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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雪已经纷纷扬扬连下了好几日,如今京城中已是白皑皑一片,各处都覆着厚厚的积雪,街上行人总要时不时哈出一口白气,使劲搓着双手匆匆行过。大雪天里,纵使繁华如京城这样的地方,若非忙于生计,也鲜少有人愿意出来受冻。

      好在这一日天气开始明朗,待挨过这阵子,寻常百姓也就好过许多,至于那些世家弟子何时愿意出来转悠闹事,便与多数寻常人家无关,只不过徒添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街头一辆马车轧着积雪,从城东的方向沿敬安街徐徐驶向宫城。车中女子披了件狐绒斗篷懒懒歪坐着,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腰间别的的一支镶金血玉笛,黛眉微蹙凤目半阖,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

      温雪吟是京城里有名的女纨绔,自认除了丞相老爹,在外无所畏惧。只不过前些时候她将宫学孟女傅的老弟揍了一顿,为保宫学安宁,只得牺牲一番装病在床,赖了整整两日没去宫学。

      然而舒坦日子还没过够,怎知父亲今日一早竟大张旗鼓将太医请了来,差点没吓得她两腿一蹬原地归西。

      坑骗寻常大夫不过一个眼神的事,可她却是没法子在太医院的人眼皮子底下蒙混,只好称作病好,带了丫鬟落霜灰溜溜准备前往宫学。

      如此落差,温雪吟自然很不满意。

      “小姐这是当真准备进宫了?”落霜将马车上备好的绒毯盖在她身上,低声问道。

      “当然,”她侧目看着被寒风微微掀起的车帘,道,“只不过……”不知今日是哪位女傅授课当值。

      路上积雪未除,马车驶得平稳而缓慢,要到宫城却也花不了多久功夫。

      宫学专为女子所设的秀文堂眼看近在咫尺,主仆二人越走越慢,温雪吟沉默了一路,忽然拿出帕子捂嘴轻咳两声:“落霜,我怎么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落霜当即领会了她的意思,眉头一皱,赶忙将她扶住,“小姐定是又受了寒气!”

      还未进入秀文堂,大门处忽的转出来一手捧蜜饯的圆脸姑娘,那姑娘见她二人,两眼一眯笑嘻嘻招手喊道:“孟女傅快看!是雪吟!”

      “……”

      两人步子皆是一顿,经方才那么一声喊,门口闪过一片水蓝色的衣角,随后便是孟咏兰中气十足的声音。

      “温雪吟?呵!病这么快就好了?我以为你能在相府病个三年两载才愿意出来遛弯呢!”

      孟女傅向来脾气不好,这会儿开口果然也没什么好话。

      “小姐……”落霜刚想问问她要如何应对,转头却发现身边早已空荡荡。

      只见远处小姐提着裙摆颠颠儿跑着,还不忘回头看她一眼。

      “落霜你快点!”

      “……”

      她丢下这句话便顺着路径一转,眨眼不见人了影。

      “落霜?”

      落霜一愣,回身看见今日当值的孟女傅已抬脚往她这边走近。

      孟咏兰手里书卷还未来得及合上,朝四周扫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到落霜手里的书具上,皱眉问她:“你家小姐人呢?”

      话是这么问,然而不等落霜阻止,孟咏兰轻哼一声,猛地合上书卷,气势汹汹就循着雪地上的踪迹往前摸过去。

      宫里比不得别处,温雪吟不好乱窜,就近钻进了御花园,这般天寒地冻的时日,莫不是脑子被冻坏了,应当没有什么显贵还会在御花园里瞎转悠。

      心里如此想着,抬眼却依稀看见远处罗春亭里坐着一男子,石桌上摆的茶还腾着热气,似是独自一人在此下棋。

      明明她身上披件狐绒斗篷仍觉得有些冻人,反观那人,亭外的地冻天寒像是根本侵扰不到他一般,纵使只这般远远观望,也莫名给人种仙风玉骨温润之感。

      温雪吟自认在京城中横行多年 ,好看的人见过不少,但这般一身贵气浑然天成之人却是屈指可数。至少在她心中,上一个给她这种感觉的,还是十余年前跟随父亲入宫时瞅过一眼的当今圣上。

      她一时有些看愣了神,也不知亭中那人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竟也稍稍偏头向她这边看来。

