫和困惑时，他总会将手放在匕首上。
　　“我没想过离开组织，”他措辞道，“离开了组织，我没有其他出路。”

　　柳维盯着手里被揉成一团的花朵，一字一顿的说：“会有的。”
　　柳维心说：我不会让你与你师父一般，这样不光荣的死在某个角落。

　　柳维和江不尽住的屋子，藏在山里，非常破旧，柳维有点好奇屋子的来源。
　　“这是师父被通缉的时候，在山里找到的屋子，他在这间屋子里藏了一个月，没被任何人找到。”江不尽和柳维解释道。

　　“‘这就是上天给我的屋子，以后啊，你就到这儿来找我吧。’这是师父带我来这，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江不尽回忆说，语气没有起伏。
　　但柳维看见江不尽眼睛里充斥着浓厚又沉重的悲伤。

　　江不尽没有说下去了，他记得拜师那天，他师父问他，“小孩，你会给我收尸吗？”
　　他点了点头，然后他就有了个师父。
　　可是他没做到师父的期望，师父死了，他连师父的尸体都找不到。

　　江不尽哀伤的站在院子里，沉郁的悲伤笼罩着他。
　　柳维扯着行动不便的腿，一步一步走到江不尽面前，他握住了江不尽的手，眼神里有安慰和心疼。

　　江不尽低垂着头，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得虚弱，他把手从柳维手里抽出来，“我离开一阵。”
　　说完，他绕开院子里的菜地，离开了家。

　　柳维愣愣的站在院子里，看着他背影离开。
　　他叹息一声，弯下腰拿起了水瓢，把江不尽没有浇完的地浇了水，之后，返回了屋子。

　　屋内的桌子上，摆满了柳维和江不尽写过的木柴板。
　　柳维一张张翻看过去，江不尽的字写的很正，一笔一划都直的不能再直了，而柳维则随意的多，连笔弯弓拖泥带水。

　　柳维能从自己的字里看出他的怨恨与无力，即使他默写的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他掀起嘴角，嘲讽道：“没有能力的人，写出的字都像一团垃圾。”
　　柳维瘫倒在床上，他该怎么做呢？

　　他是个逃犯，所以之前的身份再也不能用了。没有身份，他连城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寻找张岳的犯罪证据了。
　　他需要一个身份，他如何拿到那个身份呢？

　　如今北边并不太平，霍将军正在和敌军僵持，不少百姓都逃了。
　　或许他可以扮作难民，混入难民的队伍，说自己是北边逃难过来的。
　　面对大批次的难民，很多城并不会开门，他还需要借到一些钱财去贿赂守城士兵。

　　他不能再回府城，他在府城卖过字，不少人认识他；其次他在流放路上逃跑，张岳必然会通缉他，而府城是张岳的大本营，张岳随时可能发现他。
　　不能去府城，想要拿到张岳的犯罪证据更难了。

　　他想要和张岳抗衡，他只能去找张岳的政敌，只有张岳的政敌才会帮他除掉张岳。
　　柳维仔细回忆夫子给他说过的各大家族，哪个家族与张家矛盾最深呢？
　　阳城许家！许家与张家同处江南省，而许家一直落张家一头，两家常有矛盾发生。
　　但许家行事霸道，对治下百姓极为苛刻，他真的要为了自己的私仇去投奔许家吗？

　　想着想着，柳维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江不尽已经回来了。
　　“我抓到了几只兔子，我们今晚吃兔肉。”江不尽说。
　　柳维嗯了一声，从床上爬起了。

　　“今天是满月，我们一起赏月吧。”柳维说。
　　江不尽正在冲洗兔子，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慢慢往西落去，黄昏的晚霞招摇着它的衣带，每天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以往，江不尽的师父喜欢带着他赏月，“小孩，你看今天的月亮圆不圆？”
　　江不尽抬头观察，考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说：“圆。”
　　他一副愣头愣脑又非常严肃认真的样子，把他的师父逗笑了。
　　师父用力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又问：“小孩，好不好看？”

