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一个魔女的最后一天》华迟不花痴

1、梦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站在一片虚无中，四周是让人压抑着心声的，几乎窒息的灰色。
　　这种灰，比白更黑一些，比黑更白一些。
　　我看见有无数黑烟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地想要恐吓我。
　　“这才是黑色。”我说着，随后我静静地看了许久，再迈开脚步，没入它们。
　　我想，它如一只黑猫，因为它们都是夜的孩子，而且，我们这种人每个人的身边都应该有这样一只黑猫。
　　它会是高贵的，走着优雅的猫步来到你身旁，静静地伴着你。
　　它偶尔会发出几声柔绵的叫声，这时候，它或许并不是来求食的，它可能是来引起你的注意，它有一种想要你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它身上的意图。
　　它更多的时候会蜷在你的怀里，卷成一个黑色的团子，和你在开满粉红的细碎小花的藤椅上，安静地，就那么一天泡在暖乎的日光下。
　　我眯着眼，把眼前的无数黑烟想象成一只比较调皮的猫，任它叫嚣，疯狂又愉悦地在我身上撒野。
　　我一步步走在这里，往下看，脚底踩的是灰色，没有边际的行走感，并没有使我的心慌乱。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我做过，所以不畏惧。
　　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梦境里，我可以一直往前走。
　　前路或许会变成一片彻头的白色，如雪花一般柔美，或许比它纯洁，或更耀眼，那时你得眯着眼，嘴角可能带着笑。
　　有时我也会走到黑色中，它将我一言不发的吞噬，留不下恐惧，我只是稍不留神就沉迷其中了。有时候，黑并不是能引起反感的感受，它像一只庞大的怪物，待机俯卧在你所看不见的角落。
　　等着，等着，“哗――”的一下就扑向你！你就此消亡，世间便再无此人。
　　我想着这些，继续往前走，可内心强烈的求生欲告诉我，我是畏惧死亡的。
　　我抚摸着自己的手，它还是如以往一样，如丝绸般，还富有弹性，在躁动的黑雾中散发出柔柔的荧光。
　　“这是生的样子。”我说。
　　然后我看向自己的身子，它未着片缕，就这样和发丝的黑缠绕着，如同新生的婴儿。
　　我微微叹口气，因为有无数黑正在染黑我的手指，像把一滴墨铺洒在润湿的纸上，一滴足矣大火燎原。
　　我想我应该快醒了，只要我被黑色笼罩起来，灰色的空间愈变愈黑，一切恢复为天地共生的样子，我就该醒了。
　　这种梦我做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好像没有一次是通往刺眼的白芒，又好像次次都是在白云间苏醒，我活得太久了，可我又舍不得死去，所以，这无数的记忆已经先向我老去，燃烧，灰飞烟灭。
　　我准备把这黑暗变成纸白，它会比白色黄一点，就像人死去后独留下的白骨，虽被称为白骨，却还是被岁月熏黄了，但它终归还是要比黑夜，比黑，比谁都好一些，尽管连我也变成了漆黑的。
　　可就当我用这力量将黑暗变得白时，只到一半，梦境被分割成两个部分，黑的一边出现了一个红点，我诧异，却没阻止它来到我面前，隔着黑白的分界线与全身漆黑的我相望。
　　一刹那，我重回到了开始。
　　这个世界恢复了白色，我身上却有一件黑的衣裳，那是被褪尽黑色的白逼下来的，依靠我，苟求存在这空间里。
　　红色也露出了她美丽的面庞，她与我同等高，有一双金色的瞳，像兽眼，她的身上燃烧着火焰。
　　她竟比我的白还耀眼，璀璨，带着一种一去不返的义无反顾来与我相见。
　　我们等着彼此开口。
　　我的心在触及她的那刹那，便“咚咚”作响。
　　“你是我的黑猫吗？”我按耐不住心口的狂跳了。
　　她摇摇头。
　　我看着她，呼吸都在乱窜，我的心让我感受到绝美。
　　那种绝美会是一种绝望的，异常光彩的满足和幸福。
　　我的心告诉我的。
　　她像个母亲一样，慈爱地看着我，眼神如她身上永不停歇的火一样灼烧着我。
　　她说：“你还有一天时间。”
　　我不解，“还有一天的时间……去做什么？”
　　“去感受。”她说，“用生命的最后一天去感受。”
　　我的心漏了一拍，我有点不可置信：“我是世间最后的魔女！”我试图从这句话中找到自己留在世间的原因。
　　“可魔女的生命也是有限的。”她看着我，金黄的瞳里倒映着我早就与世长眠的，和黑猫同出一辙的忠诚。
　　她还说，“你活得很长了，不要在漫长的时光里迷失了自己。我亲爱的魔女。”
　　她将手越过那条虚无的线，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亲爱的，我走了。”
　　之后我的梦中的黑色一瞬间变为了纯白，她化为了燃烧着火焰的飞鸟在这里飞翔，她翻转，展翅，犹如绝唱。
　　直到我醒了，那抹红色也消失了。
　　“一个离奇的梦。”我睁开眼独自呢喃。
　　她说我要死了，我不清楚那是不是说谎。可那红色的火焰比我还要强势，冲破了层层阻碍，见到了我。
　　就像一个用尽全力把巨石破开的普通人，那不单单是普通的，我还知道她凌驾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