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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和尚 ...

  •   上班划水,还叫老板抓正着,倒霉大发了。钟在御乖乖当案板鱼肉,刀俎却开恩:“快点回来吧,顺便去趟便利,威明要吃紫菜饭团,你买了直接送过去。”

      钟在御拎着水桶一路小跑,不知裤子被打湿了半截,快到保安厅,看见一大一小两小男孩手牵手。大的不过十四五,也手拎水桶,小的那个最多十岁。

      “你哪个店的,抢生意啊。”小的凶悍霸道,像护食的野猫崽子。
      大的那个怕生,立即拽住他。

      洗车店多是家族生意,从老到少,集体出动。

      钟在御抢生意在前,理亏在后,脖子一梗闷头大跑。便利店买好饭团,他体力劳动后,又饿得厉害。

      锁好水桶,钟在御一面吃一面走到放映机房门前,如上次那样,叫百威明躲好,数够了时间,才进去。整齐的睡袋旁放了沙拉和几块三明治,再加上两个大号饭团,虽然没见过人,但从爬通风口的行为看,应该也瘦。
      这得是一天的量?

      “老板你一次给威明准备一天的量吗?饭都冷了,会不会冻着胃,他会用微波炉吗?天热了会不会馊,我怎么没看见冰箱。他白天的时候生病了怎么办?”

      吴窥江备了一肚质问,全被一番无关己的关怀备至轰了回去。那就甭客气了,二郎腿一翘,张嘴找茬:“敲门了吗?我出门一趟,你连敲门都忘了?”

      钟在御提醒:“你说我可以不用敲门的。”

      吴窥江随随便便就能把人骂哭,鲜少哑口无言。他觉得自己要么失忆了,要么变成了一条鱼。
      钟在御又提醒:“是的啊,你说敲门手会疼,叫我不要敲了。”

      吴窥江慌张:“我那么关心你了!”

      慌张完了,倍感无力。他知道了?他也明白?胡思乱想,会不会恃宠而骄?会不会作来作去?会不会是看上了他的钱而不是本人?

      一惊一乍,好不吓人。

      钟在御觉得老板记性太差,应该是常年辛劳的后遗症,心里溢出关心。他忍不住靠近,喉结一骨碌,惋惜:“老板你这样熬夜下去身体会不好的,会掉头发会秃顶。”

      吴窥江想象自己秃顶,定然惨不忍睹。

      钟在御数落:“对肾功能也不好。”

      说什么不好,偏说肾!这话题再持续下去,吴窥江觉得自己有就地证明一下的必要性,他无奈地扶额,强行的、带上一贯的傲慢,生拉硬拽地转移话题:“说说你最近拍了什么?”

      钟在御立马闭嘴,电光火速地识时务。一回生二回熟,顺溜得免了草稿:“啊,这次要拍一个小和尚。”

      说完话,钟在御垂视的眼珠子转了一个圆周,纳罕着,怎么又撒谎了。他抬眼,虚虚地瞄一脸异色的老板,就当哄他了。

      吴窥江觉得他再不管,过些天,当真顶着个光溜溜、能当灯泡的脑袋来上班了。无法无天,还当不当他是老板了!不教训真不成,可炮仗点了,张口哑火:“你……带发套?还是剃头?”
      钟在御惯着他:“发套发套。”

      明明应该放下的心,呲溜重提。吴窥江气血上涌,满脑都是挥之不去的小和尚。

      乖巧青涩,有点莽撞,满庭院撒欢地跑,一头戳进误打误入的书生怀里。
      书生为功名上山求佛,未金榜题名,先洞房花烛。

      “老板?老板……”钟在御抓紧机会,拎了张椅子,坐在办公桌对面,巴巴期待。

      吴窥江茫然的,打哑谜似的“啊”了一声。

      钟在御手支下巴,挤得一张脸嘟嘟,年纪小小,学得一口惟妙惟肖的沧桑叹气:“小和尚该怎么演呐。”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演,给自己出个难题,必须要攻克。毕竟谁知道会遇上什么剧本呢,演员碰剧本,有啥演啥,他不挑。

      合着是那次不伦不类形体课的后遗症,只懂怎么演书生小和尚滚炕头的吴窥江,踌躇着开不了口。但人家睁大眼睛,明晃晃地期待,也狠不下心不拿点压箱底的相授。可他一心二用,愣是给了人家不着边际的一句:“黑胡椒?”