　　江不尽当时并不理解什么叫好看，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只是存在，并不具有任何意义，所以当师父这么问的时候，江不尽疑惑了，一个圆球挂在天上，好看吗？
　　江不尽观察力不错，他认真的盯着月亮，发现它里面有不少暗乎乎的地方，边缘也不平整，根本不是个规整的好圆。

　　于是江不尽回答道：“不好看。”
　　他师父就笑了，“傻小孩。”
　　江不尽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说，但他感觉到师父其实并不想笑。
　　于是，江不尽抱住了师父的腿。

　　他师父看着江不尽依赖的靠着自己，想不明白为什么经历了两年的残酷训练后，江不尽还能有这样孩子般的眼神，虽然他确实还只是个孩子。
　　师父蹲下身来，把江不尽抱起，“傻小孩。”

　　江不尽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对着柳维说：“好。”
　　接着，他背过身去，不再看柳维，又背对着柳维进了厨房，将兔肉随便的煮了煮，就端出来和柳维一起吃了。

　　吃过饭以后，江不尽从房间里拿出不少药粉洒在院子里。
　　“你在撒什么？”柳维问。
　　“驱虫的药粉，院子里虫子多。”

　　柳维走过去想要从他手里分一半，“我也来。”
　　江不尽一只手就拦住了柳维，“你伤还没好，不要了。”
　　柳维知道江不尽决定了的事很难更改，所以他乖乖的坐到了院子里的凳子上。

　　江不尽撒完药粉洗了个手，坐到柳维旁边。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了一阵月亮。
　　突然江不尽开口问道：“你觉得今晚的月亮圆吗？”
　　柳维答：“圆，今天是十五，十五的月亮是满月。”

　　江不尽问：“你觉得今晚的月亮好看吗？”
　　尽管江不尽的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但柳维还是觉出了江不尽有一点寂寞。
　　“好看。”柳维侧过头对着江不尽说。

　　江不尽又沉默下去了。
　　柳维看着他在月色下，显得非常寂寞的眉眼，心里一动，“我和你讲月亮上的故事吧。”
　　见江不尽没有回答，柳维自顾自的讲下去，“很久很久以前，月亮上住着一个仙女，嫦娥……”

　　江不尽听过这个故事，他那不着调师父偶尔抓着他赏月的时候，会不停的说有一个嫦娥，是仙女下凡，等时候到了，她就抓着飘带回到月亮上去了。
　　江不尽分出神来听柳维说这个故事，柳维的版本与他师父的版本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江不尽听到柳维说嫦娥偷了仙丹后，忍不住反驳道：“嫦娥才不会偷仙丹，她本来就是仙女下凡。”
　　柳维停了下来，“你听过这个故事吗？我这个故事是我父亲给我讲的，或许我们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江不尽又把手放到匕首上了，摩挲着匕首说：“师父和我说过这个故事。”
　　柳维兴致勃勃的问：“他是如何说的？”
　　江不尽回答：“他说，嫦娥是仙女下凡，后羿是侥幸遇见，最后他们都回了他们该回的地方。”

　　柳维感觉到这句话之后藏着一个令人伤心的故事，“你有师娘吗？”
　　江不尽道：“没有，组织规定我们不能娶妻生子。”
　　柳维继续问：“那你师父有喜欢的女子吗？”
　　江不尽肯定的摇头，“没有。”

　　柳维笑了，“你怎么这么肯定？”
　　江不尽的表情非常无辜，“有的话，师父一定会说的。”
　　柳维看着江不尽眼角眉梢露出的自信，清澈的眼神，突然觉得他很可爱。
　　柳维心想：小孩儿。

　　若是江不尽知道柳维心里如此称呼他，一定会惊讶的睁大眼睛，因为他师父就一直称呼他为，小孩。
　　柳维没有继续问江不尽师父的事情，而是继续讲起了嫦娥奔月的故事。
　　江不尽认真的听着，那股让柳维心疼的寂寞从他脸上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没人看，但我还是要大声喊出，存稿发完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