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剑[修真]》夜拾

11、011

　　“你说我随时可以走，是不是嫌弃我太弱了？”当叶嘉提着热水，拿着止血巾敲开白先生房门的时候，直白的问道。

　　之前叶嘉拉了白先生的袖子，触感湿乎乎的，而那时候因为被灵力掀了下，叶嘉口舌泛腥，闻不出什么味道，也不敢细看到底是不是血。等村民们离开后，白先生转身就往房间走，看见他这个动作，叶嘉可以肯定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不。”白先生坐在窗边，窗户同白天一样半敞着，窗外明净的月色与屋里微弱的油灯光芒交织，让他看上去清冷又温和，他回答叶嘉，“我不知道怎么教徒弟。”

　　他看了眼叶嘉端进来的东西，和之前一样，非常客气的说了声：“有劳。”
　　然后和之前不同，他没等叶嘉离开，就卷起了袖子，露出被鲜血浸透的止血巾。

　　他的伤在胳膊上——叶嘉觉得应该不止在胳膊上，胳膊上的伤口只能单手包扎，裹伤裹得相当不怎么样，这估计也是他一直止不住血的原因之一。

　　叶嘉把热水倒进铜盆里，然后拧了热毛巾，试探的靠近白先生：“不知道就学咯？从现在就开始怎么样？”

　　屋子里的油灯就放在盆架旁边，小少年是暖橘色的：“不是有句话叫做弟子服其劳吗？我来帮我包扎？”

　　白先生的手指在止血巾上顿了一会儿，连同视线也在那儿停顿了会儿，然后他转过头，看向叶嘉的视线平和中带着微芒，像是落在空山中的月亮，让一切都沉静下来，他说：“好。”

　　得到同意的叶嘉走上前，就像举着火把的旅人带着尘世的炙热闯进了森森空山，打破了亘古不变的寂静。

　　“真的不去医馆看看吗”叶嘉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你的伤看上去很严重。”
　　“不用，武者身体强韧。”
　　叶嘉哼哼，表示不信：“能有多强韧哦，不是到现在连血都没止住么。”
　　他没打算自己的抱怨能得到回应，于是话锋一转，提出了另一个问题：“白先生你打算怎么教我修炼？我好弱啊。三年前谁都打不过，三年后也谁都打不过。”

　　将胳膊伸向一侧任由叶嘉倒腾，视线望向另一侧的白先生闻言转回头，注视着叶嘉，直到后者抬起头看过来：“你刚刚杀了两个人。”

　　杀了两个人的叶嘉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如常说话做事，而篱笆墙边，两摊血迹甚至都还没彻底清理掉。

　　“我见过死人，死得很惨的那种。我也见过别人杀人，爹娘就是在我眼前被杀死的。别人家杀猪我都会去帮忙，血淋淋的场景看得多了，杀人，又有什么不同？更别说还是仇人。”

　　叶嘉的表情坦然平静，杀死仇人之后，他似乎迅速而彻底的放下了仇恨，白先生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少年的包扎利落而整齐，非常熟练。

　　“继续练《修真入门》，”白先生拉回话题，“修到一品后我再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叶嘉乖乖应好。

　　叶璨受了刺激，众人离开后，她显得很是恍惚，骆雨晴给了她一道灵力，强行把她送入了无梦的睡眠。
　　叶嘉站在姐姐房间门口，才想把脸贴上门，听听里面的动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门口露出了骆雨晴的脸，她看了眼叶嘉，侧开了身。
　　靠墙的床上，叶璨裹着被子躺着，脸上泪痕未干，睡得倒也安稳。

　　“多谢。”叶嘉向骆雨晴道谢，表情明显放松下来。
　　小少年的眉宇间多少有些沉郁，和在白先生面前时并不全然相同。
　　骆雨晴对他点了下头，关上了门。

　　门闩滑入锁扣的轻细涩响声中，叶嘉抬脚向外，回到了自己更靠近大堂的房间里。
　　叶嘉的房间是狭长一条，原本大概是给下人暂作休息的，很逼仄，贴墙放了张床之后，连走人都显得拥挤。他也确实没在房间里放更多的东西，除了床之外，就一个洗漱用的脸盆架。东西少，于是逼仄的空间就也不那么逼仄了，叶嘉不点灯，一扇窄窗透进月光，居然让这个小小的空间有了通透之感。
　　少年和衣躺在床上酝酿睡意，翻来覆去得越来越清醒。他睡不着，于是索性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出了大门，又在院子里打坐。
　　倒塌的篱笆墙还没修好，血腥味若有若的似乎还没散尽，叶嘉静不下心来，嘴里念叨着“真的是太弱了”，回屋爬上二楼拿了靠墙放着的梯子，上了小阁楼，然后翻上了屋顶。

