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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虎贲 ...

  •   樊昌刚刚离开,荆蕴谦便赶紧从怀中取出药瓶服了一颗药丸。这药的药性确实烈,只一丸吃下,就足以让人昏睡几天、不省人事,平时荆蕴谦也不敢轻易吃。前几年,就算几天不喝药,他也左不过是觉得伤口会有些闷痛,可是这一次他才一日未喝药,胸闷得不行不说,胸口那最让他害怕的撕裂般的疼痛又悄悄袭来。最近一年,不知道是思虑过度的缘故还是怎的,荆蕴谦的身体隔三差五的就要“闹”一次,但是他还不敢依了张劭龚说的,索性休息一年,好歹取出那个箭镞,也算是少了折磨。虽然所有人都对张劭龚的医术放心,但是荆蕴谦却将此事一推再推。张劭龚也不强劝,因为他知道荆蕴谦为了现在所谋之事不是准备了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二年。

      荆蕴谦走向餐桌,拿起酒壶深深嗅了一下。平息丸能让他昏睡三天,而酒味只要能带给他半日的清醒就足够了。至于剩下那两天半,他完全不用理会,毕竟他是昏倒在了大理寺。
      刚刚坐回到椅子上,廖桓就揣着暖炉回到了屋内,看来用度问题和马骉谈得不错,廖桓的脸上挂着一抹诡谲的笑。
      “廖大人,你说得对,本王早些说,对你我都是好事。”荆蕴谦的声音透着轻松,“你也看到王妃怀身了,我也得为王妃和孩子打算。”
      廖桓眉毛一挑,心说看来马骉带路这件事背后还真是有蹊跷,王妃必是带了陛下的旨意来规劝怀王的,看这情形果然是有效了。“如此,那王爷便说说吧。从哪开始说起都行,但是一定要跟下官讲讲孟伯虞。”说罢,廖桓轻轻拽了一下桌子下面的铃铛,接着从屋外进来两个主簿,作为审讯的重要环节,廖桓虽然心急,但是他必须依照流程叫来主簿进行书记。荆蕴谦对那两个书记略笑笑,几年未见,赵家两兄弟已经从寒门子弟长成了朝廷命官,想来他们如今也是胸怀家国的栋梁了。荆蕴谦心中萌生一丝感动,原来自己当年给赵家祖父的帮助,终究是于国有利了。
      赵端义见到荆蕴谦的时候,一开始还流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直到他看到荆蕴谦的腰牌,那一丝疑惑瞬间变成了激动,但是看到荆蕴谦的神色,赵端义也立刻收起了所有的情绪。