      “啊?”钟在御赶紧在手心里哈了口气,嗅着。没想到这味儿比大葱蒜瓣还熏人,是他不讲究卫生,脏兮兮的讨人厌。

      “饭团里面是黑椒牛柳的,牛肉好吃。” 出师不利,丢脸如钟在御,只想逃之夭夭,不安地蹭来蹭去,“我先走吧。”小屁股一抬,准备挪窝,被厉声得挨了个结实。

      “吃我的喝我的,连个谢谢都不说就想走!”吴窥江不轻不重地一拍桌,一星半点的火气也没有,还是吓得对方一耸肩膀。

      一张空桌,钟在御趴得标准,等着挨骂。睫毛一眨半眨,像被一双手轻捧。

      钟在御毕竟吃人家的了。吴窥江每每叫他给百威明买吃买喝,都是双份的钱,明摆着要他自己留一份,全当辛苦费跑腿费。

      收了人家的钱,不买点吃,攒在钱包里,反倒像偷鸡摸狗。他都快愁死了,不过死前还想再吃几回。吃的美了,偶尔也想下次不能这样,又开始百无禁忌——吴窥江太忙,他身为大堂经理,理所应当替他承担。

      “你先说说戏,总不能又让你走T台。”吴窥江数落完人家,看在书生的面上,正儿八经地瞎琢磨,“你袈裟一穿,身子骨拧成什么样了也看不见吧。”

      钟在御又得现编,眼珠子一咕噜,信手拈来:“嗯,就坐在那儿,念念经。主人家死了人,请他来超度。就拍一个念经的镜头,两三秒。”

      一扯谎就上头,跟人家喝醉红脸似的。吴窥江浮想联翩,这假戏真演,究竟有几成刻意?又宽慰自己,倒霉蛋撒谎在前,怪不得他想入非非。

      吴窥江靠在椅背上,呼吸乱了,还维持着明面上的气定神闲:“那简单啊,你把词儿念好就成。念的什么经?《大慈大悲咒》《心经》?”

      他不信诸天神佛,倒也有种上辈子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错觉。

      有戏演,不用记词,哪有这等美事?钟在御一不小心造歪了桥,双手在腿间不安地搓着:“那我念一段你听听?”

      吴窥江大爷似的坐,单等一口“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清爽开胃!

      不过怎么听还自带旋律……嗡嗡嗡地哼,听不清词。
      再一细听,怎么改唱歌了?

      钟在御不会念经,但窗缝里渗进来,他听来听去这么些天,耳濡目染了。开始不敢看,心怯得厉害,默默瞥一眼,见对方眯眼似睡,才大了胆子。

      吴窥江留出一条缝,偷窥者还不遮不掩,挨偷的已神摇目夺:“唱的什么歌?”

      钟在御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是我奶奶唱的,她说我念的像唱歌,就跟着哼歌,哼着哼着,我就跑偏跟她唱了。我前面念的怎么样?”

      吴窥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思凡,不动声色地敷衍:“挺好。”想想,又不够,他思凡了,指不定又拉多少人下泱泱情水中,冷脸唬他,“不过到时候表情稍微僵点,别柔情似水的念,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尼姑呢。”

      他训完人,还把人送到门口,两步的距离都忍不住要说点什么:“奶奶身体怎么样?”

      “挺好。”钟在御扭头问他,“老板,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今天一起吃夜宵吗?”

      吴窥江一般没事就自己走了,不打招呼,钟在御不过稍稍客气,结果换回一腔酸溜溜:“马上就走,又没人要我送。”

      眼神一觑,毫无反应。
      好嘛,吃他的喝他的,不长良心光长个!他就这么不讨亲近?

      吴窥江说:“领结系得挺漂亮。”

      钟在御摸了摸领结,笑逐颜开:“我说过我聪明嘛。”

      为了不丢脸,足足缠着林森教他半小时。

      吴窥江谈不上失落,归揽总结,兴奋多些。因这七零八落星的兴奋,没留神自己那开了几年的车一尘不染。

      他高兴,觉得芸芸众生也高兴,连保安打起招呼来都热情了三分:“吴先生,今天有好事啊!”

      人家不过觉得颓废的吴先生终于开窍,意识到自家车辆的卫生问题,而那开心模样,无非是想用一段崭新的恋情祭奠已逝的青春。

      吴窥江当人家祝他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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