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志青年的难熬岁月》啼不住

1、走过十年难复回

　　林小轩的那封邮件，是12年9月5号，凌晨十二点半发来的。
　　那时，我们已经断了联系，有接近两年时间了。
　　这两年，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工作，和什么人一起吃饭，和谁在一起生活，关于她的一切，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信上这么说：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这封邮件。
　　可能这封邮件，会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只是说说话而已。
　　如果你觉得我们，真的都，没有必要联系的话，那么你看完以后，彻底删除，不要回复就好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尽量在避免，彼此之间的联系，怕以免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我看到曾经的很多东西，我很难过，我也反思自己的人生，反思自己的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以前，我听说过一句话，很经典。
　　你谈恋爱，第一个对象和以下的N多对象，都是一样，即使换了人，性质，还是一样的。
　　当时没有明白，现在，回头想想，我明白了，甚至有时候我在想，我到底有没有改变，有没有把曾经放下，曾经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改变的，忽然我觉得，我特现实，真的……我到底在回避什么，我不知道，包括曾经，我也是一样的。
　　说了这么多，我不是在检讨我自己，我只是想说说，我想把我心里的话说出来，我难受的很，我不知道我该跟谁说。
　　可能你觉得我身边有很多朋友，跟谁说不一样，也许是吧，只是我不想说而已。
　　我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希望你能幸福，开心，健康。
　　我那天上夜班，早上八点到家时，打开电脑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封信。
　　心底有点想哭，又想冷笑，却又哭笑不出来，胸腹鼻翼之间，皆是酸楚，曾与我有同样多朋友的人，已经沦落到无人可诉苦肠的地步了吗？
　　她，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我说的那些，要伤害她的话语，我从未去做过，算对得起她了吧？
　　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和她保持沉默了吧？
　　曾经，总是给我忐忑的感觉，如今，我惊慌的心带着眷恋和决裂，在生活中努力回避着她，缓步前行，大步后退。
　　朋友们，都不在我这里提起她的现况了，或许是怕我伤心，或许是一种默契，我相信，在她那里，这种默契，也是有的。
　　我表面平静地过着日子，没有奢求，只求能活着忘记她，然后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
　　但就这短短的几段字，又让我的心，痛了起来，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过得不幸福，不快乐，却无法对我们的朋友诉说？
　　我的心，被狠狠地纠起，狠狠地痛，泪眼朦胧，不知如何落笔。
　　关了邮件，打了四个钟头游戏，心情逐渐平复。
　　我现在的生活，有哪里不好吗？我要去招惹她，她可不好惹！
　　我有还算体面的工作，一个意向中的女友，存折上的钱，也越来越多，正在慢慢接近那个看似高不可攀的首付，我，正在以缓慢却又固执的姿态，进入所期待的新生活，我，干嘛去招惹她？
　　煮了碗面条，到下面小卖部，提了两瓶啤酒上来，和着眼泪，灌了下去。
