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本无瑕，熠熠总生晖》飒璟

5、第五章

　　第二天梁晖见到的，就是一个已经把整个表演都掌握得差不多了的吴瑕。
　　梁晖推开门，看着吴瑕对着镜子练舞的心无旁骛的背影，再一瞅自己叼着的吐司和拎着的咖啡，心底突然涌上一股自己不配踏进这间练习室的罪恶感。他就着咖啡蹲下来，没出声，安静地看着吴瑕流畅地跳完了整支舞蹈。有的人学舞蹈快，但是也忘得快，隔了一天基本上就把前一天学的东西忘完了，梁晖本来也已经做好了今天来再重新教一遍的准备。吴瑕跳得这么顺畅，事先肯定已经顺了几遍了，那她起码早来了一个小时。梁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的确，吴瑕看起来就是那种很乖的学生，但他没想到她能努力到这种程度。可能因为他算得上是被称为天才的那种人，很多事情不用费很大的力气就能完成，说实话，他远远没有这样努力，甚至是从未这样努力过。平心而论，吴瑕算得上有天赋，但她却能克服那种因为有所进展就沾沾自喜的怠惰感，这可比完不成任务所以要拼命练习难得多。吴瑕聪明，努力，相当省心，梁晖忽然觉得，也许这个从没当过练习生的姑娘，会比任何人都要走得远。
　　“棒！”梁晖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自己的夸奖。
　　吴瑕转过身来，把跳舞的时候飞到身前的马尾扒到脑后，露出一个有点羞涩的笑容来。
　　梁晖吞咽着面包含糊地说：“歌词会背了吗？唱一遍来听听？”
　　吴瑕抿着嘴摇摇头：“我还没顺过呢，你先练着吧。”
　　梁晖比了个OK的手势，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咖啡，贴心地转过身自己练习去了。在他开得轰隆作响的音乐背后，依稀可以听到姑娘抱着手机从角落里传出来的细碎歌声。
　　吴瑕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磕磕绊绊地顺着歌词。昨天晚上磨了很久，好不容易完整地唱了一遍，今天早上起来以后，记忆就像断了片一样，老是有几个地方卡着过不去。她关掉伴奏，自己顺了好几遍，总算可以跟着伴奏完整地来一遍了。
　　梁晖那边一直关注着她，见她放下手机长吁了口气，就关掉音乐向她走了过来，笑着问道：“那现在可以了吗？”
　　吴瑕绞着手指，有些不自信，但还是点点头道：“可以了。”
　　梁晖于是拿过夹着歌词的文件夹，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她道：“开始吧。”
　　吴瑕微微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开始唱。
　　没有伴奏，一个人站在正中央，身上凝着梁晖专注的如有实质的目光，吴瑕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歌词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偶尔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全凭着嘴上的感觉快速地唱着。她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恐慌地尖叫，完了完了我快记不得了，另一个冷静地旁观，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并且还有渐渐弱下去的嫌疑。吴瑕目光游离，当她不小心撞进梁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时，她彻底唱不下去了。
　　“哎呀。”吴瑕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难为情地蹲了下去，“我不记得了。”
　　梁晖看着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觉得她可爱得不得了，笑着哄道：“前面都是对的，继续唱吧。”
　　吴瑕抬起眼看他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又有点委屈道：“我不记得了。”
　　梁晖哄她：“你再想想？”
　　吴瑕气闷道：“我想不起来了。”
　　梁晖就把做满了标注的歌词递给吴瑕，吴瑕埋着头认真地念念叨叨，好一会儿抬起头来道：“好了，我记住啦。“
　　又再次重复。
　　这样反复几次下来，似乎是吴瑕终于习惯了跟梁晖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她总算能完完整整地把整首歌都脱稿唱出来了。
　　唱歌验收之后，就要把唱跳融合在一起了。
　　吴瑕少不了手忙脚乱，有时候顾及到动作，歌词就会出错，有时候忙着回想歌词，动作就跟不上节拍。她倔强地抿着嘴唇，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练习。只是不够熟练而已，她这样告诉自己。
　　好不容易跳得熟练之后，一些动作又由于按自己的想法做，变得不那么标准了。梁晖索性站在吴瑕身后，摆弄她的手脚，纠正一些不正确的姿势。梁晖早就脱掉了外面的白T，只穿着紧身的运动背心，亮晶晶的汗水覆在他薄薄的肌肉上。他个儿高，整个人把吴瑕拢在怀里，汗水混杂着他柠檬味的沐浴露扑进吴瑕的鼻子，蓬勃着明媚的少年气。吴瑕努力地克制着和年轻的男性靠得太近的不适，按照他的话纠正自己的姿势。这样一遍下来，吴瑕还有些喘不过气。
　　吴瑕一开始还要分出一些心神来注意那些被梁晖提醒过的部分，动作显得有点僵硬，在身体慢慢找到了感觉之后，她的动作也逐渐流畅起来。
　　在完整地完成了一遍之后，梁晖赞赏地给出自己的掌声：“很棒。”