      “若说和孟伯虞,本王真是……”荆蕴谦叹了口气,“本王就没见过这么冥顽不灵的人。任凭本王磨破了嘴,他愣是只和我探讨琴技。对于孟厢剑术,这么些年只字未提。”
      “那,王爷是何时与他重逢并开始时时与之私会的呢?”
      荆蕴谦露出十分嫌弃的神色:“我和一个老头儿私会?我说廖大人,你不觉得你刚才那两个词用在本王身上,听起来有点别扭吗?”
      “王爷,还恕下官才识浅薄,其实下官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隐姓埋名在京郊开了个驿站。因为民间的驿站只要价格公道,找户部报个备就好了。但是奈何东郊的温泉实在是好,而且那边旁的驿站都修得非富即贵的,实在聒噪。唯有孟伯虞的驿站只垦了竹海中的一块地方,其他的真是让人流连忘,加上姜玄策的琴声简直就是招徕。我循着那琴声就过去了,结果进了驿站我才发现那个自称姜玄策的操琴人竟然就是孟伯虞。”荆蕴谦说到此处戛然而止,一来是他必须要吊一吊廖桓,二来是平息丸开始起效了,如果不强制停一下,自己可能马上就栽倒了。
      “然后呢?”
      “然后啊,毕竟我们也算是故人。他就盛情款待了我,我就百般跟他讨要孟厢剑剑宗。再然后他就执意说琴剑合一,先练好琴再说。这一再说,就是十年。他不教我,我奈何不了他。不过我倒是好奇,连我都被你廖大人软禁了,那孟伯虞本人呢?”
      “孟伯虞在东郊安好,下官不讨了王爷口供,又怎敢打草惊蛇呢?那,王爷既然知道他就是惠冲朝旧犯,为何十年来一直秘而不发呢?”
      “旧犯?”荆蕴谦的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强忍着平息丸的药力,咬着牙说道:“原来廖大人你在这儿等着本王呢。”
      廖桓又一次露出诡谲一笑,他在荆蕴谦耳边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耳语道:“要不然呢?不然王爷以为仅凭下官三品的官阶就敢贸然参您一本?若不是胸有成竹,下官又怎敢惊动王爷大驾?下官知道,王爷事后必不会放过下官,那下官为何不择一个能庇护下官的主子呢?王爷在赌下官不会轻举妄动,而下官赌您一定不会赢。如今看来,您输了。”
      荆蕴谦咬住后槽牙,用尽力气说道:“凡事都有意外,更何况在这场赌局里你出了千。但是你别忘了,大陈律在上,你以为你逃得掉?你急着跟你的主子邀功,可也要做足了功课,孟伯虞迄今未上海捕文书,又何来旧犯一词?旁的事不议,只构陷一品亲王一事,就够你身首异处了。若是旁的事也叫别人知道了呢?”
      “原本下官还忌惮着,但是既然王爷说了,下官也就不好隐瞒。王爷以为,这大理寺您还走得出去吗?”

