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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年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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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穆华让穆子苌来正厅,穆意坐在穆华身边,听穆华说着些什么,穆子苌一进门,穆华就示意穆子苌坐下。
穆子苌看看穆意,又看看父亲,笑道:“父亲可是有什么事么?”
“两件事,”穆华道,“第一件是阿意想去福络寺清修,大约一年。”
“既是清修,有无须剃度,何须要去寺里,在家中也行。”
穆华看了看穆意,表明自己只是传达意思:“这是阿意的意思。”
“阿意?”
一旁的穆意点点头。
穆子苌问道:“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阿意告诉我你似乎对秦三小姐有意,想在她去福络寺之前看到你们成亲。”
“父亲!”
穆华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是也是阿意自己的意思。”
穆子苌紧皱着眉头,看着穆意低垂的眉眼,艰难道:“好。”
“我已差人去办了,秦康那个老头子不会不愿的,想来,我穆家多久都没有过喜事了!”穆华哈哈大笑,“今日一定去给你们母亲上柱香!走走走,现在就去!”
两人跟着穆华去了祠堂。
“我媳柳欣,在天有灵……”
来祭拜母亲,通常是过年的时候,在穆意的记忆中,她一直都觉得父亲是个深情的人,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这些年父亲也一直没有再娶,明明是因为她,父亲才失去了挚爱,可父亲也没有怨恨过她,她笑笑,学着父亲的模样,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穆子苌也是双手合十,看着上面一排一排的灵牌,心道:愿我的阿意,一世无忧,快乐安康。
穆华念叨完,给祖宗牌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回头对穆子苌道:“你随我来,商量一下大婚事宜。”又看向穆意,语气不知温柔了多少,“阿意,你且先回房歇歇,想吃什么我让李婆子做些给你送过去!”
穆意甜甜地朝穆华笑笑,朝着灵牌给父亲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还要再拜一拜,穆华见了,轻声道:“好孩子,千万别累着,让你娘亲好好看看你!”
穆意点点头。
穆华转头又看向穆子苌,再一次说道:“你跟我过来。”
穆子苌跟着穆华走了,他回头看了看穆意,她的背影显得十分孤寂单薄,可她,却倔强地可怕。
穆子苌想,既是阿意看上的女子,一定不会太差,娶谁都是娶,不如娶一个阿意喜欢的。
半月之后,穆家大喜,穆意穿上粉色的新衣,带上淡淡的妆容,编上坊间最流行发髻,确认穿戴无误后去了前厅。
今日穆子苌大婚,穆华要带着她一起去前面迎客。
秦家书院影响盛广,宾友也是极多,今日穆家包下了整个阳春楼做酒席,穆意正在这边招呼着,另一边小厮气喘吁吁地跑到穆华跟前,道:“老爷老爷,封国临江王文宣来了!”
“临江王?”穆华一惊,心下感叹着秦家影响还真是大,忙道,“在哪呢,快请快请。”
小厮忙带着穆华往门口走,走到半路,就遇上管家带着文宣有说有笑地往里走。
穆华见状,拱手笑道:“临江王爷好,您来了真是让我穆府蓬荜生辉啊!”
“穆大人安,听说今日是少爷与秦三小姐大婚之日,文某特意赶了来,真是金郎才女貌,一段好姻缘啊。”
“王爷说笑了,快,里头请!”
文宣往里走,穆意在他经过时行了一礼,文宣朝她友好一笑,再无多话。
婚礼办得及其热闹,穆子苌却高兴不起来,婚礼当天更是浑浑噩噩。
第二日清晨,穆子苌和秦秋月去敬茶,穆华喝了茶,看着秦秋月,赞许地点点头,给了个大红包:“子苌眼光不错,秋月很好。”
秦秋月笑笑:“儿媳初来这穆府,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望爹爹莫怪。”
“好说好说。”
穆子苌开口问道:“阿意呢?”
“阿意一早就走了。”
“去了福络寺?”
“嗯,”穆华点头:“管家送她去了,我们先吃朝饭吧。”
几人吃着饭,管家却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喊道:“老爷!老爷!出事了!大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穆华猛地站起来,“怎么会不见了!”
