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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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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霄凉,旁人可能听这名字陌生,顾云归可太熟了。
这人曾是她的未婚夫,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给这哥哥。
只是后来,她出了事,她被指责顶替帝姬身份,混淆皇室血脉,犯下欺君之罪。皇帝仁慈,留她一条性命,流放边疆。这件婚事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其实,当年她被流放时,也不过十二岁,懵懵懂懂小孩子一个,连身上的罪名都听不大懂,只道是嫁不成这个俊俏的哥哥了。现在想来,她还觉得挺对不起北霄凉的,本来美满的一桩姻缘,就这么被她这个假帝姬给毁了。也不知北霄凉会不会恨她。
可她隐约地记得,北霄凉是个要走仕途的,从小就作得一手好文章,怎么就成了大将军了?
在她的记忆里,北霄凉总是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衣,平日里不是写字就是抚琴,待人温和有礼,举止端正大方,担得起翩翩佳公子之名。她自打见北霄凉第一面起就喜欢人家,深夜睡不着时,一想到往后自己是要嫁给北霄凉的人,就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偷偷笑出声。
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是单纯的娇痴少女,生活已经给她打磨得没了半点情爱心思,却依然难以想象北霄凉会投笔从戎,还被分配到这等荒凉之地。
难道......北霄凉后来也家道中落?
奇了,她为什么要说也字。
她哪里算家道中落,当今天下太平得很,国泰民安,只是皇宫根本不是她的家罢了,圣上更不是她父亲。她莫名其妙地顶替了真帝姬的身份,享受了十二年再舒服不过的日子,所以老天惩罚她,把她的家收走了。
她没有家,又何来家道中落一说。
想到这里,顾云归垂下眼,自嘲地笑笑。
罢了,事已至此,前缘尽断,多说也无益。
不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人,顾云归慢慢悠悠地挪步回了茅屋,一路上思量着今后的打算。
“鹰”是一定做不得的了,她手上虽然不沾人血,可到底不是个正经营生。她敢说,那北大将军来这大漠,首先收拾的就是那些不老实的外族蛮人,其次就是他们这群要钱不要命的“鹰”。
毕竟不是人人都如顾云归一般的心性,也有不少无辜百姓被“鹰”折磨得苦不堪言。
顾云归长叹一口气,看来那姓李的也有口吐人言的时候,确实该趁这最后的几日接几笔大单。
是夜,顾云归摸黑出了门,踏进驯鹰坊。
驯鹰坊的坊主见了顾云归,颇为惊讶:“云姑娘何时这般勤快了?”
顾云归一只手肘拄在木制的台面上,撑着她秀气的下巴,笑着说:“形势所逼,生活所迫,怎么,该不会没人点我云姑娘的名字了吧?”
“哪儿能呢。”坊主讪笑:“要是连您云姑娘都没人点,我看这驯鹰坊可当真是要黄了。”
顾云归斜他一眼,没再说话。
这人惯来是笑面虎,口蜜腹剑,嘴里说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又是一回事。如今都要跑路了还能端出一张泰然的脸来,倒也是本事,不愧在大漠这地界生龙活虎了这些年。
他这驯鹰坊可不是要黄了,他倒真有心思在这里与自己扯皮。
不大一会儿,坊主拿出一块羊皮,呈在顾云归面前。
顾云归并不着急动手,而是平视这坊主的眼睛:“我的规矩,你知道的。”
坊主挺直了腰板,底气十足道:“我自然知道,云姑娘放心。”
顾云归这才伸出手来,修长的两根手指夹起羊皮,挑起来,仔细地端详起上头的字。
她的手是极好看的,白且匀称,若是染了指甲,戴上几件好看的饰物,一定会惹得几个色胚心痒,恨不得把这双手抓在自己爪子里好好摸上一摸。而顾云归的手却十分素净,一丝点缀也无,甚至还留有几道浅淡的疤痕在上面,指尖上亦覆着一层薄茧。
坊主冷不丁道:“白瞎了这一双手。”
顾云归白他一眼,下意识地将手缩了缩:“老不正经。”
坊主哈哈大笑:“也白瞎了云姑娘这等美人。”
“罢,罢,美人可不敢当。谁家美人粗手粗脚,脸上还带着疤的。不过是凶神恶煞的恶婆娘罢了。”
“哎,何必妄自菲薄。哪怕是我,盯着云姑娘这张脸,都只觉得当初对你不住。怎么就将云姑娘训成了一只鹰呢,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顾云归愈发地不爱听,便出言打断:“何必说这话埋汰我,若不是当日老坊主您赏我一口饭吃,还教我赚钱的本事,我连活也活不到现在。我来做鹰也是自愿的,并不觉得辛苦,也没有怨言。”
