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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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一切归于平静。
也许是鸟类清脆的一声啼叫，触发了新的生命历程，东海的海面骤然沉下，海边的色彩开始显现。黄沙墨树，天空澄澈淡蓝，黄蟹、白虾等各类小生灵开始涌现。
只有一个是例外，那是一座从蔚蓝海面显露出来的纯白色小岛。
那座小岛的树木是白色的，沙烁是白色的，连隐藏在树林暗处的各类生灵，其表皮，也是纯白。
像一座海上仙山。
仙山的正中心，白色的柔软沙石上。
一位濒临陨落、周身金光渐渐变淡的仙人，正无力地靠着一块白色巨石，一手撑着沙地，一手摁着心口，微微呼吸。看着自己渐渐消逝的元神，面容淡淡的，不觉得有什么苦涩，反而有一股心安。
他的腿上，躺着一位已然寂灭，了无生气的仙君。
金光变淡的那位，手指触碰到了另一位的手腕。
那系在手腕上的手绳，墨石微微发光。
那仙人垂眸，看着怀里的人，低声：“我知道红鸾仙为什么说时机未到，不让我早早与你相认了。”
“也明白了大帝为什么让我修炼‘自由’。”
一手自后握着那皓白手腕，指心微微摩挲着墨石，视线久久停留。
“或许，惑、业、念，统统断尽，才能接触到真正的天道。”
仙人忽然笑了一下，很轻很轻：“可是，我斩断不了我的牵绊。”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轻声：“我放弃不了你……阳乐殿下。”
“如果这一切仍是幻象，我认输。”
*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红鸾星君和北斗星君相伴而来，他们正在丝雾之路上，赶往东海。
丝雾不断地随着两位星君的命令变化。
红鸾星君无数次令其变成很多把交刀，涌向北斗星君。
北斗星君周围瞬间全是一缕缕成型的丝雾，扑了他一脸，咔嚓咔嚓地剪他的头发。而北斗星君只是淡定地唤出一圈丝雾，升起成面，挡住了乱扑的小交刀。
红鸾星君挥了挥袖子，语气忧伤：“造孽。还是没能保住他俩。”
北斗星君：“天命不可违，注定的事，无法以外力更改。”
红鸾星君幽幽地看着他：“天道的狗腿子，你可真是一点人情都不讲……”
北斗星君不喜不怒，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的职责。”
他瞥了红鸾星君一眼：“你给的信物夹带私货，涉及续命，有违规制，我没阻止你，已经算网开一面，讲人情了。”
红鸾星君气道：“屁！那续的又不是小壶天里的命。小壶天不管轮回事，以后的事情我们不知道是什么走向，不还是没改变结果吗？我使劲撮合别人，你使劲让别人死，你可真棒。”
北斗星君淡淡地说：“不，那串手绳是一线生机，也是他们命运中的一部分，他们元神散尽再也回不到小壶天，那手绳结的缘可以传送他们到凡人世界，在那里做一对佳偶。”
红鸾星君静了一会儿，接着没好气道：“哦。”
“所以呢？那时也该南斗星君接管了，你也掺和不了。”
“我也没想掺和……”
“你最好是。北斗注死，南斗掌生，你说你俩换一下该多好。”
“……我尽力。”
两位星君就在不断的争执与拌嘴中来到了东海。
*
红鸾星君再次见到了这位年轻的真君，真君级别里年纪最小的，紫薇大帝部下新任将领。
魏申真君还是自戕了，奄奄一息地抱着阳乐。
红鸾星君俯视着，看见两道汇合在一起的金光，正慢慢湮灭着。内心唏嘘，目露不忍：“真君……你这是何必呢……”
魏申失去神识之际，看到了两位星君。
一位是他熟悉的，那人身着红色长衫，腰间悬挂交刀与线团。另一位是陌生的面孔，身着黑袍，手持黑金勾刀，神情淡漠。
魏申艰难地抬了抬眼，开口：“红鸾仙。”
红鸾星君：“哎。对不住了，你们还是……”
魏申摇摇头，问了别的：“我还在幻境里吗？”
红鸾星君鼻尖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楚，他闭了闭眼，压低嗓音道：“不在了。真君安心。”
魏申眼里星光渐渐消失，神识越来越模糊，只是脑海中还系着一丝念头，不得到答案就不愿离去。
终于，他问了出口：“我没做错，对吗。”
红鸾星君终于红了眼睛，偏过头去，气息有些控制不住的波动：“你没做错，真君，妖蛟的幻境从始至终都没有困住过你，你的心性真的已经达到紫薇大帝要求的境界了，你不必再介怀这个……如果爱恨嗔痴都是错，那我……我的存在也没有意义了。只是你们的缘分太浅太坎坷，需要这道劫加深羁绊。”他哽咽道。这是他见过的小壶天里最难的一对，造化弄人。
良久。时间快到了。
北斗星君执起勾刀，开口：“真君，我会帮助你脱离苦海，助你早点去往下一段历程。”
红鸾星君趁着魏申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神识，解释道：“真君，你为阳乐殿下求的护身手绳里面融了你们两人的精血，保留了阳乐殿下的一丝元神，你们虽然降界了，不能重回小壶天从头开始修炼，但你们结的这个缘会让你们在凡人世界相遇。这也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大程度的保全了，实在对不住。天道冷酷……不是我一个红鸾仙为了完成任务就能违逆的。”
