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之物》花中狂客

8、成亲

　　傅弈握着姬千秋的手腕出了门，一路上避开雅集里吟诗作赋的宾客们，悄悄把她带到抚蔷楼后院的厢房里。

　　关上门后傅弈伸出手，替少女摘下孔爵面具后垂眸看她，一言不发。

　　姬千秋不自在地拢了拢肩上的白色金丝纹披风，遮住内里微微露出来的雪白肌肤。她本以为傅弈会像他哥哥一般开口就是讥讽，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细长凤眼中带着点戏谑：“本以为清冷模样的四妹妹已是世间绝色，可美.艳起来却又是另一番景色。”

　　“我一个庶出，何德何能让妹妹自愿嫁我。”

　　姬千秋抬眼看他，原本压抑的心情好转不少：“殿下莫要再说什么庶出嫡出之类的话，有些人身为嫡出，却没有嫡出本应有的气量，只是凭借母亲的身份享了尊贵罢了。”少女面上看不出情绪，淡淡地说，“殿下不该因为这些虚事妄自菲薄，自己困了自己才是。”

　　傅弈直直看着少女，目光深邃。

　　姬千秋被他看得越发不自在，她略侧过脸，轻声说：“殿下可别忘了，我们的婚姻只是一桩买卖。”

　　“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爱你，即便如此你也愿意接受吗？”

　　傅弈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温柔一笑：“甘之如饴。”而后他俯下身，挑了挑剑眉，“而且本王有自信，四妹妹定会心甘情愿的爱上我。”

　　他故意捂着胸口，又变回平日里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到时候你还会紧紧抱着我，说你只爱我一人。”

　　姬千秋被他的言行逗笑，彻底从窘迫难堪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便也学他挑眉：“那我们走着瞧罢。”

　　傅弈愣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的浅笑，只觉得心口跳得厉害。他甚至开始感谢傅扶疏，感谢他那自以为是的嫡出哥哥足够愚蠢，以至于活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

　　他要把这谪仙般的少女捧在掌心里，一辈子呵护才好。

　　“四妹妹，再过两日我们便要成婚了，很多事情或许还是提前说了好。”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妹妹有何要求尽管说，我全都答应。”

　　姬千秋沉思片刻，薄唇轻启：“我倒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偶尔能回姬府见见母亲便已满足。”

　　她把主导权让了出来，毫不掩饰的试探着他。

　　傅弈心中清明，顺着她的意思：“这是自然，别说妹妹了，我也要时常回家向岳父岳母问好的。”他顿了顿，又说，“可我还有些想法，不知妹妹可有兴趣先听一听？”

　　姬千秋微微颔首。

　　傅弈真挚地看着她，语出惊人：“直到妹妹真正愿意接纳我那日之前，我绝不会污你清白。”

　　说罢他们二人都愣了愣，气氛忽然有些诡异。

　　姬千秋藏在云鬓里的耳尖羞得通红，可她面上仍清冷自持，淡淡地说：“恒王殿下话里的意思倒像是嫌弃我似的。”

　　“绝、绝不是！”傅弈难得红了脸，细长凤眼微微睁大，“我的意思是，只要你不想，我们就绝不行房。”

　　可这句直白的话说出来后气氛更显尴尬，傅弈自知不妥，当下连身子都僵硬了。他这副模样哪里像传说中浪荡好.色的公子哥，简直比刚及束发的少年还青涩。

　　姬千秋向来脸皮薄，转过身便想先离去，却被俊美的皇子抓住手臂：“妹妹且慢。”

　　傅弈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而从怀里拿出一个玄色陶瓷小瓶，又慢慢卷起她轻薄的衣袖。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满是红痕，是昨夜被那贼人捆得紧了的印记。

　　他握着姬千秋没有受伤的肌肤，把手里的金疮药轻轻抹在那些红痕上，神情温柔而专注——

　　像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抹了便不会再疼了。”

　　*

　　天色微明，晨曦渐起。

　　今日是她与恒王大喜之日，她早早就起了身开始梳洗打扮，现下已准备妥当。

　　姬千秋坐在紫檀木椅上，看着镜中冰肌玉骨的少女。

　　少女细长的秋娘眉下是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精致挺翘的鼻子，以牡丹红点缀的唇.瓣微微勾起，比平日浓的妆容更衬托出她倾国倾城之貌。

　　绿萝替她把三千青丝挽起梳成鸾凤凌云髻，再佩戴上姐姐从宫里送来的凤翎珠玉宝冠和鎏金耳坠，最后再穿上一袭赤金相间的拖地钿钗礼服。

　　打扮完后的姬千秋风华绝代，贵不可言。她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两种极端的美糅合在了一起。