“既然如此,那这笔单子,云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顾云归甩手,将羊皮反扣在台面,冷然道:“不接。”
“怎的不接,这单子并非难事,酬金却高。”
“您满口说懂我的规矩,”顾云归微微眯起双眼:“强抢良家女,您何时见我接过这种单子。”
坊主“哎”了一声,摇了摇自己脖子上顶着的那颗半秃脑袋:“你情我愿的事,怎能说是强抢。”
见顾云归仍是不信任的神色,他只得解释道:“张家长女与那蛮人有过几面之缘,哪知二人这就看对了眼,私下订了终身。如今两族关系紧张,张家断然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蛮族人。那蛮人不得已,只得出此下策。”
顾云归听得一阵牙疼,这倒霉丫头,嫁谁不好,非要嫁蛮人。
坊主见顾云归仍不松口,低叹一口气:“张家长女原是嫡女,可惜亲娘死得早,她爹又把妾室扶了正,你猜猜她在张家过得如何?她那后娘可是满心想着把她这碍事的长女嫁给县令做妾,既巴结了官家,又解决了一枚眼中钉,一箭双雕,岂非妙极。”
顾云归睁大一双美眸:“竟有此事?”
“你若不信,你出门打听打听,我说的可是事实。别看我这样,我偶尔也是会做上几桩好事的嘛,善哉善哉。”
顾云归重新将那羊皮捡了起来,来回翻看了几遍,终是犹豫地将其收入怀中。
“只需将那姑娘从张府中带出来便好,那蛮人倒是贴心,张家女性情羞涩,生怕几个粗糙大汉冲撞了人家,才点了云姑娘的名。”
顾云归的嘴角隐隐抽动两下。
以往都是从蛮人手里抢女人,把女人往蛮人手里送倒是头一遭。
只是那张家也忒不是东西,好歹也是嫡出长女,那县令年过花甲,倒真舍得嫁。要这样看,这张家女嫁给蛮人,倒是美事一桩。
“我知晓了,三日后子时,我会准时将人带出来。”
“这样便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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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又是月黑风高夜。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做一些偷鸡摸狗之事。
顾云归依旧是一身夜行衣,束起头发,扣着面具,爬墙盗洞,终于来到那张家女的闺房前。
房中人来回踱步,想必内心亦是煎熬得很。
是远嫁他乡,与自己的亲人再也不得见,还是任凭家中作主,给那县令老太爷做妾?
顾云归设身处地地想了想,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是安稳度日的闺中小姐才会烦恼的问题,顾云归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她偷偷将纸窗捅破一个窟窿,从袖中掏出一枚小箭,瞄准灯芯,射了出去。
霎时间,屋内暗了下去,还不等张家女娇呼出声,顾云归破窗而入,一把将张家女带入怀中,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滚了几圈,手掌还不忘捂住张家女的嘴,防止她惊叫。
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动作,顾云归不由得感叹,这一套行云流水下来,可真真和采花贼没甚两样了。
张家女挣扎得厉害,几乎要流出眼泪,顾云归在她身上点了两处,这才安静下来。
“小姐莫慌。”
顾云归在她耳畔低声道:“在下奉人之命,将您从张家带出去。”
张家女身子一僵,此人是女子?
她被这不请自来的蒙面人死死禁锢在怀里,正好紧贴在这人身前,细细感受一番,确是女子!
“我点了小姐的哑穴,此行凶险,我怕小姐的声音会引起他人注意。”
张家女在顾云归的怀里缩得厉害,顾云归将声音压得更低,吐出一句话来。
并非中原话,而是蛮族人的语言,顾云归也不解其意,想必是蛮族的一句情话,也是这对鸳鸯的暗号。
果然,话音刚落,张家女便老实下来。
顾云归尽量温柔,生怕吓到这位娇小姐,她轻声对张家女道:“抱紧我。”
张家女听话,搂紧了她。
顾云归抱着张家女从窗口飞身而出,期间难免惊动了张家的几个下人,仆人丫鬟们惊呼有人劫持小姐。顾云归手疾眼快,几记手刀将人打晕,带着张家女飞快地离开。
却不曾想,人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向来安谧的古道上此时竟灯火通明,数不尽的战马与将士驻足持枪,正巧撞上从张府中逃出来的顾云归。
顾云归心道不好,脚底抹油只想快溜,只听见低沉而镇静的男声从她背后响起: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