最后，伴随着耳边回荡着的浑远低吟，魏申最后一点神识，也一一消失殆尽。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斩妖缚邪，度人万千。凶秽消散，道炁常存。离苦得乐，了脱生死……”
声音渐远，直至完全消失，一切痕迹消失，了无纤尘。
*
遍地狼藉的客厅。
四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秦翊的声音缓缓流淌，像钢笔划过纸张，低沉中带点沙哑，勾勒出那朦胧的前尘往事，点点滴滴，生动刻骨，而又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忧伤。
随着秦翊声音的停滞，故事告一段落，客厅陷入了一片静默。
大家情绪都十分低落。
没人高兴的起来，因为四人都知道，那些欢笑、设想、感情、期望，到最后都付诸东流了。
那也是帝君和帝后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他们也始终没有看到考验魏申真君的结果——如果魏申不是东海事件的过错方的话。
苏乐是现代人的思维，他纠结于一个很重要的点，过了一会儿，疑惑地问：“你之前说阳乐殿下做好了战略部署，我听着也很合理缜密，以为是万无一失的，最后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呢？”
秦翊看了他一眼，说：“应对蛟妖这种术法，先防御后攻守是对的。可错就错在这个‘对’，完美的战略是不存在的，最后都会根据局势调整。我玩过现代人类的网络游戏，这么说吧，你们最初的战略是：你破除幻境，奇奇是导航仪，带领你们冲出幻境，魏申作为武力担当护卫左右，防御到位之后你们再一举反击。最后幻境坍塌的时候一起飞快出去。”
苏乐看着他，对他用的“你”这个词仍然感到不太适应。
秦翊继续:“战术是完美的，无懈可击，可它要求高度的配合，以及灵活地调整，任何一人出了差错都不行。首先是奇奇陷入心魔，这一点出了差错，那么后面的所有环节都不受控制了。你没法放弃奇奇，以身犯险强行攻开了奇奇的幻境。而魏申赶到时，已经太晚了。”
苏乐忽然想到：“那奇奇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它……怎么也自戕了？”
秦翊摇了摇头，叹气：“我多年不上议事大殿参议，刚刚询问了红鸾星君，他告诉了我后来发生的事：那时，奇奇已经疯魔了。它回了小壶天，向帝君复述了所有经过，之后就散尽一身修为，撞死在了议事大殿的柱子上，满席仙官和帝君的眼前。那时景象十分惨烈，它湮灭之前的嘴里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殿下，对不起，奇奇还是想……陪伴你……’”
苏乐瞬间湿了眼眶，眼睛红了。即使是他对“阳乐殿下”这个身份还没有太多归属感的时候。
秦翊安慰道：“帝君不忍心，给他也结了一份缘，这辈子在凡人世界才能和你相遇。其实也不能说是哪一位的错，帝君在让你出征之前也有不幸的预感，可他还是让你去了，他也没有干预什么。因为，在小壶天里，天道最大，干预是无力的，不管怎么干预，过程怎么变化，都会走向同一种结果。”
“但是，从另外一种角度看，你们三个现在已经圆满了。只是不能再回小壶天了而已，你们在凡人世界也过得挺好的。”
苏乐说不清楚现在的感受，他感觉面前就像有一团浓雾，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千丝万缕的复杂感受若隐若现，他说不清哪一种是他最强烈的感受。
他感觉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像是白活了，三观被颠覆，无神论信仰遭到了动摇，以前看似合理的东西都变成了不合理，而不合理的东西，居然变成了动人故事的现实。
这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自己以前都是这样预想生活的：有了伴侣，等他毕业后见家长、结婚，然后各自在自己的事业打拼，他的时间比较闲，可以多陪陪伴侣，两人一起去旅行，吃好吃的食物，享受不一样的风景。而后，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这样一直持续，直到老去……
朝醒暮眠，一日三餐，日子都是这么过啊，谁能跳脱出“正常人类的生活”这个范畴呢？
没想到自己就跳出了。起码是在思想上跳出了。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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