      罗春亭四周栽种着偌大一片花木,只留中间一条小径延至亭口,温雪吟站着的这处到那亭子,到底还是有些远,寒风乍起,吹得她略有些睁不开眼,待她再想去看时,亭中之人却已将头偏回去,继续执子下棋。

      “哼,”她微微昂首将肩上的斗篷拢严实,“又不是神仙下凡。”谁要看他。

      嘴上这般说着,腿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小径迈去。
      放着俊男不看上两眼,可不是她温雪吟的作风。

      然而落霜急切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远远传过来。
      “女傅若是要找我家小姐,为何不问问我呀……小姐她不在这儿,女傅!”

      温雪吟当下腿一抖,差点踩了斗篷白白栽个跟头。
      听落霜的动静,应该是女傅追上来了。

      眼下她已经进了花簇之中,若这时候再往回走,免不了要跟追上来的女傅撞个正着,可如果硬着头皮往前走,那便只能去罗春亭了。

      可亭中那人与她素不相识,即使躲好了,怕是十有八'九也要露馅吧……

      “女傅找来御花园,宫学那边的小姐们该等急了,女傅……”

      落霜的声音渐渐逼近,温雪吟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提起裙摆匆匆往前跑去。

      宫学女傅之中就数孟女傅最不喜欢她,她又将人家弟弟揍了一顿,若这时候被抓个正着,估计少不了一通麻烦。她原是打算盘算好了哄女傅的法子再回宫学,奈何没盘算到会在今日回宫学,好巧不巧还是孟女傅当值。

      即是如此,大不了先躲好,至于亭中那人,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忽悠忽悠试试。

      女傅是尚未追过来,然而温雪吟方一踏进罗春亭,便傻了眼。
      这亭子里头除去石桌石椅,四周空空荡荡,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温雪吟觉得她此刻应该像极了土匪头子,冲进亭中眼睛便忙着向四周扫荡藏身处,回身一看,恰巧同桌前之人四目相接。

      “……”

      “……”

      男子只披了件素色斗篷,眼底波澜不惊,剑眉微皱,指尖还携着一枚黑子,手却悬在棋盘上方没有动作,看着手忙脚乱的温雪吟拧了拧眉。

      不知是不是因着寒风刺骨,温雪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刚想开口解释一二,余光似乎又瞥见了一抹水蓝色的身影。

      孟女傅雷厉风行,还真是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男子听了远处落霜吵闹的动静循声看去,心中了然,复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缓缓开口:“亭中没有避身之处,若想躲过追寻……”

      女傅还在远处细细查探踪迹,温雪吟下意识往他身后躲了躲,低声问道:“你有法子?”

      谁知他只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伸手指了指亭外,“虽说冬日花草不兴,但胜在数目繁多,你躲进花木丛里去,说不定方能一避?”

      “……”

      这是要她钻进亭外的花草中去?且不说这些蔫蔫儿的草木能不能遮住人,她堂堂相府千金,怎可为了躲避女傅就干这种丢人的事呢?

      摆明了是要拿她打趣。

      于是温雪吟叉腰假笑:“多谢公子好意,不,可,能!”

      “姑娘若不愿意……”男子皱眉偏首正欲开口就此将人打发走,目光触及她腰间却是一愣,眸光微不可查的闪了闪。

      “呵。”

      “呵?”

      呵什么呵?这难道不应该是她的词儿吗?难不成这又是个道貌岸然金玉其外的纨绔?

      温雪吟撇撇嘴,开始腹诽如此刻薄之人被她忽悠的可能性有多大。

      思索间,远处孟咏兰忽然朝这边看过来,她来不及动作,头顶忽的便覆上一片阴影。只见男子缓缓起身,抬起大掌放至她头顶。

      温雪吟愣住,似乎听见男人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冒犯”,尚未看清他嘴边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人便顺势被他按着蹲了下去。

      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按她的头!

      她猛地抬眸,咧嘴刚想口吐芬芳,便见那男子轻笑着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理理斗篷将她的身影遮住,而后又朝亭外看了一眼。

      “……”他这是要帮忙作掩护?

