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之物》花中狂客

76、回国

　　祝梦连续几日都会去看望傅弈，姬千秋站在门口看见数次后便不怎么去了，喂药的事也交给她。

　　深夜，姬千秋来到他的房间，把月翎剑与写好的信放在桌子上，再进行着每日都会做的传输内力一事。

　　虽然她不会医术，但肉眼可见傅弈已经恢复许多，应该很快便能醒来。

　　她沐浴时发现胸口的白蜘蛛不再出现，身体也以前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看来那夜傅弈强行灌给她的药便是云.雨蛊解药。

　　为何这么巧，他失踪后便找到解药？

　　他是因为解药的事才会来南武的吗？

　　姬千秋抿抿唇，心里很不是滋味，躺在榻上的爱人这样残暴，随心所欲地伤害她，却又对她极好。

　　她输完最后一点内力，起身出门，没和祝峰知会一声便匆忙翻墙出府。

　　恍惚间突然忆起，这一世偷偷乔装打扮去抚蔷楼见傅弈的事，两次剑走偏锋、不顾礼仪与安危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傅弈。

　　她头戴一顶纱帽，仅仅挡住容颜，而后便去驿站买了匹马，快马加鞭赶回东龙。

　　为了逃离傅弈，也因为她真的很担心娘，不知道娘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姬千秋几乎不吃不喝，花了两日时间回到东龙，在城门处遭到禁军拦下。

　　“你！把帽子拿下来，接受盘查。”禁军每日都要检查许多人，粗声粗气地说，“姬家小姐下落不明，知情不报者格杀勿论。”

　　姬千秋坐在马上，看了看四周。

　　城墙上贴满她的画像，禁军来来去去挨个检查行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疲惫。

　　她叹了口气，把遮住脸的薄纱微微掀开：“辛苦各位了。”

　　禁军头领瞪大眼睛，惊喜地呼喊：“是王妃！”

　　四周瞬间围满了人，连平民百姓都驻足观望。

　　“恒王妃回来了！”

　　“终于，谢天谢地。”

　　姬千秋笑着点点头：“我要赶回姬府了，拜托大人进宫告诉姬贵妃，我明日便进宫给她请安。”

　　“是！王妃慢走。”

　　姬千秋策马狂奔，花了两炷香的时间才回到姬府。她在大门下马，命侍卫把过度疲劳的马牵下去好好饲养，而后才匆匆忙忙进府。

　　下人们见了她都开心得泣不成声，几个关系比较亲密的婢女甚至不得体地抱住她又哭又笑。

　　“小姐终于回来了。”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姬千秋柔声说，“不信你检查看看，我一根头发都没掉。”

　　婢女们被逗笑，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姬千秋回到熟悉的家终于放下心来，不想再离开了。

　　“小姐快去看看夫人吧，”婢女满面愁云，“您这一失踪，夫人都急昏过去了。”

　　得知娘已经昏迷数日之久，她来不及吃东西沐浴便赶往主院，直接推门闯入娘的房间。

　　娘躺在床上，看起来就像傅弈一样，这么虚弱……

　　姬千秋瞬间便掉了眼泪，扑在榻边仔细地看着。

　　父亲与哥哥们得知她回来的消息，立刻从书房赶来，恰好撞见她抹眼泪的模样。

　　“千秋！”姬煜一反常态，语气里满是激动。

　　姬千秋转头看去，忙站起身对三个男人行礼：“父亲、二哥、三哥，千秋一切都好。”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没想到出言训斥她的不是父亲，而是三哥姬谦，一向温柔可亲的三哥第一次对她沉下脸，“今日.你且好好休息，明日来我书房一趟。”

　　姬千秋呆愣一瞬，眼眶红红地说：“是。”

　　家人们肯定都很生气担心，这次真的出格了。

　　“好了好了，妹妹平安回来便好，”姬扬出来打圆场，“今晚可得好好庆祝！”

　　“你就知道吃，母亲还在昏迷呢。”姬谦无奈地说，“等母亲醒了再庆祝。”

　　姬扬挠挠头，心想确实。

　　“娘为何昏迷不醒？”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令人操心的不孝女，”姬煜沉声说，“宋家夫人前几日来，你娘得知你在南武后便晕了过去。”

　　“是我一个人的错，与宋夫人无关。”姬千秋说，“别为难宋家。”

　　“那可说不准。”姬谦说。

　　后又聊了几句，三个大男人虽然表面上压抑了情绪，但微红的眼眶已经表露出自己多么担心姬千秋。

　　问了宋夫人的住处，衣服都没换便过去看望她。

　　“千秋见过夫人，”姬千秋行屈膝礼，“我为先前对夫人隐瞒身份一事赔礼道歉。”

　　“王妃这是干什么。”赵元君连忙扶她，“老身不知道您的真正身份，让您身处那样的险境，真真是罪该万死。”

