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娘（陆小凤）》十二家的唯仔

1、第 1 章

　　01
　　在这个江湖中，最不缺的是英雄，最不少的是美人。

　　人人都说，陆小凤是一个人，一个绝对能令你永难忘怀的人。他不但有两双眼睛和耳朵，有三只手，还有四条眉毛。

　　但是人人也知道，陆小凤是一个浪子。

　　浪子适合恋爱，却不适合成家。因为他就像一阵风，没有人能够抓的住他。

　　除非，他心甘情愿被你抓住。

　　陆小凤说过这样一句话。

　　他说，我十四岁出道，十七岁成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他最好的朋友都知道，他十七岁那年曾遇到一件让他伤心的想要跳河的事。然而除了一起长大被江湖人称为“老板”的朱亭，这世间再无第二个人知道那是件怎么让人伤心的事。

　　也再无一个人，陪陆小凤记得这世间，曾有一个叫做“容九”的人出现过。

　　就像明明陆小凤在江湖上这样有名，可偏偏每一年的这一天，谁也找不到他，就连江湖上号称通晓天下事的大智大通，也算不出陆小凤究竟躲在了什么样的地方。

　　“阿九，我来看你了！”

　　身穿青衣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坛子好酒，对着面前的一块墓碑说道。

　　他将背上披风一扯，红色的披风大概是被这样对待习惯了，在空中打了个摆，飘到了地上，形成不大不小一块刚刚好够一个人坐的或躺都比较舒服的空地。青衣男人噙着笑就坐到了地上。

　　他看着那块墓碑，似乎看见那个人就那样对着他潇洒的笑着，好似一切都还是原样，没有改变过。

　　风从远方吹过来，大片大片的蓝色半人高的花朵，也在陆小凤举起手中酒坛的时候低下了头，就像冥冥之中，她的回应。

　　“阿九，我好想你！”陆小凤垂下了眼睫，本来就是强装的微笑在此刻瞬间崩塌。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会让你觉得，失去了她，这世间的繁华锦绣再不入眼底。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被分成了两个我，一个醉了逍遥世间。一个痛苦快要死掉。

　　只有在阿九面前，我才又变回了我自己，如此清醒着如此迷茫着。

　　“陆小凤，你也太不讲义气了吧！看阿九也不叫上我，喝酒也不叫上我···”一身锦衣却偏偏有一个不可忽视的肥肚子，除了朱亭，恐怕这世间，也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这个地方了。

　　“阿九为我酿的酒，凭什么分给你呀！”明明是轻讽反问的语气，偏偏手上的动作却是将酒递给了朱亭。

　　抱起坛子喝了一口，朱亭也不客气的挤了一下陆小凤，一屁股坐到了陆小凤的旁边。“好酒，果然是阿九酿的。”真是怀念啊！

　　“那是，阿九亲手酿的，自然是最好的酒···”凡是对于阿九的好评，陆小凤全都不客气的收下。

　　“切切切~”朱亭呵呵笑着，不想说话。

　　“阿九，我听你的，替你去看看江湖的风景。认识了江南的花七童，他很喜欢花，喜欢生命，你要是见了他，一定会想和他做个好朋友。我去过塞北，看了无尽的荒原，如果不是认识了一个叫西门吹雪的好朋友，只怕早就冻死了。你呀，要是见到他，一定会惊奇，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冷的人，是的，他才是真正的霜，真正的雪。不过他家里种着一庄子的梅花，要是都给你拿来酿酒多好，我一辈子都喝不够···”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朱亭没有说话，只是悄悄离开，站到了一边，他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陆小凤比较好。
　　02
　　“陆小凤，帮我把这堆坛子放到仓库里去！”少女一手掐着腰，一只手指着地上的酒坛，穿着一身青碧色衣衫，层层叠叠，就像风中摇曳的柳，好看极了。

　　“哦！”陆小凤抱着剑，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冷冷的点头，只是搬酒的动作却是轻柔无比。

