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藏》半雾弥山

10、花开洛如

　　次日，莫折黎黎带了许多补品专门来探望穆隐。
　　看穆隐的脸色不错，莫折黎黎放下心道：“不必起身，好好歇着。”
　　穆隐倚在软靠上，缓缓道：“夫人放心，我不会耽误朝雨的病。”
　　“我知你会照顾好朝雨，但也需照顾好自己。”
　　穆隐点点头：“自然。”
　　莫折黎黎抬头郑重道：“穆隐，谢谢你。”
　　“夫人客气了，这本是我该做的。”
　　莫折黎黎摇了摇头，道：“治病救人也许是医师的本职，但舍命救人却不是，我总算知道朝雨为何那么信任你了。”
　　夏夏端了茶上来，莫折黎黎接过后看了一圈，问道：“朝雨呢？”
　　夏夏低头小声道：“公子昨日一夜未眠，现下睡着了。”
　　莫折黎黎点了点头，对穆隐道：“朝雨不懂事，急躁又任性，穆医师费心了。不过，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是个好孩子……怪我，让他生来就带了一身病痛，所以自然宠惯他一些。”
　　穆隐笑了笑，道：“朝雨他很好。”
　　莫折黎黎欣慰的笑了笑，这时，只听杭朝雨轻咳了一声，走了进来。
　　“睡醒啦？”
　　杭朝雨嗯了一声，唤了母亲，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听到，看到桌上放的盒子从未见过，便拿起来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莫折黎黎道：“这是大月的洛如花，治疗外伤最是有效，我拿来给穆医师治伤用的。”
　　杭朝雨仔细看了看，此花花茎极细，花瓣呈雪青色，花朵不大，微微散发着草木香气。
　　“这样子有点熟悉，母亲好像有一个玉坠就是这花的样子。”
　　莫折黎黎点头笑道：“是，我有一块洛如玉坠，小时候就有的。”
　　穆隐道：“洛如性寒，是大月之花，极其罕见，常年生长在雪山峭壁边，花期短，易枯萎，入药可外敷亦可内服，有愈合伤口的奇效，只是此花太过珍贵了，夫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再珍贵的东西，若是不能发挥它的效用，也是毫无价值。”杭朝雨插嘴道。
　　莫折黎黎也赞同：“是了，朝雨说的就是我想说的。说起来，这洛如花还有一句词，与这弥藏阁的题字有点关联呢。”
　　“母亲不会又要编故事了吧？”
　　莫折黎黎瞥他一眼道：“这可是大月流传的诗词，不过时间太久了，我记不全了。”
　　穆隐道：“朝云弥藏入雨，洛如落，非虚无。”
　　莫折黎黎点点头 ，“对了对了，就是这句。”
　　杭朝雨品了品，又问道： “下一句呢？”
　　穆隐犹豫了一下，笑道：“我也忘了……”

　　杭朝雨一再坚持，亲自动手碾了洛如花叶做药，穆隐拗不过他，便告诉他做药露的步骤，虽然杭朝雨从未做过药，却也吃了这么多年，自认为懂得一些药理，按照穆隐的法子，竟真的做出一小瓶洛如药露来。
　　不过他不确定到底算不算做成功了，反正穆隐看了他做的那黑乎乎的药膏，忍不住笑了好几声，好在最后点头说能用。
　　每日上药三次，半月后，穆隐的灼伤之处渐渐恢复，只留下微微发红的伤痕。杭朝雨自然喜不自胜，欢喜了好几日。
　　晚间药浴后，穆隐照例帮杭朝雨施过针，杭朝雨起身将洛如药露拿出，要给穆隐上药，穆隐道：“不必再上药了，我的伤好了，剩下的药留着下次还能给旁人用。”
　　杭朝雨不理他，照样给他上药。
　　穆隐知道拦他不住，便也没再说什么。
　　将穆隐的中衣解开，从左边的脖颈到肩背，只剩下四个红色小疤，杭朝雨净了手，仔细沾了药露，小心翼翼的给他涂上。
　　涂好了药刚准备收起，穆隐却一把将洛如药露拿了过来，打开药塞，将杭朝雨的右手抓起，袖子掀上去。
　　杭朝雨挣开，道：“这药没剩多少了，我这伤又不必这个。”
　　穆隐抓着他，一字一句道：“谁说不必。”边说，边给他手臂上的刀伤也上了药。
　　不知为什么，之前与穆隐朝夕相处，杭朝雨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可现在每当穆隐给他施针或是探脉时，他总觉得自己变得有些拘谨，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丝紧张，无法言明的紧张，但是立马就转换成笑意。
　　穆隐给他上好了药，道：“等我一下。”说罢转身进了他的卧房，不一会拿着一件东西出来，递给杭朝雨，“这个给你。”
　　杭朝雨接过，是一把长刀，刀鞘与刀柄是一水的鸦青色，古朴却有质感，刀环上面系着一串水色流苏，与杭朝雨平日常穿的衣物颜色相同，拔开刀鞘，刀刃乌黑乌发亮，成色极好，最特别的是，刃上满雕着洛如花。
　　杭朝雨很是喜欢，只是没想到穆隐会送他刀，不禁问道：“为何送我这个？”
　　穆隐道：“上次你生辰时我没有备贺礼，这算是补上的，也是洛如药膏的谢礼。”
　　杭朝雨将刀拿在手中左看右看，欢喜道：“确实是把好刀，我很喜欢，不过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今后你若有什么事想要帮忙的，包在我身上。”
　　穆隐笑了笑，道：“一定要说的话，就用这把刀护好你自己吧。”
　　当然会护好自己，因为杭朝雨再也不想让别人挡在他面前了，他看着穆隐，道：“好。”