      荆蕴谦强撑着、等待着修定涛的到来,他看见赵征义的脸上虽然保持着冷漠,但是眼神中已经露出了焦急。赵家两兄弟在大理寺本就是荆蕴谦的无心插柳,却不想在关键时候成全了自己。当然,赵家兄弟和荆蕴谦的过往,廖桓永远都不会知道。
      “就算……就算我走不出去,你难道还指望你做的那许多龌龊之事能永远不为人知吗?”荆蕴谦的汗水顺着脸滴在桌上,他感觉头越来越晕,眼前的事物也跟着旋转起来,隐约中他听见窗外传来了略有些沙哑的吵嚷声,如果没错,那就是修定涛了。荆蕴谦用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廖三郎,多行不义……”说着,眼前彻底一黑,栽倒在桌上。
      “怀亲王涉嫌勾结惠冲朝旧犯,审讯途中畏罪自杀,死前已患重症,恐有瘟疫之嫌,不必找仵作,即刻封案!”廖桓一把拉开屋门,一边向外匆忙走去一边大声说道。
      “鸟人!”修定涛冲进内院,拎起廖桓的衣领,喝道:“怎个马公公半个时辰前来王爷还好生的,怎么吃了你的小灶就什么自尽了?若非我听说了,不然王爷的冤屈还不知能不能洗清呢!信不信我把你方才的话一五一十递到御前,让你对着大陈律选死法!”接着修定涛“哼”了一声将廖桓闪到一旁,快步跑到问讯堂内。
      “殿下怎么样了?”
      赵征义已将荆蕴谦扶到一旁的床上,说:“殿下昏过去了,虽然脉搏很弱,但是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最好还是请太医来诊一下的好。”
      “好,有劳二位兄弟把王爷送回王府。”修定涛听说荆蕴谦没事,就跟着松了口气。
      修定涛的闯入,彻底打破了大理寺的宁静。所有在衙门的差役都跑到问讯堂院中看个究竟,有的官阶稍高的认出了修定涛,叽叽喳喳的院子瞬间恢复了宁静。
      “昨儿就有人跟我说有衙役在大理寺行屈打成招之事,今儿来了真格长见识。原来大理寺还兼顾着杀人灭口了!廖桓位居大理寺卿,却妄口巴舌的构陷当朝一品亲王。这个院子现在就是他犯案的证据,现在我就拉着他去面圣,我看谁敢阻拦!”修定涛一把揪起廖桓,就往外走。廖桓也有些懵,修定涛为何会忽然出现在大理寺?虽然他一时间理不清修定涛和这件事的关联,但是直觉告诉廖桓,自己恐怕要栽了。因为放眼真格京城,敢这般大闹大理寺的,除了修定涛,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修定涛之所以敢这样,不仅仅是因为他在京城中手握八千虎贲军,最主要是因为他的夫人境湖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妹妹,也是如今陈帝唯一一个在世的手足。境湖是沈太后宫中婢女和先帝所生,和陈帝本不是一母所出,但是因为境湖是先帝最小的女儿,陈帝也格外疼爱这个妹妹。以至于多年以后陈帝登极,将一众手足诛杀贬斥殆尽,也从未动过境湖公主分毫。
      其实陈帝原曾有一个一母所生的兄长荆奉端,早年间宪宗对荆奉端也是颇多宠爱,将其册封为燕王,但是后来荆奉端参与了和北金的贩私,宪宗一怒之下将荆奉端削了藩调回京城被软禁在王府,荆奉端后来因为心中不满口出怨言被龙庭校尉告发,废为了庶人,未出三年就郁郁而终了。
      荆奉端的事可以说是触目惊心,让陈帝在还是个少年的年纪就见识到了君权的可怕。所以以后的许多年,即使自己封王远在宬州,也不忘时常嘱咐京城中的境湖公主:一定要离那座皇城远点。
      陈帝心疼妹妹,却又无奈于沈太后给妹妹指和了当年不过是虎贲军百夫长修定涛的亲事。不过这修定涛虽然出身行伍,言谈颇为粗犷,但是对境湖公主却是一个心眼儿的好。两人婚后一直未曾生育,修定涛也从没提过添房之事,直到陈帝登基,修定涛才在境湖公主好说歹说下答应了认养一个儿子。然而和修定涛一样,境湖公主虽生在沈太后的高压之下,却也是个心肠极软的,早年间宬王四子荆蕴谦作为质子幽禁在南宫与外不得见,境湖公主偷偷买通了南宫守卫,每半个月就给荆蕴谦送一次吃穿用度。整整十四年,姑侄两人只在宫宴上遥遥相望。但是荆鋆祺来说,境湖公主偷偷送东西给南宫的事,他一直都知道,沈太后一直介怀境湖公主的出身,对她们母女一直心有芥蒂。对于祖母的专断,他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成全宫墙下那偷偷生存爬蔓的亲情了。
      所以修定涛也对荆蕴谦有一种近乎于父子的情分,每次荆蕴谦去境湖公主府拜访的时候,修定涛的热情都让荆蕴谦感动不已。一个几乎不记得自己父亲模样的孩子和一个没有孩子的“父亲”,这种姑侄情分莫不如说是一种父子情。用修定涛自己的话说,就是蕴谦和自己父亲共处的时间都没有和这位姑父待的时间长——当然,这是他俩在府中琴房里闲聊时说的,荆蕴谦自然心照不宣地听着,不会叫任何人知道。
      如今看到有人如此算计作践荆蕴谦,修定涛自是不允的。尤其虎贲军一向是看不起大理寺这种擅使阴诡之术逼人就范的地方的,修定涛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御林军经常封口谕出京一事的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泄,大理寺就一头撞了进来。
      大理寺的人见修定涛一人闯入,心想和他拼个鱼死网破也许还能给廖桓挣得一线生机,却不料他们的眼波刚开始转动,修定涛便冷笑道:“我当时什么,想在你们这四方天里杀了我吧?你们以为门外五十个虎贲勇士是吃白饭的?都还不给我让开?”说罢他对正在院外待命的虎贲军副统领大喊:“石松!派两个人护送殿下回府,其他人看好这里,谁也别动!”
      “得令!”
      话音刚落,修定涛拎着早已经筛糠的廖桓向外走去,留下身后所有人的一片愕然。

  • 作者有话要说:  姑父是个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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