　　“你啊！脸总是僵僵的，都吓走了我多少客人啦！”容九本来掐着腰的动作改成了趁陆小凤搬酒，而捏着他的脸。

　　一不小心，就捏的有些红。

　　“胡闹！”陆小凤继续冷着脸，只可惜对于容九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笑一笑嘛，笑一笑嘛，你不多笑笑，怎么吸引小姑娘呀？你不会真的准备做个孤家寡人，以后跟剑过一辈子吧！”容九做出一副惊吓的样子，只是那眼中怎么看怎么都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陆小凤心里简直无奈至极，这丫头，到底是跟谁学的呀！

　　“这不是有你吗？有你，我还怕没伴不成？”突然，陆小凤唇角一边微挑，露出一个邪气纵生的笑容。

　　“天哪！陆小凤，你竟然也会笑？”容九托着腮，一脸的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小凤说了什么。

　　她狠狠看了陆小凤一眼，伸出右脚，就跺在了陆小凤的小腿。

　　而陆小凤也很识趣没躲。

　　“哼！”容九恶狠狠的哼了一声，红着脸跑开躲在了里屋，不再出来。

　　陆小凤近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小腿怕是青了。

　　不过，这些话，到底是谁在阿九耳边嚼舌根，让她学会了这些混账话。陆小凤心里想着。

　　“呶，给你。”突然，容九从里屋走了出来，撅着嘴将一个白玉瓶子扔了过来。也没看，立马就回了屋子。

　　陆小凤手一接，那瓶子就乖乖的躺在他的手心。温温凉凉，上面“祛肿膏”三个字分明。

　　陆小凤微微一笑，如同春风拂晓，动人心魄。这个嘴硬心软的妮子，他暗暗想着。

　　可惜容九没有看见这个笑容，不然就不会担心陆小凤没有姑娘喜欢了。

　　春风吹过院子里的玉兰花，吹的陆小凤的衣角微微飘起，此时此刻，蓝衣的少年在风中格外美好。

　　也许在这个时候，情愫就已经暗生，说不出的喜欢在心底发酵。最终开出瑰丽的花朵。

　　这是十六岁以前的陆小凤，那时他还没有成名，他最擅长的也不是“身无彩蝶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灵犀一指”，更不是那个潇洒江湖的风流浪子。

　　他只是这个江湖最普通的一个少年之一，是一个不言苟笑的剑客。

　　只有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容九和朱亭面前，才会显露一点腹黑的本质。

　　朱亭对机关感兴趣，姑且算个机关师罢了。

　　容九喜欢酿酒，她常常说，一定要酿出这世间最让人难忘的酒。

　　每次她说这话时，陆小凤和朱亭都在旁边或站着或坐着，目光看向眼睛都在闪着微光的少女，表示赞同。

　　陆小凤的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
　　03
　　“只有最聪明的女人才知道，体谅和了解，永远比最动人的容貌还能令男人动心！”很久以后的某一天，陆小凤对着上官飞燕所扮演的丹凤公主这样说道。

　　他的眼中闪着一种怅然的目光。

　　人人都以为他是在怜惜这世上又一位女子，误入歧途。毕竟陆小凤就是这样一位江湖的浪子。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陆小凤只是在怀念。怀念曾经那个被大街小巷成为“九娘”的少女。九娘九娘，念着念着就念成了“酒娘”。

　　这个世上好像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陆小凤还记得，那是一个雨天，天色昏黄，雨丝绵绵。

　　阿九踩着一双淡青色的鞋子，上面绣着一只漂亮的凤凰。陆小凤一看到这样的图案，就会想起阿九曾经挥着拳头说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到脚底下，陆小凤。”

　　她总是这样说着，狡黠的笑着，琥珀色的眼眸好像倒映了整个星空。

　　可是，她再也不在了，。

　　她才是那朵流动的云，看的见抓不住的流云。

　　十六岁之前的陆小凤，身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他总觉得，可以凭一把剑，就闯荡江湖。

　　有人曾说，若是你不能变的强大，那你就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因为江湖太小，小到转过身可能就会碰到你的仇家，牵扯到你爱的人。

