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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冬凌 ...

  •   北地,是韩素娥从未想过的地方。
      至少在她的心中,是不可能抵达的地方。
      如今一睁眼竟然就来到了这里。
      那岂不是……在镇北王府?韩素娥心中一惊,仓皇看他。
      “你父亲和母亲…….”

      “别担心。”谢景淞微微倾身,将一碗清粥端在手中,朝她走来,“这里并非王府,而是我名下的一处温泉庄”。
      他舀起一勺慢慢吹凉,才送至她唇边,口中道:“至于我父母,他们虽知我带了个人回来,却不知是谁。你若不想见他们便不见,没人会要求你做什么事。”
      她家中的事尚未解决,以她现在的境况,也不适合贸然让她与家人见面。
      更何况,她早也就同阿姐见过,阿姐对她很是欣赏,家人这一关是没问题的。
      谢景淞敛眉,掩去心中诸多想法。
      “这几日,你且先好好养病,等完全好了后,我带你去四处逛逛,熟悉熟悉。”他温温一笑,又舀起一勺粥送去。

      熟悉熟悉,她为何要熟悉熟悉。
      素娥被他喂食,又想到此处是在他的地盘,顿时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地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罢。”
      不料被他避开夺碗的动作,往她够不着的另一边挪了挪。
      谢景淞淡淡敛眸,难得强硬地开口:“素娥,你总得适应。”
      “以前逃难时你还逼我替你暖床,现在只不过喂口粥,你便推三阻四。”
      “如此无情,让我好生寒心。”
      他瞧出来,自从得知这是燕北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分明前一刻还同自己说了不少亲昵的话。

      听见他的话,韩素娥简直要惊呆了。
      暖床?她没听错吧!
      “谢景淞,你、”她顿住,不知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他竟然说得出口那两个字。
      他怎么能用那样一张脸说出那样混不吝的两个字?!
      还有什么叫做她逼的?她不过是寒冷难耐,实在忍不住想借他点儿热气罢了。
      韩素娥暗恨自己走眼,想念以前的黄柏想念得紧,虽然木讷不解风情,但好歹是个正经之人,不像眼前这个,端着一副光风霁月清雅出尘的脸,却说着与之大相径庭的话。

      ~
      纵使确实对外面的景色好奇得很,素娥也没机会出去,一直被谢景淞勒令在房中养病。
      日日有汤药送到她房中,然后被他亲自喂到嘴边。
      素娥的抗议并无奏效,她几乎没怎么用过自己的手脚。
      不止如此,谢景淞好像没有其他事一般,日日陪伴在侧,同她对弈下棋,又不知从哪儿寻了些诸如九连环孔明锁之类的玩意儿给她,或是与她玩六博。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才会暂时离去一小会儿,但很快便回来。
      素娥整日里见得最多的便是他,有些纳闷,一日便问他怎么天天在此,难道没有别的事要办。
      她记得他可是王府实质上的少主,应当有诸多公务事由需要处理,岂能像这般无所事事。
      他却淡淡一笑,不肯多说。

      后来素娥逮住进来服侍自己沐浴的蝉衣,左右打听,才得知自己昏迷的一个月中,谢景淞日日守在她房中,将几乎所有的事都带来这里处理,大抵也是因为那一个月的忙碌,让他处理了不少事务,现在才得以暂时闲暇下来。

      第二日早膳时,素娥看着他替自己布菜,本该是下人做的活儿,被他做得行云流水,雅致端方,不免叹口气,“谢景淞,你倒也不必事事都亲历亲为,又不是没有下人。”
      谢景淞动作一顿,不经意又似认真地,“我向来亲自做重要的事情,不假他人。”
      韩素娥被他弄得没脾气。

      直到第五日时,终于得了允许,素娥能够四处走动。
      但在这之前还要觉明替她把脉相看。

      觉明很快替她把好脉,微皱的白须长眉松了松,冲两人点点头。
      “余毒基本已清除干净,日后注意饮食和锻炼,想必韩姑娘便能完全恢复健康。”

      谢景淞没有太多欣喜之色,这病拖了十几年,早就该治了。
      哪怕她今日得已病愈,也不代表曾经经历的伤痛可以一笔带过,既往不咎。

      觉明本该退下的,但他站在原地没动,笔直看向韩素娥,张口欲言又止。
      谢景淞看着他,“你还有事?”
      “这……”

      素娥不知他此举何意,茫然地看着觉明,见他满脸犹豫地看了看谢景淞。
      后者挑眉,了然地点点头,意味深长看了眼觉明。
      “我先出去一会儿。”
      他转身踏出屋子。

      “哎——”
      韩素娥不知所以,看他身影消失在门后,只好转向觉明。
      “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觉明确实还有话要说。
      他斟酌半晌,才缓缓开口:“姑娘可还记得寄给老僧的那两种香料?”
      “老僧也是前段时间才收到。”觉明有些汗颜,他不在一个地方久留,往往找他的人刚到一个地方,他已经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了,所以韩素娥在夏末给他寄的香料,他迟迟未收到,直到上月王府派人拦截,他才知有人找自己。
      素娥闻言,愣了一瞬,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当日她吩咐阿凉送去的香料,正是从姑姑那里所得,其中一种被怀疑对人体有害。
      觉明既然提起这事,那便是有了结果。
      她忙问,“记得,大师可曾看过?”

