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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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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索卡尔,现任德拉索恩斯伯爵管家,二十一岁,未婚,无特殊癖好,最不相信的是[爱],最厌恶的是某人对他说[我爱你]。
我想我有必要像诸君讲述一下卡尔是如何一点一点被这个世界剥夺[爱]的能力的。
十六年前,伦敦,夜。
这是卡尔第八个生日。
卡尔穿着名贵的西装,打着红领结,他的头发梳的干净漂亮,灰色刘海服帖地贴着他的额头,刘海下灰色的大眼睛中投出灯光的剪影,还有孩童特有的稚气和纯真。
[父亲还没回来]卡尔盯着眼前的牛奶面包咽了咽口水,也许睡眠可以将他从饥荒中拯救出来,但饥饿是他异常清醒。他等了很久,甚至百无聊赖地数起星星,一,二,三,四,五,六,七......星星不一样亮,卡尔记住了它们的模样。
当他数到一千八百七十四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想要踢踢紫檀木的桌角。可是他没有,良好的修养遏及时制住了他的坏心思。踢桌子会让贝尔小姐辛苦熬好的汤撒出来。卡尔想。这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会考虑的事,可伊索卡尔在这个年纪已经比同龄人懂事得多。
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一直以来都是。他习惯了在考虑自己之前为别人考虑,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佣人,所以在卡尔家族中,大家都爱他。
[这孩子是天使]烤面包的贝尔小姐,挤牛奶的查理先生,喂马的布莱克老爷都这么说。理所应当的,伊索得到了整个家族的庇护,譬如此时,贝尔小姐端着切好的面包片恭恭敬敬将它送到伊索面前,伊索礼貌地道谢,他当然不知道贝尔小姐是如何用右手食指轻轻戳每个起司面包的酥皮,挑出其中烤的最香的送到他房间的。
卡尔将大块起酥面包放在自己的木质书桌上,紧挨着查理先生送到的“今天份的牛奶”,他在等他的父亲,在父亲回来之前他不会吃一口饭,其中一半源于卡尔的父亲老卡尔的规矩,一半源于卡尔对长辈的尊重。
卡尔的父亲老卡尔是这个小镇上最有名的富商,他近乎古板得管教自己,又用同样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儿子及员工,他敏锐的鼻子总能嗅到商机,而他的大手又能合时宜地将之扼住,他也正凭这一点积累了万贯家财,可他过度苛刻,以至于镇上的人偷偷叫他“黑色的猫头鹰”。
然而今天黑色的猫头鹰迟到了。这不像个注重自己形象的父亲会做的。伊索不了解他的父亲,可他依旧感到了诧异,不寻常的日子,不寻常的夜晚配上不寻常的人,那就注定要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
老卡尔回来了,带着一群人,确切来说是一群血族,而且并不是那种以进食为人生目标的低阶血族,他们有思想,他们也同其他血族一样厌恶人类,但比起对人类实行种族灭绝政策,他们更倾向于奴役人类,用他们的话来说便是“让血族和人类站在同一片阳光下”。
他们是血族中的异类,这是小卡尔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弄明白的,此时不必多言。诸君只需知道,年幼的小卡尔陡然见到这么多“人”已吓得失去了行动能力。他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父亲与为首的绅士说了些什么,表情庄重而严肃,而且频频向他看来,那样的目光卡尔曾见过,父亲在审视一件待出库的商品时也是这样的目光。
“小先生,”,戴黑帽的绅士脱下帽子对卡尔行礼,明明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可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说话时唇下露出了两段尖牙,这一切都让伊索觉得害怕。
“伊索,你要好好服侍这位大人,不要给卡尔家丢脸,”,老卡尔严肃地说,用的是和他警告伊索不许踢桌子时一样的语气。
“别这样,你对小孩子太过严格,这显然不符合血影的作风,”,黑帽子绅士训斥说。
伊索捕捉到了[血影]这个,他在父亲的藏书中读到过,高傲的吸血鬼贵族会称自己为[血影],伊索揉了揉眼睛,他一直以为吸血鬼是只在童话书中存在的生物,可现在这种生物就站在他面前,他敬爱的父亲,自认高人一等不屑和车夫为伍的父亲此刻正弯腰屈膝受宠若惊地接过吸血鬼的手杖。
父亲是吸血鬼的奴仆。伊索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为了金钱,父亲将灵魂卖给了吸血鬼,同时付出的还有他妻子和儿子的自由。
吸血鬼比人类强大太多,人类只有选择屈服。老卡尔偷偷对伊索说。
可是伊索不相信,他本坚定不移地相信父亲的每一句话,换来的却是被迫成为吸血鬼奴隶的命运。
伊索卡尔,在八岁生日那天成为了吸血鬼的奴隶,也正在同一天,他学会了[怀疑]。
带走伊索的吸血鬼叫杰克,杰克住在英国伦敦靠近大西洋的一栋别墅中,他让伊索叫他“杰克先生”。伊索发现,吸血鬼贵族虽然像厌恶苍蝇一样厌恶人类,但他们大多对人类的文明很感兴趣,而且始终对人类的礼节保持一种敬仰的态度。伊索想起父亲近乎苛刻地纠正他的坐姿站姿,他当初认为这不过是父亲对自己变相的[爱],原来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吸血鬼吗?原来父亲从来没爱过自己吗?伊索感觉迷茫,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为父亲而活,所以他总能完美地完成父亲交给他的任务,可现在,信仰的大山倒了,他该怎么办?继续听从父亲的旨意来服侍吸血鬼吗?