　　姬千秋皱起眉，却又听她说：“只求王妃和姬家千万不要怪罪宋家，老身任凭处置。”

　　“宋夫人多心了，我是来道平安的，更是来派人送您回府的。”姬千秋轻声说，“夫人在姬府住了好几日，家里人肯定很担心，快快回去罢。”

　　赵元君声音颤抖：“王妃真的不与老身计较吗？路途中不仅亏待了您，还让您身处差点被刺杀的险境……”

　　“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没事的。”

　　“可是独孤公主——”

　　“娘只是焦心过度晕过去了，很快便会恢复的，请夫人放心。”姬千秋安慰道，“等娘醒来，我便派家仆去宋府通知夫人。”

　　再三安抚赵元君后，她终于愿意回去。

　　“那老身便先行离开了，王妃此次的大恩大德赵氏永不敢忘，”赵元君不顾劝阻，对姬千秋行礼，“未来无论发生何事，赵氏都会支持王妃。”

　　“好。”

　　姬千秋命人备好马车，护送赵元君回府，而后先回房沐浴换衣，再次去看望独孤玥。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傅弈，不去想他的伤势和所作所为，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擦掉泪水。

　　如果可以，她不想记得上一世的过往了，也不想再把他当成那个曾经苦苦寻找的救命恩人。

　　哭得累了，便伏在榻边沉沉睡去。

　　翌日，姬千秋先扶起母亲喂了药，为她盖好被子后独自前往三哥姬谦的院子。

　　“跪下。”姬谦坐在书桌后面，放下手中的折子。

　　姬千秋讶异地看着三哥，一时没有动作。

　　她从未跪过父母姐姐，与两位哥哥见面少之又少，就更不用说了。

　　“怎么，没听见？”姬谦淡淡道，“还是说我这个兄长没有让你服从的本事？”

　　姬谦能力极强，原本皇帝忌惮姬家过于强大的权势才把他调离京城，朝政动荡不安之时又默默调回来。虽然他年轻，却已踏入朝廷重臣的行列，他与姬扬一个文官一个武官，分别负责把握不同的派系动向。

　　姬千秋跪在地上，不说话。

　　“不服气？”

　　“千秋不敢。”

　　“你不敢，”姬谦冷哼，“姬家没有人比你还敢。”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我不该偷偷前往敌国。”

　　“何止如此，你还独自面敌、独自去那敌国皇宫！”姬谦一拍桌子，说话不再柔声细语，“姬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可是我已经平安回来了，又何必再纠结这已经过去的事呢？”

　　“好啊，还敢顶嘴，看来你嫁给恒王之后也学得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了。”姬谦又拿起折子，“跪到我说能起身为止。”

　　谁知到了吃晚饭、甚至是该睡觉的时候，三哥都没有让她退下，也不再对她说话。

　　“认错了吗？”三更之后，姬谦才处理完手头政事。

　　“不会再有下次了。”姬千秋咬着牙回答，也是对心底里的自己说，

　　姬谦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别恨兄长，都是为了你好。”

　　“千秋明白。”

　　“未来你当了太子妃、甚至是皇后，说话做事切记深思熟虑。”姬谦扶她站起，自己蹲下帮她揉膝盖。

　　两世，他们兄妹第一次如此亲密。

　　“做错了事不仅你会受伤害，整个姬家都要跟着遭罪。”

　　“是，千秋不敢再忘。”

　　“回房好好休息罢，前夜你连夜赶回东龙旅途奔波，连一场觉都没得好好睡。”

　　姬谦送走妹妹，又回房看了诗书才熄灯睡觉。

　　姬千秋跪了大半天，膝盖红肿热痛几近流血，全身又痛又累，心里却没有怨恨。

　　三哥这次怕是真的气疯了，才会如此严厉的惩罚她。

　　三哥和傅弈原本都是那样温柔的人呀……

　　她心中恍惚，所幸也不回院子了，而是选择继续去陪伴母亲。

　　在娘身边，心情总是不会如此压抑的。

　　姬千秋握住独孤玥的手腕，以极轻柔的力道缓缓输送内力，连着多日如此，身体已经快顶不住了。

　　如果失踪的是她，傅弈会放下国家与战场去寻找她吗？

　　或者说，她希望傅弈会这样做吗？

　　和他成亲之后不过快一年，竟掉了那么多次眼泪，好像比她上一世吃过的委屈还多。虽然曾经为了傅扶疏每夜流泪，但如今想想，那只不过是不理解傅扶疏为何不亲近她，而选择去独宠一个女奴的不甘心罢。

　　为傅扶疏掉的泪水，和为傅弈而掉的完全不同——

　　或许是受他爱护疼惜惯了，无法忍受他稍微有一点点的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