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拾玖

6、第六章

　　清晨，窗外还是一片迷雾时，苗淼就已经起床。然后用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认真仔细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打扮成淑女的样子。虽然已经美的无可挑剔，但女人是永远不会满足自己的容貌的。穿上新鞋的苗淼信心十足地准备出发了。刚打开大门苗淼又站住了，她想了想，然后又返回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牛奶。
　　不知道是不是牛奶的威力，苗淼喝完整瓶牛奶后更觉得精神焕发。不管是步行还是挤在罐头般的公共汽车里，都让她神清气爽，心情格外舒畅。经过近一个小时的颠簸，苗淼终于看到那座巍然屹立的梦想大厦了。
　　将今天视为人生新起点的苗淼神采奕奕地走进了金碧辉煌的VIVID COLOUR大楼。身边那些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尚、靓丽、英俊、潇洒、沉稳、干练、优秀又趾高气扬的人，都给她带来了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压力。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的差距有多大，这里的工作和工厂的工作完全不一样。
　　找到人事部，苗淼自信满满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得到里面的回应后走了进去。
　　“您好，我是苗淼，是从工厂调动过来的设计师。”
　　办公室主任打量了一下苗淼，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调职信。”
　　“噢对了。”苗淼连忙翻开背包，在里面找着调职信。但是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那封信的踪影。一下傻了眼的苗淼呆呆地看着办公室主任。
　　“你别看我啊，把信给我。”
　　“找不到了。”苗淼哭丧着脸说。
　　“那就回去补办吧。”
　　“可是今天我就要上班啊。”
　　“那我没有办法，没有调动信，我没法办手续。”
　　“您就通融通融不行吗？”苗淼苦苦哀求。
　　主任无动于衷回答：“这是规定。”
　　“就算我现在回去补办也来不及了，路程太远了，而且还是堵车的时间……”心急的苗淼额头上和鼻尖上结满了汗珠，可手脚都是冰凉的。
　　主任根本就不听她的解释，“这都没用，我只看信。”
　　“您可以给工厂打电话啊，那边的经理可以确认的。麻烦您就打一个……”
　　“现在都在交接工作，哪有功夫打电话。”
　　“我来打，打通了您来接可以吧。”说着苗淼就拿出手机打给工厂。但是电话一直占线，好不容易播通了又没有人接了。被老天爷快要折磨死的苗淼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主任话中带刺地说：“我说了现在都很忙，工厂那边正在移交权利，哪有工夫接电话。就算是接，那边的人就一定知道你是谁啊。哎，要我说来这儿都是多余。这有上千名员工，什么学历背景的没有啊。更别说你一个工厂上调来的，就算你干上十年，老板也不知道你是谁。”
　　面对如此冷漠又势利眼的人，苗淼也无可奈何，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倒霉太粗心大意。现在不管是回家去找还是回工厂去补办都已经来不及了。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衰神转世的苗淼对自己是彻底绝望了。就算马上跑到最灵验的许愿池投一百枚硬币，也不会受到上天眷顾。
　　但苗淼没想到幸运女神其实早就将希望留在她了的身边，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
　　做完晨练回到家的滕炎看了看表，估计苗淼已经去上班了。他走进厨房，一眼就看到贴在冰箱门上的便条纸。
　　“今天又借了一瓶牛奶，晚上会还的。苗淼。”
　　滕炎把纸重新贴回去，然后又用笔在纸的空白处画了一只被乱箭射死的大老鼠做签名。接着自己也拿了一瓶牛奶，走到阳台上，一边欣赏着窗外冉冉升起的红日一边感受喝牛奶的幸福。当一整瓶牛奶下肚后，全身都充满了能量的滕炎立刻就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在做到第五个的时候，他发现餐桌底下有一个白色的信封。他走过去捡起来，信封上的几个字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VIVID COLOUR制鞋设计部调职申请。