　　绿萝屈膝行礼先出了内室，去与几个姐妹道别了。绿萝从小就进了姬府，侍候着姬千秋长大，是她最信得过的贴身婢女，自然是要带着走的。

　　姬千秋垂下眼帘，隐去了嘴角的笑，独自一人坐着发愣。

　　上一世婚礼那日她满心欢喜，只想快点成为傅扶疏的结发妻子，却不曾想结局竟那般惨烈，活生生被夫君与妾室踩死在脚下。而这一世她终于逃离了前夫，却又换作嫁给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或许命运总是这样喜欢作弄人。

　　“千秋，准备好了吗？”姬夫人推门而入，带着笑看她。

　　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模样，却仍掩不住微红的双眼。

　　姬千秋猛地站起身子抱住母亲，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贵妇人垂下眼眸，温柔地看着怀里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儿，悲伤逐渐淡去。

　　姬夫人伸手轻抚少女的背：“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还这般模样。”她为姬千秋拭去眼泪，“快别哭了，今儿可是姬府的大喜日子。”

　　姬夫人欲言又止许多次，最后只说了一句：“若恒王敢欺负你，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娘，知道吗？”

　　“虽说姬府势力渐弱，但对付一个皇子仍是绰绰有余。”

　　姬千秋无奈地笑了笑：“娘，我知道啦。你放心，他断不会欺负我的。”

　　“如此便好，那我们出去吧，恒王的轿子应该已经到了。”

　　……

　　姬千秋手握一柄鎏金凤翎圆扇，独自坐在前往恒王府的八抬大轿里。

　　他们前两日便在抚蔷楼商量好了，新婚当日在恒王府请酒，主持婚礼之事则交由司仪令负责。皇帝近几年来一直卧床不起，连政事都交给莫丞相打理，自然不可能再把精力放在他们身上，而傅弈的母妃走得早，连个牌位都没有。

　　虽然可以拜她的父母，但父亲仍对恒王抱着浓浓的轻蔑之意，不肯认他做自己的女婿。母亲虽表现得不明显，却也打心底里看不上恒王，于是他们二人只得对着空荡荡的座椅行礼，全当走个过场。

　　如此一来倒也省下许多步骤。

　　轿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恒王府门口，傅弈身着一袭玄赤相间的龙纹华服，俯下身替他心爱的少女掀起帷帐。

　　姬千秋双手握着圆扇遮在脸前，仪态优雅地走下轿子，他们二人在四周的欢呼叫好声中并肩走在大道上，向主厅走去。

　　传言说恒王喜好交友玩乐，如今一看却也属实。诺大的王府里塞满了宾客，而且全是京城里非富即贵的公子小姐们，甚至连皇室权贵都蜂拥而至。

　　姬千秋透过轻薄的圆扇，一眼便看到坐在宾客席主桌的傅扶疏，他冷着脸看着他们，眼神里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姬千秋早已不再爱他，只略瞟一眼便移开视线，波澜不惊。可她下一秒却愣住了，脚步微顿。她看见坐在傅扶疏身旁的阴柔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眼神痴狂中又带着浓浓的恨意。

　　傅弈微侧过脸看向少女，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三个男人就这样无声对视着。

　　他勾了勾薄唇，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把姬千秋打横抱起！

　　四周宾客们哗然一片，接着又叫好声四起——

　　不愧是风.流不羁的恒王殿下，轻易做了旁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再者说，在婚礼上抱着自己即将过门的结发妻子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受邀出席的宾客们大多与傅弈交好，见他行事作风如此随心随意只觉得羡慕。

　　眼下，四周的宾客们除了傅扶疏与莫凌霜，全都面带笑容看着他们。

　　傅弈偏偏要当着他们二人的面把姬千秋抱在怀里，他低下头，促狭地看着少女。

　　姬千秋也被吓了一跳，隔着薄扇怒瞪着他。可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哪里能震慑住傅弈，反而让她微微羞恼的模样更显迷人。

　　傅弈一边牢牢的抱着她往前走，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四妹妹，我只说了不污你清白，可没保证不会碰你。”

　　他细长凤眼里带着笑，温柔地看着她：“若妹妹不喜欢，我马上就放你下来。”

　　姬千秋脸皮薄，当下又惊又怒又不好发作，只觉得他不要脸。可她也算不得讨厌这种感觉，又因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不好让傅弈损了面子，便故意不做声，打算不理他。

　　莫凌霜倏地站起身径直朝他们走来，面色阴沉。

　　傅弈抬起凤眼，眼中寒光一闪，又悄悄隐了去。他勾起薄唇，对站在他们面前的莫凌霜说：“莫兄这是作甚？”

　　莫凌霜仍是直勾勾盯着姬千秋瞧，阴柔病态地笑了笑，才转过眼看他。

　　“把四妹妹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