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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奶娘 ...

  •   天色将暗,风沙飞扬,浓云慢慢遮住天幕,没过便下起雨来,溅起泥土腥气。
      雨声淅淅沥沥,势头并不算很大,但雨帘细密,加之恰逢日落,便将周遭景色渲染得朦胧。

      这片村落在距离汴京百里的北方,入夜后家户都点了明灯,村口的客栈也不例外。
      戌时,到了休息的时辰,客栈一层厅堂中已没什么客人,四周静悄悄的,只听雨声和算盘拨动的声音,掌柜正在柜台前清点账目。
      一个小二百无聊赖间倚了过去,蓝巾搭在脖子上,压低了声音道:“当家的,今儿怎么来了这么多往北边儿去的人呐。”
      他说的是黄昏时分先后赶来的两批人马。
      尤其是后面那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雍容矜贵的年轻男子,瞧身姿颀长隽秀,只是头上披了件银色大氅躲雨,瞧不清面容。他身后跟了十余个随从,皆着窄袖灰服,目光锐利,气宇轩昂,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巧的是先前黄昏时分,也来了两个公子,一个气质如玉,一个沉稳寡言,二人一直坐在大堂,见到后面那群人便上前招呼,竟是相互认识的。
      言语间,依稀听见那两个公子唤那气度不凡之人为“二公子”,言辞多有恭敬。
      没多久一群人便先后回了房间,没再发出任何动静。
      而那位“二公子”门外守着三四个侍卫。
      “二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啊?”小二咕哝一句。

      “管那么多干什么!”掌柜手下不停拨算珠,轻斥道。
      做他们这行的,就管好眼,闭上嘴。
      后面那群人一看就是大人物,只要好生伺候就行,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小二悻悻地撇撇嘴,刚要离开,忽见原本被插上的前门被猛地拍打着,他忙走上前开门,刚闪开一个缝,便见一个青色人影飞快地蹿进来,像一阵风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小二愣愣地“哎”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扭头见对方三步两步冲上阶梯,直奔三楼而去。

      沈檀与黄柏谈话间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起身打开门,看见是安焦急的面庞,不由一愣。
      “发生何事?”
      “世子派我来告诉公子,京中出事了。”
      是安说完,探头去看他身后的牙色人影,“公子!”
      却被沈檀止住,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公子不在我这里。”
      是安目光不解地扫过屋内茶几旁的黄柏,刚要询问,从隔壁间突然传来一阵“吱呀”的开门声,他转头,看见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
      一截绣着白鹤的流云锦缎出现在他视线中,清幽的雪松冷香随之飘来,是安缓缓抬眼,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他双眼一颤,余光瞥见对方腰间的华贵玉佩,上面雕刻着熟悉的图腾。
      他很快反应过来,倏地垂下头,恭恭敬敬行礼,“公子。”

      “何事?”公子拈着一串檀木佛珠,漫步走进沈檀的房间,立于窗前。
      “京中出事了,”是安跟在他身后,“城北的一个巷子里被发现数具尸首和一辆马车,官府和大理寺先后赶到,很快就封锁了现场。”
      谢景淞不动声色地听着,背对众人,挥手让人掩上门。
      是安继续道:“后来京中戒严,封闭城门,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甚至西郊军营也要出动,却不知怎么的,又突然召回了所有人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世子得知此事后,派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得知那些敌人似乎是有备而来,全都蒙面,现场、现场护卫几近被杀光,只剩两个侍女躲过一劫,不仅如此,马车里的人也不见了。”
      “世子说,这件事务必得马上知会于您。”
      回应他的,是佛珠发出滚动的轻微声响,听者浑不在意,一贯的云淡风轻。
      是安咽了咽口水,只好最后补充一句:
      “那马车中的人,恐怕是韩姑娘。”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啪”的一声。
      是安抬头,见公子倏地转过身来,面色如雪。
      他手里那串佛珠断了线,劈里啪啦地往下迸,滚得满地都是。

      ~
      一片昏暗。
      眼前仿佛弥漫着大团大团的浓黑迷雾。
      突然像有什么从那黑雾中间划破,一道强光从裂缝中闪出,刺得素娥眯起眼睛。
      这是哪儿?她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抬不了手。
      “姑娘,”一个声音响起,“起来喝药了。”
      这声音悦耳动听,温柔和煦,听着隐隐熟悉,但素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她只觉得自己被人轻柔扶起,唇边送来什么,气味苦涩,灌进口中顺着喉咙流下。
      不要,她不要喝……
      韩素娥挣扎起来,却丝毫动不了。
      那温柔的手不慌不忙地轻拍她的背,像哄孩子,浅浅地哼起一首歌谣来,极尽耐心。
      这歌谣的调子熟悉而遥远,唤醒了她心底最久远的记忆。
      “绒绒虫,钻出一个月牙儿来,月牙儿变成紫蝴蝶,蝴蝶飞走毛毛来……”
      奶娘……是奶娘,幼时一直照顾她的奶娘。
      哄自己睡觉时,她最爱哼这首歌了。
      “唔唔,喝了药毛毛就不痛了。”
      “绒绒虫,钻出一个月牙儿来,月牙儿变成紫蝴蝶,蝴蝶飞走毛毛来……”
      那轻柔的声音反复哼唱着这美好的调子。
      但素娥却眉尖轻颤,缩成一团,牙齿忍不住打战,不知为何,她很害怕听到这首歌。