　　对于这一点，陆小凤向来是不信的，他自信可以凭自己手中的那一把剑，可以护的一人平安。

　　只是他不知道，护一人平安远比护一方平安要难的多。

　　“陆小凤，我要酿世界上最好的酒，酿出来你来给我捧场，好吧？”她笑着，眼睛里的光如同灼灼的桃花，好看的让人想要沉醉。

　　“好！”陆小凤说着，看着院子中的少女，眼睛笑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可爱的让人想要把她抱在怀中。

　　这是陆小凤一早答应着的事。

　　阿九总说：“大侠怎么可能不会喝酒，陆小凤，你可是要成为大侠的人，那你不说千杯不醉，最起码也要喝上那么那么几杯吧！”

　　“总不能你洞房时的合卺酒也找人代喝吧！”

　　每当这时，陆小凤总会冷眼看容九一眼，看的她有些怕怕缩起了脖子。然后他就一口将酒喝下，造成的结果就是扑通倒地。最后劳烦朱亭一起将他扶回去。

　　谁能想到，在往后无尽的日子，陆小凤竟也成了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人物。而他最开始喝酒的时候，还是一杯倒的量。
　　04
　　“翩翩人中凤，遨游九重天。纵无灵犀指，眉毛亦看豪。齐名楚留香，不逊探花郎。情意是无价，鲜花满江楼，吹雪风中立，摘星天下游。得友如此，此生何求！”

　　这是很久以后，江湖的后辈中流传的陆小凤。

　　有着四条眉毛，灵犀一指，江湖遍地友人，风流可以与盗帅楚留香相比的陆小凤。

　　然而没人知道他喝的酒，里面全是愁。他喜欢过的人，全都不是爱。

　　他曾经在容九的墓前，对着朱亭说，“我这一生，遇见这么多的人，也喜欢很多人，可是那都不是爱，因为我爱的人，她已经长眠在这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容九死的那天，穿着那双淡青色的绣花鞋，那双好看的眼睛闭上了就再也没有睁开。

　　陆小凤怀抱着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将他的额头贴在了容九的额头上，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空隙。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前一瞬，她的指尖还费尽力气想要触摸到陆小凤的脸，口中开开合合说着那些好像永远也说不完的话，只是在下一个瞬间，她的手指无力地垂下，眼睛就已经闭上，任无边哭喊也唤不回。

　　“陆小凤，不要对江湖失望，这只是个例。我要你好好地潇洒的走一场江湖，替我看看江湖的风景，把那些你遇见的人和事都说给我听，好不好？”

　　“好！”

　　“陆小凤，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

　　“陆小凤，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要你想起我都是快乐的样子。只是，我再也没办法为你酿酒了，我还没酿出真正的好酒呢···”

　　“阿九···”

　　陆小凤拿着剑去杀了伤害了容九的那些人。

　　那是陆小凤第一次闯荡江湖，除暴安良，以为能够改过自新而放过的第一批江湖人。也是这些人，恩将仇报，伤害了他爱的人。

　　他的剑刃上染上鲜红的血，这是第一次死在他手上的人，不会是最后一批，却是以剑而杀的最后一批人。

　　他将剑和容九葬在了一起，同时葬下的，还有用剑的陆小凤。

　　在往后无尽的岁月中，他的手，再也没有耍出一套剑法。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

　　陆小凤是一个奇人，他不用剑，可是他的两根手指，却能夹住这世间所有人的剑。

　　可是除了朱亭却无人知晓，他不是不用剑，只是剑保护不了他最深爱的人。

　　他千杯不醉，他潇洒肆意，他风流不羁，可是他只有在容九的碑前，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

　　他喜欢过很多人，可他爱的，从始至终，从来就只有一个，已经死在他的年少轻狂下，替他的轻敌莽撞付出了代价。

　　他爱喝酒，尤其是万梅山庄的梅花酿和花满楼酿的百花酿。只因为，这酒最像当年容九地窖里存的酒。

　　陆小凤一直想和容九说，你已经酿出世间最让人难忘的酒，因为，我永远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