　　冬日渐去，春日缓来，弥藏阁檐角的平安铃随风轻扬，发出叮当悦耳的声响，门前的桂树上浅浅发出了些嫩芽，院中木窝里的小金猫都长大了些，毛茸茸的四下窜动。
　　天暖了起来，杭朝雨的身体也恢复的越来越好，用过午饭，他便一直坐在院中晒太阳。
　　从前他不能受风，很少出门，这个季节更不可能在外待得太久，院中是没有坐处的。可如今在院子里面建了个小木亭子，挂着软帘，每逢天气好的时候他便靠在亭中的榻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十分惬意自在。
　　穆隐则在一旁拾掇他的草药，归类后齐齐摆在药架上的筛中晾晒，整个院中都散发着淡淡的药味，虽是药味，却不难闻。
　　杭朝雨看他认真的模样，不禁觉得更有滋味。
　　“穆隐，千回湖的冰都化了，过两日我们去钓鱼吧。”
　　穆隐未回头，嗯了一声。
　　“黑毛每日都出去溜到晚上才回来，他是不是在外面有猫了。”
　　穆隐没回他，接着弄他的药。
　　“今晚吃火锅吧，好久都没吃了。”
　　“才两日没吃而已。”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阿卯沏了一壶果茶，还拿着他做的点心送过来。
　　杭朝雨一看，鲜肉酥饼、桂花凉糕，都是他爱吃的，拿了一块鲜肉酥饼，咸香酥脆，入口即化，不禁赞道：“阿卯，你手越发巧了，要不干脆你来做千回派的大厨算了？”
　　正说着，夏夏忽然跑过来，脸色沉重道：“公子，夫人不好了。”
　　杭朝雨心下一紧，起身道：“昨日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一下就不好了？”
　　夏夏摇了摇头，道：“钱医师说是又犯了老毛病。”
　　莫折黎黎确实有个老毛病，就是每当她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时，便会头痛大作，痛发昏厥。杭朝雨九岁时寒症发作差点病死，她犯过一次，隔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又犯了。
　　其实之前就有些预兆，上月她就犯了头痛，钱医师开了不知多少副药方，施了多少次针，都不见好转，穆隐也去看过几次，不过莫折黎黎都让穆隐以杭朝雨为主，不必再到她那里分心。因为她心里清楚，心病是无法用药针来治的。
　　杭朝雨和穆隐一同去了上千阁，一进去，莫折黎黎还在昏迷中，穆隐探了脉，与钱医师商量了一下，加了药方，施了针，喂过药丸后，人总算醒了过来。
　　杭朝雨与杭奕清也暂时放下心来，杭奕清最近为门派事务忙晕了头，再加上千回刀还未寻回，正是焦头烂额之时，见人醒来，说了两句就先走了。
　　退去其他人，杭朝雨一直守在莫折黎黎身边，倒了杯茶，道：“您可算是醒了。”
　　莫折黎黎一看见杭朝雨，自然好了一半，笑道：“让你担心了。”
　　杭朝雨点点头：“可不是么，我担心死了。”
　　莫折黎黎道：“不许说那个字。”
　　杭朝雨将茶杯递给她，道：“什么字，死字吗？”
　　莫折黎黎啧了一声，佯作生气道：“不准说这个字了，你身体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别胡说。”
　　杭朝雨道：“好，我不说就是了，母亲就放一万颗心吧，有穆隐在，我死不了的。”
　　莫折黎黎皱眉，杭朝雨忙住嘴，道：“不说了，再也不说这个字了。”
　　“朝雨，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母亲怎么忽然说这个，我当然会好好活着的。”
　　莫折黎黎看着他，道：“也不许太过任性，不过有穆隐在，我也放心些，他是个好孩子，你别欺负他。”
　　杭朝雨难以置信道：“我欺负他？母亲，他可厉害着呢，隔三差五的对我扎针伺候，您该让他别欺负我才是吧。”
　　莫折黎黎忍俊不禁，“总算有人能制住你了，母亲我甚感欣慰啊。”
　　“母亲的心好像有点偏了……”
　　杭朝雨就是能让莫折黎黎展颜高笑，说到此，两人都乐了。
　　笑完了，莫折黎黎问道：“对了，穆隐的伤如何了？”
　　杭朝雨道：“嗯，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可能会留疤。”
　　莫折黎黎道：“幸好伤口都不大，坚持用洛如药露，应该会淡化疤痕的。”
　　“真的吗？”
　　莫折黎黎点点头，“你不知道吧，洛如花除了治伤，还能淡疤，在大月国，洛如花本来就代表‘忘记’和‘治愈’。”
　　杭朝雨一愣，良久，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