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集》ane

10、尤记当年春衫薄之一

　　初中时候数学老师陆老师，大眼精瘦，是个初中中专才毕业的大孩子。讲课时候长手长脚地从黑板这头跳到那头，像个大猴子。他毕业第一教，乃是我们的烂班。
　　我们的烂班成因如下：当时初中招生分数高了，学生没有招足原定的四个班级。无奈，学校只得降十分再招一批，这一批的人都分在初一四班。我因为分数线降了十分，总算没有小学一毕业就成社会闲杂人员，所以也分在四班。
　　陆老师心急，但心地好，总是痛恨同学们的榆木脑袋无法开窍。他教学经验不足，一个大男孩常被下面一众小男孩气得动手。但他都是扔粉笔头，没动拳头。
　　陆老师对我很好，因为我数学成绩很好，什么数学竞赛之类的，他在烂班只能物色到我一个人竞赛，但我总能帮他捧来奖状。我们常对分奖品，他拿那张奖状，我拿铅笔本子等奖励品，象两个小孩子分家，公平合理。我觉得很赚，也因此很翘尾巴，觉得自己是重要人物。
　　因此陆老师不大管我，只要我上课不吵闹就行，我上课也不会吵闹，我只会在抽屉里放一本小说偷偷摸摸地看。其实陆老师看得出我在看闲书的，但他没抓我。有时被其他同学举报了，他只好当场没收我的书，但等一转屁股，他就偷偷还给我了。所以我觉得我与陆老师是哥儿们。
　　正因为是哥儿们，所以我从来不会对陆老师有太多的尊敬。平面几何解题，陆老师的方法如果多添了几条辅助线，我都会当场举手站起来反驳。陆老师面皮薄，经常被我搞的脸皮红红的很是尴尬，我却觉得得意。有时有点故意恶作剧地挑陆老师的错了。
　　我初三时候大大伤了陆老师的心。初三时候很多女孩子刚长大，花痴很多，有时不知道他们聚在一起笑什么，好像只为评论一个男生，我大约晚熟，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渐渐，女生们的笑带进了课堂，再说我们班是烂班，初三时候上课总是欢声笑语。有次陆老师真的发火了。他骂我们如此不求上进，以后准没出息。陆老师很激动，骂了半堂课，骂到下课还不放我们回家。我当时没良心，火了，站起来对骂，说我们再没出息，考个师范还是不在话下。陆老师被我气懵，当时就眼圈红红跑出去了。
　　第二天陆老师把我叫去数学教研组，找我谈话。他教训得很厉害，但是我说实话，我不怕他。我们的对峙被数学教研组组长老师看到了，组长老师接着陆老师批评我，他厉害得多，我被骂哭了，但是我记得我的眼泪在眼圈里打滚，没哭出来。还是陆老师替我打了圆场。不过我被罚站数学教研组门口好几天，都是数学课的时候。大约是陆老师不愿意见我。
　　几天后，这事平息下来，但我与陆老师行同陌路了。以前我的数学作业如果有错误，他都会指出原因，后来只有一个简单的叉。
　　高中我还是在这所烂校读，但陆老师去进修了。后来没见，我也不想见他。
　　大学第一年寒假回来，我与校友一起回家。我坐在汽车尾部，校友坐在前面。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校友说你们是某大学的啊，我一个学生也是某大学的。校友问是谁，熟悉的声音说是阿耐。我当时乘车乘得稀里糊涂想睡觉，没搭理，也没费劲去想这是谁。然后那熟悉的声音开始说，阿耐以前多调皮，以前多聪明，以前多坏，事无巨细，就像一个长辈在微笑着“数落”自己的孩子。我闭着眼睛听着听着，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谁了。我那回的眼泪真正流出眼眶了。
　　陆老师那次见了我很激动。我则是哭得淅沥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