　　“笨女人，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滕炎随手抓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然后把信塞进大衣的怀兜里后就迅速地离开家跑下楼，骑上他的至爱宝车，风驰电掣地赶往VIVID COLOUR总部大楼。
　　滕炎走后没多久，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被惊醒的苗嫣很恼火地抓起电话，“谁啊？”
　　“苗嫣，你快帮我找找，家里有没有一个白色的信封。”
　　苗嫣冒火地吼：“一大早上的你让我找东西，烦不烦啊！”
　　“求你了，非常紧急。你快去帮我找。”
　　“等着。”苗嫣丢下电话，只是走形势地把每个屋子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床上抓起听筒说，“没有，什么白的红的蓝的，一个也没看到。”
　　“桌子底下沙发上找了吗？”
　　“找了找了，不信你回来自己找！”说完苗嫣就用力的挂上了电话。
　　绝望的苗淼一屁股坐在了大厦门口的台阶上，不能想像自己失业后的惨状。心乱如麻的她真恨不得冲上马路赌一回命。命好就赚笔赔偿金，命不好就直接去找妈妈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这么背，如果去撞车，那结局百分之九十会去找妈妈了。
　　正当苗淼胡思乱想时，一阵震耳的马达声急速的传来。还不等苗淼反应过来，一辆红色摩托车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
　　骑在摩托车上的人冲着苗淼喊：“喂，坐在台阶上犯傻的小姐！”
　　苗淼定了定神看向骑摩托车的人，忽然她惊讶地张大了嘴。
　　“是不是丢东西了？”滕炎笑呵呵地问。
　　苗淼立刻就奔了上去，“你怎么知道的？苗嫣告诉你的？”
　　“是这个吗？”滕炎拉开上衣的拉锁，从怀兜里掏出信问。
　　像是捡到宝的苗淼也不顾得是不是在大马路上，立刻就欢呼雀跃起来，“太好了，我有救了。”
　　看到苗淼什么表示也没有就伸手要来拿，滕炎快速的把信举过了头顶，“怎么谢我？”
　　“别闹了，会死人的。”
　　“那好吧。等你下班了我们就在马路对面的车站见面，然后你就听我的安排。”
　　“知道了知道了。”急不可耐的苗淼一把抓过信转身就向大厦里跑。
　　望着苗淼急匆匆的背影，滕炎大声地喊：“已经迟到了，先直接去找设计室经理报到吧。”
　　苗淼的身影早已寻不见，只有她的声音传了出来：“知道了。”
　　“不见不散啊！”完成任务的滕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现在只能祈祷她以后的工作会顺利些。
　　把淑女形象全抛到脑后的苗淼像颗炮弹一样冲进大厦，等不及电梯就直接冲向楼梯。拼尽全力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跑到十六楼。双腿已经打软的苗淼上气不接下，摇摇晃晃地在楼道里找着办公室。最后在经理的秘书带领下找到了正在会议室里开会的设计室所有成员。
　　慌里慌张的苗淼冒冒失失地推门就进了会议室，打断了正在讲话的人。而其他的人也都很诧异地把目光投向了苗淼。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苗淼用手擦着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说。
　　曲常颢是屋里这些人的眼光中最毒最犀利的，他没有一点表情，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茫然无措的苗淼。被看毛的苗淼想躲开他的目光，于是随便找了个角落准备坐下来。但还没等她的屁股贴到椅子上就被曲常颢吼了起来。“谁让你坐下了！”
　　吓得头皮发麻的苗淼蹭地又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看着曲常颢。
　　“你的名字？”曲常颢厉声问。
　　“苗淼。”
　　“你就是苗淼。”
　　苗淼没想到自己名头这么大，而且好像已经恭候多时的样子。
　　“苗淼小姐，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有会议吗？”曲常颢皱着眉问。
　　“我知道，可是出了点意外……”
　　“我不需要任何解释。”曲常颢从椅子上站起来打断说：“现在人总算是到齐了。虽然这件事不应该在这次的会上提出来，但为了不再发生这种事情，我还是再重申一遍。”曲常颢突然把目光转向了苗淼说，“就这一遍，要记清楚了。”
