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余生寄叶舟

51、第 51 章

　　离开晋阳，我只身赶往了长安。紫琼为国而战，林家总该不至于全家消陨吧。
　　走进熟悉的长安坊里，走过那些街道、市肆，虽然仍旧不失为大唐上都，但比起天宝年间还是显得有些破败，从前灵动的生气被一种萧索之气笼盖开来，大概，盛世一去不返了吧。
　　在城中绕了许久，问了许多路，我又沿着熟悉的街道来到林府。上次来时还是紫琼成亲那天，没想到，我还会再次来到这里。
　　我牵了马，叩响了门上的铜环，不一会门便开了，一个小童问道：“公子何事？”
　　我道：“拜访故人。”
　　小童费力开了门，拿过我手中的牵引绳索，恭声道：“公子请进。”又叫到：“管家！管家！有位公子前来拜访故人。”
　　那管家白发苍苍，一路小跑来，躬身道：“小人有礼，不知公子拜访何人。”
　　我恭敬道：“景阳兄。”
　　那管家点着头应和着，一边前面领路一边道：“公子请随我来。”
　　一路上，又看到熟悉的庭院竹林，这林府竟变化不大，听说叛军攻陷长安后到处搜刮财产，烧杀掳掠，没少破坏。而这一路，又看过了太多的生死悲欢，太多落魄无人的宅院，难得林府变化不大。
　　如此，我心中竟多了一分笃定和希望。
　　千回百转后，管家带我来到了熟悉的房门前，只听管家道：“大少爷，有故人拜访。”说完便恭敬退去。
　　前方，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出现在眼前，林景阳看起来还和十年前相差不大，仍旧素衣高冠，英俊不已。
　　见到我来了，他也愣了许久，连忙将我请到房中，亲自沏了茶，道：“安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端起精致的茶杯，细细品了一口，笑道：“景阳兄家的茶还是这般好喝。在下一切都好，景阳兄呢？”
　　林景阳笑道：“还算过得去。”
　　我扫视了房间，这林家一如十年前一般奢华讲究，似乎战乱并未带给他们太多灾难。
　　我道：“不瞒景阳兄，我之前十年都在霜月谷修习，这次，就是为寻紫琼而来的。”
　　林景阳听了，眼神黯淡了许多，低了头，犹豫许久，道：“紫琼……他……”
　　我道：“景阳兄是紫琼的亲哥哥，我想，紫琼大抵很多事都会与景阳兄商量。只是我一路北上，寻了许多地方，一直没有紫琼的消息。我想，或许景阳兄知道些什么。”
　　林景阳神色黯然，笑道：“不瞒安公子，紫琼他虽然在外的时间多些，的确时常与我递信，有事也时常与我商量。以前，无论在道仙山还是游荡天下，他都时时与我飞鸽传书，告知我他的近况。只是自从先帝时睢阳一战后，家里便再没收到过紫琼的手书。这些年来，林家也多方打听，至今不知紫琼的下落。”
　　心中希望的烛火像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番，我心中害怕极了，问道：“睢阳一战后，可寻到了……寻到了紫琼的尸首？”
　　林景阳悲伤道：“睢阳一战，苦撑十月之久，存活下来的人很少。加之后来城内百姓饿死无数，尸骨曝街，城中境况糟糕极了。我们也曾马上去寻，但已经无从找到紫琼了。”林景阳叹了口气，缓缓道：“要么，紫琼已经身死沙场，要么，就是积劳成疾，病死了。”
　　我喃喃道：“不可能……紫琼怎么可能会死呢……他可是逍遥子的弟子，他可是隐宗的人……他武功天下独步，又怎么可能死在睢阳！！！”
　　我一时激动，竟忍不住喊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道：“景阳兄，在下失礼了。”
　　林景阳却笑道：“安公子不必如此。我早知安公子与紫琼感情笃深，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眼前渐渐有些模糊了，我拼命忍住那两滴清泪，问道：“景阳兄，我可否，再看一次紫琼的房间。”
　　林景阳点了点头，再次将我领到熟悉的门前。
　　十年前，我也曾来过这里，洗尽铅华，不知里面可还是曾经的模样？
　　推开门，我心中震惊不已，惊道：“叛军破坏甚巨，如何这房间竟与十年前一样？”不仅如此，似乎每天都有人清扫一般，房间干净整洁，仿佛一直住着人一般。
　　林景阳道：“贼军攻陷长安后，为了保护这间屋子，我独自留了下来。只是这房间到底隐秘，直到收复长安，这里一直都没被发现，因此躲过一劫。”
　　我怔怔的看着这屋子，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心中难过极了，又欢喜极了。林景阳从一旁拿了个小箱子来，在我面前打开，里面堆满了一些手书。
　　我不解，问道：“景阳兄，这是何物？”
　　林景阳笑道：“这些本来就是安公子的，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说罢，林景阳就转身离去了。
　　我拿了手书，发现每个都写着我的名字，遣送地方却是这处宅院。一一打开，竟是紫琼的笔迹。我颤抖的看了看时间，这竟是天宝十一年所写，那个时候，大抵是我刚到霜月谷吧。拆了所有的信，发现时间总在天宝十一年到十四年之间。这许多手书，厚厚的一大堆，大抵也有八九百封了吧。
　　看着满箱的手信，我心痛极了。从来不知，他竟为我写了这么多手书，这些年来，我竟从不知晓。我看着这屋内熟悉的陈设，总是让人忍不住想到予安宅，想到他做的那几盏花灯，想到那棵樱花古树。我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他歪在床榻上的样子，一早起来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样子。或许，他还会用那个铜盆洗漱一番，穿好衣衫，戴好高冠。又是否会盘坐在这案几旁为我画那幅予安墨画呢？闲来无聊之时，会不会想起我呢。
　　我在房间寻了一块罗布，将这些手书小心翼翼的收整好，结果却弄了好大一个大包裹，我又怕手书沾了水，便又在罗布里放了几层油伞的材质，这才放心背好。离开林府之前，我又向林景阳讨了那幅予安墨画。林景阳送我时，他说：“紫琼成亲前曾跟我说过，他说，如果他这一生没有生在官宦之家便好了。那样的话，他便真的可以不顾一切的与你逍遥人间了。”
　　我听了，笑道：“景阳兄，谢谢你。但是，我仍然相信紫琼或许还活着，一路走来，我却对此越发笃定。我想，我大抵会一直寻他，一直等他，总有一天，他会回到予安宅的。”
　　林景阳愣了愣，眼睛竟有些红红的。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崇阿和腰间的瑶雪，笑道：“他的东西都有好好的留下来，对我来讲，这样便够了。”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崇阿，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