      “奶娘不唱……”她喃喃。
      奶娘,奶娘去了哪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她心底问道。
      韩素娥抱紧自己,无意识摇头,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说呀,你的奶娘去了哪里?那声音不断逼问。
      “奶娘去了哪里?”素娥泪流满面,喃喃重复。
      是啊,奶娘去了哪里。

      “哗啦”
      一阵浸入骨子的凉意传来,头皮火辣辣的痛。
      韩素娥猛地睁眼,发觉自己被泼了一头冷水,面前的袁姝正半蹲着,提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强迫她抬头与之对视。
      韩素娥有一瞬间的茫然,朦胧间察觉自己身下颠婆,他们仍在路途中。
      “梦到什么了?”袁姝凑近了,笑容温柔,可唇角弧度诡异而危险。
      滴在睫毛上的水珠迷住了素娥的眼睛,她紧闭着眼,一声不吭。
      袁姝抬手轻柔地揩掉她眼上的水,指甲尖有意无意刮过她眼皮,引起素娥不由自主的战栗。
      “我听见你在喊奶娘,怎么,你很想她吗?”
      “可据我所知,你身边并没有奶娘,”袁姝打量着面前的人,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猩红,“你口中的奶娘,去哪儿了呀?”
      她说完,见素娥浑身颤抖了一下,上牙死死咬在下唇,咬出血来,但仍旧不言不语。

      “主子,”一边的丫鬟皱了皱眉,“别太刺激她,万一犯病就不好了。”
      袁姝没理会,依然狠狠地扯着韩素娥的头发,将她拖到光亮处,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带着几分满意欣赏那苍白惊惶的脸色。
      眼泪混着凉水,顺着韩素娥的脸流了下去。

      “你哭什么?!”袁姝放佛看到什么刺眼的景象,突然发狠,将她一把掼倒,以泄痛恨。
      她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哭!

      素娥的后脊“嘭”地撞上木板,一阵麻痛,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吟,泪水却不争气地往下流。
      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悲伤,一种浓郁的,她也不清楚缘由的悲伤。
      为何提到奶娘,她会如此心痛。
      就像一个结了痂的疤被人硬生生撕开一样,鲜血直流。
      她努力搜寻关于奶娘的一切,却无法忆起分毫,就像奶娘的歌声一样,遥远而空灵,它凭空出现在自己脑中,但当她试图抓住那抹记忆,眼前却陡然一变,出现一口断崖深渊,空洞而寒冷。
      无论她如何呐喊,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漆黑,沉默。

      奶娘究竟怎么了?
      素娥抱住头,拼命想要记起一切,着魔一般。
      然而她越是想探究,心里的失落便愈深,不仅如此,她的头开始突突地痛,逐渐剧烈,针刺一般,仿若万千蚁虫噬咬。
      心跳变快,呼吸急促。

      她喘不过气来,要窒息了。

      “药……药……”素娥在地上挣扎,双手捂住心口,五官痛得扭曲在一起。
      青衣丫鬟往前探了探,面色一变,“不好,她犯病了!”
      袁姝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贱人还真是半点刺激不得,一个不高兴就犯病。
      “药……”素娥模糊中尚存一丝清醒,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发病,努力伸手去够自己腰间的荷包。
      那里有觉明给她制的药。

      “她有药!”袁姝看明白她的动作,恶狠狠地说,怪不得先前敢肆无忌惮地威胁自己,还真当她是不怕死,果然是被她给骗了。
      青衣丫鬟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快在韩素娥身上找到唯一的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来喂给她。
      吃了药的素娥渐渐缓和下来,不再抽搐。
      看得袁姝一脸阴沉,这贱人竟然有药,方才有一瞬间,她巴不得她干脆死了算了。。
      “主子,大人说她还有大用处,你万不可意气用事,否则大人怪罪下来,我也无法替你开脱。”青衣丫鬟看出她心中所想,面无表情地警告。
      换来袁姝一声轻哼,但她终是听了进去,没有再去碰韩素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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