      觉明点点头,捋了捋胡须,“姑娘怀疑不错,确实有不对劲之处。”
      “那颜色偏红的香料,没有什么问题,有安神助眠、缓解疲劳、放松镇静之用。”
      素娥愣了愣,觉明说的那个香料,是姑姑怀疑有问题的新香。
      觉明说它没有问题,但有不对劲之处,也就是说——
      ——“另一份香料,有问题?”她问,神色凝重。

      “正是。”
      觉明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从中取出一小撮浅黄色的香料来。
      “姑娘请看,这正是第二种香料。”他转身出去吩咐了什么,过一会儿有仆婢端着一盆清水进来。
      觉明将香料撒入水中,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将瓶中之物缓缓倒入盆中。
      “这瓶药水,遇到一种叫冬凌的香料,便会变成赤色。”
      韩素娥依言看向盆中,那清水随着他的话,已经慢慢晕染成一片红。

      “冬凌,是什么?”她问。
      “冬凌是一种生于极寒高原的灌木,其枝干可为香料焚烧,只是不太适于女子,女子若长期使用,经年累月下来,便难以有孕。”
      觉明说,他神色看起来奇怪极了,难得直白地盯着韩素娥,欲言又止。

      听了他的话,韩素娥浑身一片冰凉。
      难以有孕……
      姑姑她多年无子,便是这个原因么。

      “可是——”她急急开口,“姑姑她只有使用这香时才能安眠,并且没有其他不适。”
      怎么会是有毒之物呢?
      “确实如此,”觉明一点也不惊讶,“此物确实可安神助眠,但女子长期使用会宫寒不孕,并且它的另一个缺点,便是难以停止,久而久之产生严重依赖。”
      “倘若停用,反而会感到不适。”

      难怪了……素娥恍然,难怪姑姑换回没问题的香料后,反而会惊梦浅眠。

      “另外还有一事……”觉明顿住,叹了口气,“还记得第一次见姑娘时,老衲告诉姑娘,你身上的毒是一种名为‘稚子啼’的毒,中毒者为幼童,一开始并不易发觉,等年岁渐长才慢慢突显。”
      “可老衲当时并未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他目光落在那盆中,有些惭愧,“尚在母胎中的婴孩,也会中毒,甚至更容易被下毒。”
      “而那毒药,最关键的一味药便是冬凌。”
      “若吸入含有冬凌的焚香,又饮了含有苏梗和川断的安胎药,两者相冲,便会产生和‘稚子啼’一样的效果,又或者说,这是‘稚子啼’的另一种下毒手段。”
      韩素娥怔住。
      她好似抓住了一直以来漂渺无迹的线索,萦绕了两世的困惑仿佛突然窥见光亮。
      “也就是说,倘若孕妇通过闻了这种香,又喝了安胎药,便会使腹中胎儿中毒?”
      觉明点点头,他也是在发现韩素娥给自己寄来的香料中有冬凌时才突然想起这回事,甚至隐约怀疑,这香料很可能便是引发她病症的根源。

      自己的毒,究竟是怎么来的?
      含了冬凌的香料……若是因为含了冬凌的香料,那这香料不仅害得姑姑多年无子,还害得自己生来中毒。
      她想起什么,急忙问:“那这毒会不会伤害孕者本身?”
      母亲的身体若是也受到了损害……
      幸好觉明摇了摇头,“这便是这毒的无迹可循之因,孕妇并不会有任何异样,顶多在生产时可能会吃力些,但怀孕时不会有任何不适,所以,这种毒的症状也才会被认为是先天不足。”
      竟然如此。素娥抖了抖眼帘,这毒竟然这般狡猾。
      前世母亲以为她是先天体弱,常常感到愧对于自己,又是寻医又是求神,却无可医治。
      一切都是因为这香料。
      这香料,若她没记错,从自己记事起,便一直在姑姑的仁明宫里燃着,十几年了,都快成了仁明宫的独特之处。
      因为产生了依赖,姑姑从未断了这香,于是毒素便愈积愈深。
      是怎么样的有心之人,才能想到这样阴狠又不动声色的手段。
      关于这件事,等她回到汴京,自己会同母亲说,至于下毒的人是谁,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掺在香料中,她们定然会弄个一清二楚。
      而那幕后主使,自然也别想好过。

      觉明退出房间后,没多久谢景淞便挑帘进屋,他仔细地打量她神色,见还算平静,虽不知觉明究竟说了什么,心中稍安。
      “你不是想出去转转,现在有心情吗?”他说,臂弯里搭了件厚实的狐裘,一看便是为她准备的。

      韩素娥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她有话同他讲。

      “觉明方才说,我中毒可能是因为一种香料,这香料是我姑姑宫中常用的。”她把事情摊开同他说,一脸坦诚。
      “我猜测可能是我母亲怀我时吸入了这香料,才因此埋下祸根。”
      “我能同你说的便是这些,其他的我暂且还不能断言,你若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我。”

      闻言,谢景淞静默一瞬。
      半晌后,他神色未变,像对听见的韩府阴私完全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一般,只微微挑眉,好看的眼凝望着她,唇角翘了翘。
      “我这会儿只想知道,我的嫦娥姑娘,她想不想出去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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