　　被这种带杀气的目光盯住，苗淼心里咯噔一下。她清楚这是讲给她一个人听的。看来这新的工作环境也是暗藏杀机。
　　“第一，每周一次的早会必须在八点钟准时开始，因为我不想占用上班时间所以必须提前。第二，不管是什么会议都不许迟到，如果有事来不了必须本人说明原因，视轻重决定。三次迟到记旷工，三次旷工就自己交辞职书。第三，对工作必须认真准确迅速，不能拖泥带水。第四，不讲与工作无关的话做无关的事，要团结。维护VIVID COLOUR的形象和利益。明白了吗？”
　　“明白了。”屋子里的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明白了吗？”曲常颢盯着苗淼问。
　　在发呆的苗淼没有听到曲常颢的问话，她心里一直再琢磨这个有点过于严肃刻薄的总经理。曲常颢不能容忍的把一根笔向苗淼丢去，因为力气过大正好砸在了苗淼的头上。
　　惊醒的苗淼立刻捂住了头，她看了一眼正瞪着自己的曲常颢，然后又低下头瞟着掉在地上摔裂的钢笔。
　　“你被记一次迟到。”曲常颢毫不妥协地说。
　　苗淼觉得丢了脸，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他丢笔，还要记迟到。但她还是忍了，只要一想自己的境况她还有什么好争的。
　　“现在自我介绍，我叫曲常颢，是VIVID COLOUR的设计部经理。”曲常颢把目光从苗淼的身上移开，看着秘书说：“下面就让他们介绍自己吧。”
　　秘书李希点点头说：“好的。从您开始吧。”
　　坐在秘书身边的男人很恭敬地站了起来说：“各位好，我叫程国英。我可能是这里面年纪最长的一个，但我的设计理念不会输给在坐的年轻人。而且我也拿过多次业内大奖，相信会和大家互相取长补短。”
　　“欢迎你加入我们队伍。”曲常颢说。
　　接下来一个很时尚的小姐毫不拘束地站起来说：“我叫苏薇，是刚从法国留学回来。虽然还没有很大的成绩，但因为能进入VIVID COLOUR而感到自豪，也会加倍努力，希望能为公司取得好的成绩。”
　　“很好，相信你会为公司做出好成绩。”曲常颢点点头。
　　“大家好，我叫丁建。曾在米兰做了一年的设计助理，后来回国在达微娜做首席设计师。今天能到这里来，是希望能够大展拳脚，也使自己有更大的发挥机会。我相信我会让VIVID COLOUR更上一层楼。”
　　“希望你能尽快实现自己的诺言。”曲常颢说。
　　“嗨，我叫琪琪，是……”
　　苗淼已经没有心情去听她的自我介绍，在场的人个个都是非常的优秀，不是早已经功成名就是出国留学。可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专科生，而且还是从一个濒临倒闭的工厂里找出来的。那些什么飞黄腾达的白日梦，有朝一日成为首席设计师的幻想都成了肥皂泡，在他们的眼里自己还不如一只蚂蚁。
　　曲常颢已经注意苗淼很久了，他一声不吭地看着苗淼，猜测着她会在第几分钟醒过神来。
　　琪琪用力的推了一下身边的苗淼说：“发什么呆，该你了。”
　　苗淼忙站起身强装笑脸地说：“我叫苗淼，有五年的工作经验。虽然还是个无名小卒，但我还是会脚踏实地的工作。”
　　“谢谢。”
　　听到曲常颢毫无感情的声音，苗淼的心顿时凉透了。对别人都是鼓励和期待，可是到她这里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
　　曲常颢站起来说：“大家都知道，VIVID COLOUR是第一次涉足鞋业，以往都是以高档时装皮包和饰品闻名。现在我们要扩展市场，所以我们广纳贤才。在坐的各位都是经过层层筛选上来的优秀人才，我希望凭大家的实力可以让我们占据这片战场。各位有信心吗？”
　　“有。”五位设计师里有四位都是底气十足地说出来，只有自卑又无地自容的苗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很好，我对各位很有信心。我任命程国英为组长，大家有什么事都要和他商量。散会。”
　　散会了，声名显赫的设计师们都虚假的相互笑着问候，而后纷纷趾高气昂地离开了。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苗淼没有直接回设计室，而是敲响了经理室的门。等到从屋里传来回应后，苗淼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有事吗？”曲常颢扫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文件。
　　苗淼把已经被攥皱的调职信递到曲常颢的面前说：“是因为这个才迟到的，而且都没来得及去办手续。”
　　“你不需要办什么手续。”
　　一听这话苗淼大为震惊，原来担惊受怕了一早晨其实是白操心着急了。白白损失了上千万的脑细胞，真是太委曲了。