　　“现在我们吃饭去吧？”他说着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汗水，抓起T恤套在头上。
　　吴瑕这才发现已经到下午了。她仔细地检查了门窗，断了电，跟着梁晖走出练习室。
　　食堂里零星有几个人，互相都坐得远远的，梁晖他们进来以后，打闹的声音都小了不少，视线全部集中到他们身上——毕竟是唯一的一对异性搭档。吴瑕有些不舒服地皱起了眉，梁晖却没有一点不适感，他从容地往里走，举起手来跟他们打招呼。练习生们纷纷回应，一时间盯着他们的目光都少了不少。
　　梁晖绅士地替吴瑕拉开椅子：“想吃什么？我去拿。”吴瑕正想推辞自己去拿，梁晖就又温和又强硬地对她说：“女士就在餐桌旁等着服务就可以了。”吴瑕只好小小声地说：“嗯，你安排就好。”梁晖挑眉露出个满意的微笑，转身取餐去了。吴瑕赶忙提高音量对着他的背影说：“谢谢！”
　　梁晖转身回以一笑，温柔得近乎缱绻。
　　梁晖的口味比较偏西式，他端着满满的两大盘食物走过来，从容不迫，像个西餐厅里的侍者。他细心地给吴瑕准备了热狗作为主食补充热量，水果沙拉餐后解腻，搭配富含膳食纤维的蔬菜汁。而他自己，年轻的男孩总是有一副好胃口，他的餐盘上堆满了芝士汉堡、小三明治、大块的熏肉和金灿灿的诱人炸鸡。
　　他热心地照顾餐桌上的女孩：“还合口味吗？”
　　“很好吃，谢谢。”
　　“来一点番茄酱吗？挤在热狗上，强推，贼好吃。”
　　“嗯，好的，谢谢，你也吃。”
　　直到看到对面的女孩子秀气地小口小口地吃起了东西，他才放心地解决起自己的午饭来。
　　吴瑕胃口不大，吃完一个热狗已经有了饱腹感，她强迫自己吃了两口水果沙拉，然后看着还剩得多的食物发愁。
　　梁晖看她的动作差不多停了下来，问道：“你吃饱了？吃这么少？”
　　吴瑕因为剩了很多有些浪费食物的负罪感，羞赧道：“我吃不下了。”
　　“我觉得你不需要减肥。”梁晖挑了挑眉，但还是伸手把沙拉端到自己这边来，“不介意我帮你解决？”
　　吴瑕连忙摆摆手，笨嘴笨舌地解释：“我当然不介意，呃，我吃的时候没有弄脏，希望你不介意……”
　　之后就是吴瑕抱着蔬菜汁，看着对面的男孩大快朵颐。梁晖吃东西很快，让人觉得光是看着他吃都食指大动。
　　冥冥之中或许早已注定，梁晖这一吃吴瑕的剩饭，就是一辈子。
　　饭后，两人到健身房慢走了半小时消食，下午的时间就又投入紧张的练习了。
　　担心吴瑕私下加练效果不好，梁晖镇压了她弱弱的抗议，陪她练到了十二点，然后直接把人送回宿舍。
　　路上两人闲聊，梁晖说：“吴星星你之前不是当练习生的吧？怎么会来参加这个节目？”男孩子思维跳跃，说话不老实，几句话的功夫就又给别人起了个绰号。
　　吴瑕回答道：“嗯，我是音乐学院的，大三了。”
　　她忽然不走了，转过身远眺铁丝网外的世界。基地是全封闭的，但外面的灯光总能透进这方小小的天地。已经半夜，但这座城市尚未闭上双眼，车水马龙，万家灯火。
　　可能是柔和的路灯给了吴瑕一种温柔的错觉，她突然就很想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跟这个才认识了几天的男孩分享。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快要毕业了，所有人各奔东西，找工作的找工作，转行的转行。读书的时候忙着做梦，总觉得自己会唱下去，能唱下去，但梦醒了以后，发现自己可能只能做个音乐老师。如果签到剧场，钱少就不说了，可能几年之内都不会有上台的机会，不会有好的角色，青春就这样被耗光了，作为音乐剧演员的生命也所剩无几。我们家的人基本上都干这个，我从小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我没考虑过做别的。我妈妈是剧场的演员，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就渐渐淡出舞台，直到后来再也没有机会上台。我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超越她，延续她的舞台生命，可现在我发现，我甚至都到不了她的高度，何谈超越？最起码她曾经轰动过舞台，作为一颗流星短暂地闪烁过，而我，连升上地平线的机会都没有。我的目标一直是星辰大海，我从来不甘于平庸，而我现在发现，我只能平庸。我不想就这样屈服，我还想再做一点抗争。我想改变。所以我赌了一把，来了这里。”
　　这个从来没有签过公司，接受过专业训练，看似柔弱的姑娘掷地有声，眼睛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燃烧着熊熊的野心。她绝不是出于想红的浮躁动机，而是背负着自己的整个人生来到这里，只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豪赌。
　　这是何等壮烈的远行啊。
　　梁晖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这姑娘是个负重前行的战士，总觉得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对这样纯粹的信念的一种亵渎。
　　吴瑕却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好意思道：“说了很奇怪的话吧。”不待梁晖回答，她转过头看着梁晖笑道：“那你呢？你为什么来参加节目？”
　　梁晖给出了相当梁晖式的回答：“因为希望我是以《星光熠熠》总冠军的身份出道的。”
　　这样自信近乎于狂妄的发言不知怎的就扫清了她心上的阴霾，吴瑕笑道：“了不得呀，那，祝你心想事成。”
　　梁晖伸手揽住吴瑕的肩膀道：“喂喂，小姐姐，我们可是搭档。所以，是我们两个以总冠军的身份团体出道，明白吗？”
　　“明白。”吴瑕俏皮地回答道，突然觉得前路的希望就像一朵甜蜜的棉花糖一样，一点一点地膨胀起来，撑满了整个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