      方才还一副看笑话的架势,怎个如今变脸比翻书还快?
      不过看在他还算好心的份上,温雪吟勉强决定原谅他方才的举动。

      落霜见亭中似乎并没有自家小姐的身影,安心地闭了嘴,反观孟女傅,到了罗春亭外不知怎的忽然便收起了方才风风火火的气势。

      “太……”

      温雪吟蹲在另一头,听见孟女傅正要说什么,却又被人打断。

      她抬眼好奇地瞅了一瞅,恰好看见男子刚好也正垂眸看她,“女傅心急火燎寻来此处,可是有事?”

      不知为何,孟女傅竟然鲜有的收敛了脾气,只恭恭敬敬道:“宫学的姑娘调皮罢了,并无他事。”

      “如此说来,倒是见过一位姑娘……”

      她眉头一皱,这走向不大对劲……他是想揭发她!
      卑鄙小人,无耻败类!

      狠心,咬牙,温雪吟当下嘴巴一瘪,小心翼翼伸手扯了扯他的斗篷,顺带极小声地哼唧了一下。
      小女子能屈能伸,撒娇这种手段,她可是百试不厌。

      孟咏兰惊觉:“什么声音?”

      只见男子嘴边笑意更甚,饶有趣味的挑了挑眉,“许是只蹿迷了路的小老鼠。”

      孟咏兰也不知他是何心思,只好回道:“这大冬天里竟然还有老鼠乱窜……不知太……”

      不知太子殿下看见那姑娘去了何处?

      然而孟咏兰的话未说完便再次被人打断,男人悠悠抬手指了个方向,“御花园外。”

      温雪吟不知道,孟咏兰之所以会收敛了脾性毕恭毕敬,自然是因为亭中之人身份尊贵,乃奕朝当今太子赵辕歌。

      不仅不知道,甚至还很纳闷。
      今日的孟女傅也不知怎么了,居然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简单同男子客套一两句便匆忙离开了。

      不正常,实在不正常。

      正想着,男人的声音再度从她头顶传来:“女傅已经走了。”

      温雪吟识趣地起身,冷不丁被外头的寒气惹得一阵哆嗦。

      “多谢,”她理了理衣裳,忽然想起来什么,“敢问公子姓名?为何我觉得孟女傅对你似乎有些不同?”

      要知道她堂堂相府千金,孟咏兰都是照样指着鼻子骂的。

      “宫学女傅,又不是洪水猛兽,何至于见人就骂。”

      他原本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屏退宫人独自找了个清静之地下棋,没料想这严寒天气不知哪家小姐竟寻来了这里。

      若是换做一般人,他是绝不会有闲心这般耗下去的,只不过无心插柳,他寻了十几年的某样东西,似乎让他找到了……

      思及此处,赵辕歌不禁勾唇浅笑,偏头反问,“倒是姑娘,这是做了什么事,竟然叫女傅追到御花园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

      温雪吟轻咳一声,昂首微笑道:“女傅心疼我大病初愈不顾严寒便重返宫学,追我回去养身子呢。”

      “……”

      “你还未说你叫什么,是哪个府上的,”她丝毫不觉得自己随口扯的谎话有多敷衍,继续道,“你说了,改日本小姐才好谢你啊。”

      赵辕歌从棋匣中取出一子,“谢姑娘好意,这倒不必。”

      话音刚落,赵辕歌的视线便被她歪过来的脸挡住。

      这姑娘脑子里疑惑似乎不小,柳叶眉微微蹙起,大家闺秀的模样刚拾起来还没多久,又被抛开到不知何处去了。

      “你这是在不屑本小姐的感恩吗?”

      “倒也不是。”

      “那不就好了,”她终于肯将脸别开,端端正正站到一边,“你放心,我这人不看重出身,若是真不好意思说与我听,你何时有难处了,便来相府找我。”

      “相府?”

      温雪吟点头,“就是相府。”

      赵辕歌微愣,禁不住勾起唇角轻笑出声。
      是了,前几日他确实有听闻温相府中那位小姐重病的传言,如今看来……也难她怪招得宫学女傅这般“喜爱”,忽悠人的话真是信手拈来。

      “不过呢,”温雪吟似乎想起来什么,红唇微抿,“我也就是个小姐,除了银子和宠爱,一无所有。”

      “……”

      “所以,我其实帮不了你太多。”说完,她还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气。
      像她这么诚实单纯不造作的姑娘,已经不多了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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