　　“可是人事科的人说必须得有。”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是从工厂上调，只要我签发一个工作证就可以了。”
　　受了打击的苗淼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苦丧着脸心里咒骂着。
　　快速扫了一眼苗淼的曲常颢看着她那张花猫脸更是不悦，“去补补妆吧，睫毛膏都掉了。做为一个设计师，也太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苗淼连忙捂住脸说：“因为是迟到了，所以跑着上来的。”
　　曲常颢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问：“你在原来的工厂也整天毛毛躁躁的吗？”
　　“啊，没有啊。”苗淼心虚地说。
　　“看了看你的简历，平淡无奇。”
　　苗淼觉得曲常颢的话里充满了蔑视。“不是每个人都有可以炫耀的光辉。”苗淼不高兴地发表意见。
　　“但至少水平应该一样吧。”
　　“你是看不起我是吗？”苗淼直截了当地问。
　　“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我听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
　　“你不用再解释了。你既然这么自大，自我欣赏自我膨胀，干嘛还要找我这样没名没姓的人来当设计师，是想陪衬他们吗？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就辞职。我高攀不上您的公司。”
　　曲常颢被牙尖嘴厉的苗淼弄得无言以对，没想到苗淼这么敏感，性格也这么烈。“我从来不找对公司没用的人，也不做对公司无利的事。我请你来是因为公司的品牌要适应大众，既然想体现大众就要找有大众思想和生活的设计师……”
　　“所以我就是那个来垫底的了？”苗淼的火气更冲了。
　　曲常颢放下文件夹绷着脸说：“请你不要打断我的话！”
　　苗淼不再看曲常颢。
　　“我请设计师都是有目的的，我没有必要每个月付四千多块钱给不能为公司出力的人。我是个商人，对什么都是斤斤计较。所以在我的眼里你和其他的人没有区别，你同样要付出和他们一样多的时间精力和努力。”
　　苗淼哑口无言，她找不出可以反驳曲常颢的话。他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自己是什么？只不过是别人雇来的员工而已，竭尽所能的干好份内的事就足够了，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无愧那些工资不就问心无愧了吗？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是有理想的青年，就不要有所畏惧。
　　苗淼鼓起勇气说：“那我也提个要求。”
　　曲常颢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还会提出要求。
　　“请说。”
　　“希望你不要戴有色眼镜看我，也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对待我，我需要起码的尊重。刚才我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追究，并不表示我不在意，是为了您的面子和大家的时间。而且我不是聋子，如果我走神了，可以叫我的名字。请你不要再向我丢东西。”
　　“难道你就不会不走神吗？”
　　苗淼愣了一下，“我……”
　　“连自己的本分都做不好的人还有资格向我提这种要求吗？”曲常颢声色俱厉地说。
　　苗淼垂下头，她很无奈地想：为什么自己这么笨，反而成了理屈词穷的人。
　　退出经理室，苗淼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这时迎面走来的琪琪带着一丝嘲笑地打招呼说：“嗨，你出来了。还以为会被经理骂个狗血喷头呢，你命还真大啊。不过，你够胆量，面对这里的太子爷，都可以面不改色。祝你好运了。”
　　听完琪琪冷嘲热讽的话，苗淼心情沉重地回到设计室。看到其他的同事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写写画画，她也很快地在角落里找到了工作台。不过坐在椅子上就像是面壁思过一样，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同事的有心还是无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