　　然后打开邮件，回复了以下文字。
　　人生，是一个过程。
　　不要奢求，一下它就是想像中的摸样。
　　曾经，是一段压在我心上的尘埃，无论用多少时间的清水都无法去除。
　　不论我在何方，
　　不论你在哪里，
　　我都不曾把你忘记。
　　你的心，你的情，都会有渐渐变化的过程，我不能强求。
　　也好，把记忆里的你，妥善安放，免被打扰。
　　祝愿生活快乐。
　　我死了心，看似深情，实则无比绝情的句子，一字一字地呈现在显示屏。
　　现在的我，已想不起来当时所想，但无非是此情不过烟花碎，一去经年难复回之类的感叹。
　　此后，我们没有再发过邮件，没有复合，没有故事，但这封信，将我的记忆，一下子，拉入到了中学时代。
　　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个有趣不浅薄的人，但实际上爱上的，都是好看的皮囊，十五年前如此，十五年后，亦如此，只是生活，已让我学会了闭口不言。
　　时至今日，我已忘记，为什么爱上林小轩，又为什么开始恨她，烈阳树荫下的倔强身影，像烙铁烙印在心脏上，迟迟无法愈合。
　　我和林小轩在初三之前，并不熟悉，仅限于听说过。
　　零三年的校园，学校很流行区分学生，将学生按学习成绩的好坏，分为三六九等，我们学校也不例外，分了三种班级，特快班、快班及慢班。
　　我成绩一向还算不错，进了特快班，排在中游，林小轩也是其中之一。
　　在整个初三上学期，我和林小轩的唯一接触，就是她脚受伤的时候。
　　我不喜欢做作业，更准确地说，是不喜欢在家里做作业。
　　我家里条件不好，租来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圆饭桌，和一张矮小的方桌。圆饭桌上，通常放着二叔的大瓶廉价酒水，和喝酒用的玻璃杯，那玻璃杯，也是不专门用来喝酒的杯子，而是奶奶将吃完的辣酱瓶子，洗干净了，用来倒酒喝。杯子很大，底部常常有喝不完的酒秽，气味十分难闻。
　　方桌只有六十来公分高，和高凳子差不多，安放在我的床头边，家里也有矮板凳，坐下后，我的头的阴影，会挡完几乎整个桌子，因为房间中唯一的灯，在我的脑袋后，散发着昏暗的黄色光芒。
　　这些，都让我讨厌在家中做作业。所以，我更愿意在有十几盏白吊灯的教室里，趴在属于自己的书桌上，将当天的作业，全部完成。这样，不仅能避免回家做作业，还能避免家中许多需要我帮忙的家务事。
　　我早上来学校，也非常早，通常在早课开始前一小时，就已经到了教室附近，开学的第三天，我就从老师那里，拿到了教室的钥匙，负责每天开门、锁门。
　　做完数学作业，就只剩下英语了，我拿过英语册，随心情将字母ABCD，填到括号里，英文？拜托，即便是十五年后的今天，用poor，都难以形容。
　　我抬头看看，发现林小轩和李燕还没走，两人在林小轩的位子上，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就问了一句：“咋还不走？”
　　已经放学一个半钟头左右了，外面，暮色已经隐隐降临。
　　李燕，白白净净矮胖矮胖，头发特别好，又浓又长，尾部遮完了屁股，小学我和她同班过，不仅如此，还做过同桌呢，不过我不清楚，她是不是还记得。
　　初一初二，她和林小轩是同班同学，初三又分在同一个班级，感情自然较其他同学好一些，常常腻在一起。
　　李燕听我问话，说：“走，咋不走！”一边踱步来到我的桌前，看我刷刷刷地做着英语填空，她问道：“你就这么做作业？”
　　“哎呀，你别管、别管！”我拉回了练习册，将其护卫在手臂下，她的视线之外，“你们先走吧！我等下锁门。”
　　“行，那我们先走了！”
　　看见她们走出教室，我在练习册作文的空白处，写上I think……I do……just……这样类似的中国式英文废话，不出意外，二十分的作文题，写得满满当当，五六分的辛苦分，还是有的。
　　将所有课本与练习册堆放在课桌的左上角，看了看教室内无其他人，用钥匙打开了后面上的锁头，将后门锁上，走廊尽头的教学楼侧面，已经上了锁，看来时间不早了，侧门都锁了。
　　我从走廊里走到教室的前门，打开锁头，再次进入教室望了一眼，确认无人后，锁上了门。
　　我们学校，是县里唯一的初中、高中学校，加上少数名族班级，一个年级足有十四、五个班级，教学楼，也就修建得格外巨大，从空中往下看，整座教学楼呈现为一个巨大正字型。