很快伊索就不得不放弃考虑这些事情。他发现这座华丽的别墅就是人类的地狱。
那些表面上对人类彬彬有礼的吸血鬼打心眼里看不起人类,当然,这是血族的通病,就是那些只知道进食和听从高阶血族命令的低阶血族也是如此。他们趁主人不在虐杀来城堡做苦力的孩子,他们拧断孩童柔嫩的脖颈,把他们的心脏挖出来吸吮里边的汁液——当着其他孩子的面。这座别墅中的所有人类都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无助和绝望让孩子们变得乖戾,他们欺辱人群中的弱小者以此取乐,企图用快乐驱散死亡带给他们的恐惧。
伊索就是被欺辱的对象。
比起血族,人类更恨叛徒,而卡尔的父亲正是他们最恨的那一类人。卡尔生性冷淡不喜与人交往,这让他的处境更为艰难。卡尔来的第一天,所有孩子都咒骂他,他们当着主人的面拖去他的鞋子丢进粪坑,他们用打扫庭院捡到的玻璃渣划他的脸,卡尔尖叫着,哭嚎着,他说自己没有错,可换来的是拳打脚踢。
主人们在一边喝着红茶欣赏这场闹剧,于血族而言,观看人类欺辱同类就和看两只野狗在大街上□□一样有趣。
主人们的默许让其他孩子的欺辱变本加厉。他们会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错事都推到卡尔身上。爱丽丝打翻了牛奶,这个梳了两条漂亮小辫的女孩会撅着小嘴说那是卡尔做的。而大人们也更愿意相信漂亮的爱丽丝而不是木头样的卡尔。
时间久了,卡尔学会了[认错],认错可以让他少受皮肉之苦。爱丽丝打翻了牛奶,卡尔对主人们说对不起,只要道歉,惩罚将从一顿毒打变为取消晚餐,这不碍事,因为卡尔的晚餐经常是让其他孩子抢走了的。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近两年,卡尔变得愈来愈沉默,他如同木偶似的遵照主人的命令行事,期间他杀死了三个主人要求处死的孩子,只因不那么做死的就会是他。
直到某天,卡尔被告知杰克要见他。不知道是好是坏,卡尔听到其他孩子的低语[这个叛徒死定了]
[他偷走了杰克先生的手杖]
很显然,这是有一场陷害。卡尔近乎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思索[认错]后不被当场处死的可能性为多高。老实说,见惯了死亡的他对死亡已经没那么恐惧了。
伊索走进杰克的屋子,杰克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女人的□□污秽不堪,她裸露的生殖器正对着卡尔而她无半分羞涩,因为她已经死了,她的肚子被人用利刃剖开,里边的内脏不翼而飞。
卡尔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主人,”,卡尔说。
“叫[杰克先生],”,杰克命令。
“是,杰克先生,”,伊索顺从的改了口,他始终不明白杰克为什么对这个称呼如此执着。
“你是卡尔家的孩子?”
“是的先生,”,杰克记得他,多少让卡尔有些意外。
“你拿了我的手杖?”
杰克用了[拿]而不是[偷]。
“我很抱歉先生,”,伊索平淡地说。
“放在哪了?”
“大概是科尔的房间,”,伊索说。
科尔是血族别墅里最调皮也是胆子最大的,如果真有哪个人类胆大包天到主动激怒血族,那一定是科尔。
杰克:“把口罩摘下,你的父亲教你礼仪不是让你来违背它们的。”
“我对我的失礼感动很抱歉先生,”,伊索再次道歉,同时摘下了口罩。
伊索的脸在来血族别墅的第一天就叫别的孩子划花了,口罩下的半张脸上全是狰狞的疤痕。
杰克诧异地盯着卡尔的脸,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足以影响卡尔一生的决定。
他让卡尔去打理别墅外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