　　依然坐在窗边，正闭目养神的白先生睁开眼睛，往头顶上看了眼。

　　另一边的窗户直接被推开了，谢江楠探出半个身子：“小叶嘉，你大半夜的爬屋顶上去干什么？”

　　叶嘉的回答从高处传来：“修炼。”

　　谢江楠：“修什么炼要爬到屋顶上……”他很不信任的嘀咕，“不会是白先生教的什么偏方吧？”

　　叶嘉：“他让我先练《修正入门》。”
　　谢江楠看不见人，但听见了有人踩在瓦片上脚步虚浮的脆响声，胆战心惊：“《修正入门》不需要在屋顶上练，你小心摔下来！”

　　“呼——”
　　在谢江楠着急的提醒后，是一声长长的呼气声，瓦片的声响消失了，叶嘉在窄窄的屋脊上成功的盘起了莲花座，并保持住了平衡。他在吐出一口气的同时沉静了表情，也沉静了声音：“我要冷静冷静。”

　　随后叶嘉玩笑了句：“就算真摔下来了，不还是有仙长们，以及仙长们的仙丹们嘛。”

　　再之后他就不说话了。

　　月亮已经垂落了，天色正由夜向昼过渡，依然黑暗的环境中生机缓缓复苏，沁凉和缓的风里有清淡的花香味，穿杂着一两声鸟啼。

　　谢江楠探着半个身子抬头看了半晌，见灵气开始缓缓汇聚，叶嘉真的在屋顶上安安心心入了定，缩回身体蹬蹬下楼，相当老妈子的在房屋四周铺满了缓冲的法阵，怕他真一个不小心掉下来。
　　谢江楠出身修真世家，是这回下山才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凡人，他觉得凡人实在是太脆弱了，真摔坏了再好的仙丹都救不回来。

　　等他哼哧哼哧的铺完法阵，直起身来一抬头，渐明的天色在屋顶上勾勒出两道身影。

　　白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上去了，坐在屋脊的最外侧，不错眼的盯着叶嘉。

　　忙活了半天的谢江楠张嘴想骂人，然而囿于实力差距，他不敢真的骂，同时还有点酸溜溜的——他也想要这么关心自己的师父。

　　叶嘉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他在一呼一吸间一字一句的运转着功法，他感受着风，感受中风力漂浮的灵气，然后用自身的灵力去抓取它们。
　　天生灵力者对灵力的控制与生俱来，只要他们能察觉到自己在控制，在修真路上就能比其他人走得快许多，甚至他们的道路也将更宽广。

　　对天生灵力者来说，“察觉”这一步是入门时期最难的，但叶嘉极其迅速的找到了诀窍，在听了谢江楠给他上的第一课之后，就入了道。

　　他的捕捉搅动了风，风以叶嘉为中心旋转起来。天生灵力者自身灵力平衡，他们初时吸收灵力并不比其他人快多少，于是那些被捕捉的离散灵力在漩涡中心露水一样的凝聚，变成了星子般闪烁的荧光。

　　凡间灵气稀薄，灵力凝聚起的荧光色泽浅淡。凡间的灵力光团包围着凡间的人，衣服上满是补丁的叶嘉坐在其中，屋脊上的莲花座打得稳定无比，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中，像是漂浮了起来一样。

　　凡间和凡间，造就了不凡的景象。

　　叶嘉心口倏得一亮，双边回字符飞出，散为银光漫天洒下，将色泽暗淡的灵光包裹其中，然后又聚做更明亮的双边回字，没入叶嘉心口。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叶嘉的莲花座立刻被打散，他张了嘴，却没发出声音，人先是猛地往后仰过去，然后又突然间向前蜷起来，他一手揪着心口的衣服，是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意外的是，他在剧痛中保持了清醒，另一手撑着瓦片，防止自己真的从屋顶上摔下去。

　　院子里谢江楠哇的叫了一声，屋顶上白先生站了起来。

　　叶嘉松开揪着心口的手，掌心向外微微一推，是个制止的动作。

　　这个动作老成且熟练，不经意间甚至带上了一股气势。

　　谢江楠闭上了嘴，白先生往后退了半步——

　　瓦片摩擦的刺啦声中，记忆中的另一道身影与叶嘉重合了。

　　同样是将明未明的天色，同样是掌心向外微不可查的一推制止，那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抽出背后的重剑，刺出煊赫耀眼、势不可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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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一周的更新在中午12点哈，看看非洲人能不能蹭上玄学……
说起来今天才注意到小众视角的征文……原来主攻属于小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