　　我的班级教室，在正字型的边角上，是最远离大门的位置，这边，有五个侧门，但应该都已经关了，就不必去看了。
　　拐进连接的长廊，才发现两人没走多远，林小轩右手扶住窗台，右脚包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我越过他们，同时问道：“咋啦？”
　　林小轩笑了笑，说：“沙枣刺扎了……有毒……”
　　我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说：“我扶你？”
　　不等她回答，我走到窗户边，右手拉住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扶在她的校服袖子外，和李燕一起，将她往大门带去。
　　因为按过窗台的原因，她的手冰凉，刚走了两步，我就发现不行，她的左手臂弯中，抱着几本课本与练习册，她跳得不自在。
　　“要不我背你吧？”说这句话，没考虑什么，只觉得她两都似乎沉默了一会，李燕才开口说：“那就赶快呀！”
　　我放开她的手，走到她面前半蹲，催促道：“快点，别等下大门也锁了。”大门锁了也没关系，可以叫保安大哥开，不过那样就更麻烦一些了。
　　林小轩虽然很高，都快赶上我了，但黑黑瘦瘦的，应该不会太重，她小声说：“那就谢谢你了！”然后趴到我的背上。
　　一个温软的身体扑来，我的背，瞬间绷直，双手僵硬地环在她的膝盖下，背起她就往大门走，速度飞快，几乎是用跑的。
　　“我帮你拿着书！”李燕喊道，将林小轩手中的书，拿了过去，跟在我们后面，小跑起来。
　　从来没觉得这走廊，这么长过。
　　林小轩不重，背上她，我很轻松，但有种怪异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想快点摆脱这种压抑的感觉，我脚下越走越快。
　　终于，到了大门外，我走到柱子旁，将她放下，说：“等我一下，我去拿车子。”
　　她小声地说：“哦……要不你先走吧……我哥等会会来接我的……”
　　“嗯，看嘛。”
　　我穿过教学楼前巨大的广场，向车棚走去，找到自己的车子，打开，骑回广场上，李燕已经扶着林小轩，走到广场的中央，我过去下车，将后座移到林小轩面前，“上来吧！”
　　林小轩坐上车座，我们三人，向校门走去。
　　出了校门，还没见她哥哥来，我有点郁闷。
　　虽然我不知道林小轩家在哪里，但大体方位还是知道，她家在县城东面，而我家在西面，离学校都不近，本来就已经很晚了，要是把她送回家，我回到家，只能吃冷饭了。
　　“那行，李燕你先走？”心里虽然那么想，但我不能那么说，“我把林小轩送回去。”
　　“好，”李燕把手上的书递给林小轩，林小轩抱好了，李燕又说：“到家打电话。”
　　“嗯。”林小轩回道。
　　“行，那就走了？”我说。
　　“走吧！”李燕离开几步，却没走远，看着我们，似怕我不会载人。
　　开什么玩笑！我连我幺妈那么重的人都载得动，别说林小轩这个小瘦子了！
　　林小轩已经坐到后座上，我只能起死车了，我坐上坐垫，死劲一踩脚蹬，车向前移动起来，林小轩不自觉地抓紧了我右腰间的衣服，我说：“坐好了！”然后开始加速。
　　我刚骑了不到五百米，在一个拐弯处，一个经常在网吧见面的大哥骑着车过来，我打了声招呼：“亭哥！”
　　亭哥的全名是什么，我一直不知道，网吧的伙伴一直都这么叫他，我也这么叫他。
　　他也点头招呼，可能并不记得我的名字，只是面熟。
　　我俩交叉而过，亭哥却停了下来，我听到林小轩叫：“哥！”她摇摇抓着我衣服的手：“快停车。”
　　我停了下来，十分惊讶，问道：“亭哥，你是她哥？”
　　亭哥笑着不说话，林小轩蹦跳着，坐上了亭哥的后座，我们挥手道再见。
　　我避免了吃冷饭的命运，心中，却隐隐有些失落。
　　第二天我问林小轩，“那是你哥啊？”
　　“是啊！”
　　“亲哥？”
　　“对啊，我哥叫林远亭……”
　　好吧，看这兄妹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我还以为是现在流行的，认的哥哥妹妹呢。
　　自此，因为亭哥的关系，我和林小轩，也算是成了朋友，不过也只是见了面打个招呼，并不算得上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