穆子苌一把抓住管家:“怎么可能!你不是送她去福络寺的吗!”
“我是送她去的啊,可是到了福络寺的时候,喊了几声轿子里头没人理会,一拉帘子发现后头的木窗被敲断了,人已经不见了……”管家是老泪纵横,穆意虽不是亲生,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心里一阵一阵难受。
穆华听完,却是又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这是阿意自己选的,她怕是早就想好了要走吧。”
“父亲,不派人去找找吗?”穆子苌喊道,“她可是您的亲女儿啊!”
穆华没理会穆子苌,对管家道:“派人去找找,别让阿意知道,我只有知道她安好就行,快去快去!”
“父亲!您不将她找回来吗?”穆子苌急道,“您若是不将她找回来我就……”
“啪”地一声脆响,穆华一巴掌打了过去,骂道:“你这个不孝子!要不是为了你,阿意能走!你不想想自己干了什么反倒还要一错再错?我告诉你穆子苌,我忍你很久了,若不是为着阿意,老子早都宰了你了!”
“爹爹!”秦秋月站起来,心疼地看着穆子苌的脸:“子苌他知错了,您就饶了他,否则阿意也是会一直牵挂着的!”
“哼,”穆华冷哼一声,“不孝子!你给我跪祠堂去!想不清楚就别起来了!”
穆子苌跪在祠堂中央,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穆华的话,呆呆地发愣。
秦秋月从正门开了个缝溜进来,跪在穆子苌旁边,四下看了看,从袖中拿出几个烧饼,低声道:“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穆子苌摇摇头。
“子苌,多少吃一点,你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若是再不吃,身子会撑不住的。”
“就当是为了阿意。”
就当是为了阿意……穆子苌接过烧饼,边吃眼泪从眼眶中滚下来,他将烧饼吃完,起身道:“你先回去吧,我去找父亲。”
“好。”
和穆华聊了几个时辰,从日头西下聊到夜幕繁星,穆子苌忠于想通,他远远地望着自己房中亮着的光,心中暖洋洋的。
——
一年过去,穆家一直在找穆意,却无半点消息,从穆意失踪后,穆老会经常对着柳欣的牌位发呆,穆子苌做了氾州知州,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一日他忙完回来,如往日一样推门进书房,坐在书桌前,发现桌上的宣纸上滴了斗大的一滴墨汁,他笑,想着定是秦秋月跑到书房来过了。
他走到窗边,想起了些许往事。
他从未后悔遇到过她,即使她是他人生中最残酷的一劫,却依旧甘之如饴,因为这是他这二十余载,最美的风景。
又是一年新春,穆子苌带着秦秋月购置东西,经过那家糖环店时,穆子苌要了份糖环,店旁蹲了个老妇人。穆子苌问那小伙子:“这老妇人为何蹲在此地啊?”
“这老妇人啊,据说是氾州十分有名的一个接生婆,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疯了,整天尽说胡话,也没人知道她说的什么,这人啊,之前好好的时候哪个高门大家都来找她帮忙,现在呢,成了这副光景,哎那些人啊,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咯。”
最好的接生婆?穆子苌心道,这不是当年接生阿意的那个婆子么?他想了想,走到她跟前,关切地问道:“阿婆、阿婆,你还好吗?”
那婆子疯疯癫癫地看着他,低声道:“莫怪老妇,莫怪老妇……”
她声音太小,穆子苌听不真切,只的贴近去听她说了什么,他听到:“忘那十七年,沧州有二妇。一为文官女,一为先生妻。同日生二女,一时忙疏忽。本应官家女,误入私塾去。原为先生女,享尽官家福。”
秦秋月见穆子苌的脸色骤变,问道:“子苌,你怎么了?”
穆子苌缓过神,站起来,笑道:“没怎么。却突然往后退了几步,大笑几声,“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敷面,低声道:“阿意、我的阿意啊……”
这就是命运,哭笑不得还得全盘接受,可不管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因为你爱的人,可能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漂亮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