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若筠

2、chapter 01

　　会客室里的气氛压抑极了，秦伊坐在高端定制的黑色真皮沙发上，丝毫也不敢陷在座位的柔软里，挺直了背脊，双手紧攥着放于并拢得严丝合缝的双腿上，眼神无处安放，悄悄看了一圈会客室里人高马大的四位保镖后，又死死地盯住了自己西装上的第二粒纽扣。
　　葬礼结束，寥寥无几的宾客散后，偌大的厅堂更显寂静——秦伊能很清楚地听见门外厅堂里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木门上传来两声沉闷的敲响，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道：“秦伊少爷，我们进来了。”
　　当秦伊反应过来乔管家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时，后面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秦伊一抬头，年轻男人便撞入眼眸，蛮不讲理似的，强大的气场叫他难以移开眼。
　　乔管家开始介绍：“秦伊少爷，这是老爷为您……”
　　年轻男人不疾不徐地走到秦伊面前，直接单膝跪下，乔管家立刻不作声了，过几秒改口道：“秦伊少爷，我们先出去了，您和先生慢慢聊。”
　　秦伊的思绪从眼前这个年轻男人飘到乔管家口中的“先生”，绕一圈再回到当下时，会客室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空气里一时静默，秦伊只能听见自己因紧张而不稳的呼吸声。比自己年长的人却一直以这样的姿势低着头一言不发，叫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你……那个、先生……”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一塌糊涂。
　　秦伊闭了闭眼，调整了呼吸，鼓起勇气站起来去扶这个人。
　　“您先起来……”
　　双手就要碰到他的肩膀时，他却突然抬头。
　　秦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手僵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慌乱的神色被对方一丝一毫地纳入眼中。
　　“少爷，”对方说着，单手从西装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片薄薄的金属，递到他的面前，“收下我的名字，我将誓死忠诚于你。”
　　秦伊看了一眼金属片上的名字，迟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收下。
　　“你起来……说话……”
　　他有些急了，不知所措地红了耳朵。
　　“你……”
　　年轻男人直白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最炽热的灯光下，一粒粒解开他的西装纽扣，用手术刀剥开皮肉，挖出心脏来看。
　　秦伊不敢去看他的眸子。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冰冷的金属片，近乎害怕地说：“这样……你是不是可以……起来了？”
　　他眨了一下眼睛，确认过这荒唐的事实后，最终妥协了。
　　“白、白浩。”
　　白浩闻言，缓缓站了起来。
　　秦伊一口气还没吐完，便感觉自己周身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下去——白浩比他高了整整两个头，叫他又一次快要呼吸困难了。
　　这时，白浩突然后退半步，在秦伊紧张不安的眼神中，弯腰执起了他捏着金属片的左手，在手背上，用嘴唇轻轻贴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少爷，今后，我便是您的第一亲信了。”
　　秦伊一怔，惶恐地就要抽手，却被对方紧紧握住了。
　　白浩又一次附身，微凉的嘴唇稍加施力，不似方才那样蜻蜓点水，而是认真地去吻他的手背。
　　秦伊只感觉那一片皮肉滚烫，快要被灼伤了。
　　“啪嗒——”
　　左手脱力，金属片不受控制地掉到了地上，清脆地击响了大理石。
　　秦伊脸色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睫毛抖得厉害。
　　白浩松开了他的手，看向地面——
　　“白浩”两个字……
　　他面无表情地替他捡起自己的名字，强迫性地塞回他的手里，清冷道：“少爷——这是我的名字，从您收下他的那一刻起，便是您的所有物了，还请您——收好它。”
　　秦伊的手心全是汗，坚硬的金属片握在手里，难受极了，可还有一双微凉干燥的手包裹住他的，叫他一点也不敢再松开手里握着的东西了。
　　“我会……收好的。”
　　他听见自己这样，用细微而颤抖的声音承诺。

　　一周前，伊雪然去世了。
　　伊雪然去世的前一天，她拖着病弱的身子，给秦伊——她14岁的孩子，还没有真正走进社会的懵懂少年，讲了她自己的故事。
　　22岁认识秦正松，正是大胆年纪的她敢爱感恨，和家里断绝关系，毅然决然成为了这个掌控着半边“黑白两道”的男人的第二个女人。
　　但是她很快后悔了。
　　两道的水，浑浊、黑暗、肮脏，哪怕站在边缘沾上一点，此生便再也洗不干净。
　　秦正松到底是在她的央求下妥协，放了她走。
　　可就在伊雪然离开D城的第二个月，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讲到这个时候，伊雪然突然死死地抓住秦伊的手腕，用尽毕生最后的力气对他说：“哪怕秦正松来找你！你也不许碰黑白两道的事情！听到没有！”
　　秦伊含着泪答应她了。
　　伊雪然哭着对他说：“秦伊，你不知道，妈妈看过多少人——活生生的人命！死在我的面前！那样刀尖子上舔血的日子、日日夜夜都要提防别人的枪口的日子，我不想让你……变成那样……”
　　那时候，秦伊回答她：“妈妈，我明白了。”
　　可直到今天，秦正松派人找到秦伊，为伊雪然办了葬礼，将要把他接去D城时，秦伊仍然没有真正明白伊雪然所说的话——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是“父亲”与一种“危险的工作”，他也不清楚收下白浩的名字算不算“接触两道”，他现在只想，在母亲去世、孤立无援的时候，找回安全感——仅此而已。
　　秦伊从一周前到现在为止，接触到的所有人，都无法给他安全感。
　　他迫切地想要认识秦正松——他的生身父亲，并且在未来的一生中都会伴随他的名为“黑鸷”的“家”中，投身自己的归宿。

　　睡梦中，秦伊仍能感觉到耳鸣，让他头疼得难受，却又醒不过来。
　　这是秦伊第一次坐飞机。
　　私人飞机的空间宽敞且舒适，一天的繁忙和这一周来巨大的压力让他不堪重荷，终于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白浩为他调弱了休息舱里的光线，将要离开时，听见一声迷迷糊糊的梦话。
　　他垂眸看了一眼睡得不是很安稳的秦伊，最终缓缓拉上了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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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行文比较黑暗，内容提要纯属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