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渣》易泓辰

1、碎渣

　　碎渣
　　易泓辰
　　一

　　大年三十，雨雪霏霏。
　　看着眼前，一个个白白胖胖，状若元宝的饺子。方天晴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包完了。捶捶弯硬了的腰，咔吧咔吧的碎响。她急需躺到硬硬的木板床上休息。
　　可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毫不停歇，甚至愈响愈烈。这让方天晴非常烦躁。
　　从腊月十八忙到现在，几乎没停歇。上蹿下跳地打扫卫生，挤在人声鼎沸气味驳杂的超市“血拼年货”，这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陆海北跟个大爷似的，只动嘴皮子。
　　“天晴宝贝，辛苦了！”有这样“老妈子”似的宝贝吗？NND！
　　“宝贝，这么重，放着我来！”你他ND倒是来啊！只耍嘴皮子算怎么回事？
　　“陆海北，你你他ND倒是来啊！”天晴终是气不过了，吼道。
　　“宝贝，你看，怎么还生气了？别气，再生气就不漂亮了！”陆海北贱贱地道。
　　“我来没问题，可是宝贝先说好，我干得不合你意，不准发飙。”陆海北挤眉弄眼地贱笑道。
　　天晴一阵泄气。
　　这货干家务，简直就是生化灾难现场！
　　客厅地板上的面包屑，黑而粘的口香糖，斑驳的茶渍，（这些都是这货的杰作）他都完美地闪过，还夸张地擦着并不存在的虚汗道：“你看，打扫得多么干净！”
　　干净你大爷！这还都不是天晴不能忍耐的理由！
　　最奇葩的是，他居然用天晴的洗发乳，冲洗厕所下水道。美名其曰“味道好闻！”
　　好闻你大爷！那是288一瓶的洗发乳，平日里天晴都不舍得多用，这货居然用她的宝贝冲下水道！天晴当时恨不能，将这货撕成碎渣剁成肉酱，丢进马桶冲走！
　　之所以还留这货一命，皆因他当时认罪态度较好!好话说了一箩筐，还买了一支天晴喜欢了很久却没舍得买的口红，才平息了天晴的滔天怒气！当然，更重要的是天晴大度，真的是大度，否则这货焉有命在！
　　算了！快去休息！
　　“老婆，咱们大年初一吃饺子，大年初二吃白菜丸子粉丝汤，好吧？老婆你做的牛肉丸子超级棒！”陆海北谄媚道。
　　丸子！这货还敢提丸子！硬板床虽然有致命诱惑！可天晴还是停住了迈向卧室的脚步。
　　她真的被气到了！她脸是麻的，她觉得自己的头发此时都应该根根竖起！“脸上横肉快快饱绽”。气的！怒气排山倒海而来，裹挟着天晴毁天灭地的决心！
　　这事还真不愿天晴生气！说来话长。
　　腊月十八天晴放假，正忙活着大扫除。惊闻婆婆厉梅出事了！右手骨裂。
　　天晴急急赶往医院。
　　“妈，这是怎么了？”天晴问。
　　厉梅静默，且有些羞赧。天晴惊了！婆婆脸上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她从来都是颐指气使的，当然只对天晴。
　　“买菜伤着了！”公公陆天南打破了沉默。
　　“买菜怎么会整出骨裂？”天晴一脑袋问号。
　　在老两口支支吾吾的话语里，天晴抓住关键词，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婆婆为了抢一毛一斤的限时白菜，在挤成粥的人堆里摔倒了，骨裂了！
　　天晴真的是……真的是被震撼到了！一毛一斤！千元问诊检查费！孰轻孰重？
　　关键婆婆月收入过万呀！一毛一斤？大白菜？限时？
　　好吧，理由太过强大，天晴无语的看着天，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厉梅最讨厌天晴翻白眼了！
　　“怎么了？怎么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节俭。”婆婆又开启了紧箍咒式的念叨。
　　“为了一毛一斤的白菜，搭上千元诊费，这是哪门子节俭？”天晴腹诽。
　　总之，婆婆手伤了，过年包饺子这些事就落到了天晴身上，无非多包几个就是，天晴也没放在心上。至于婆婆家的卫生，请个家政阿姨就是。多大事！
　　可事实响亮地抽了天晴一个耳光！婆媳之间无小事！古人诚不欺我！
　　婆婆要吃牛肉丸子，天晴打算再挤一次超市。
　　“天晴，牛肉买清真的。买回来，咱们自己剁。”厉梅叮嘱道。
　　“自己做，还是自己剁？”天晴怀疑婆婆没咬准字音。
　　“当然是自己剁，超市绞肉机多脏，你又不是不知道。网上都有报道。”厉梅道。
　　“谁剁？用咱们家的绞肉机好了。”天晴不以为然。
　　“绞肉机哪有手剁的香？”厉梅补了一句。
　　“那谁剁？”天晴提高了嗓门。
　　“当然是你了，”婆婆理所当然，“你爸年纪大了剁不动，小北你敢用？”
　　好吧，关于陆海北剁肉馅，那又是一段题外话。长话短说。
　　天晴和海北刚订婚，去海北家吃饭。天晴喜欢吃馄饨，吃饭不能空手，俩人去了常去的那家肉店，买材料。恰巧肉店绞肉机坏了，天晴要换一家。海北为显示自己是纯爷们儿，拍着胸脯说：“咱膂力过人。”这货真的是膂力过人，跟吃了大力丸似的，硬生生的把菜板剁碎，让木屑和肉泥有机的融为一体。天下无不是之儿子，陆母竟真的将其肉馅包成馄饨招待天晴。到底爱儿子爱到何种程度，才能眼瞎成这样。那顿饭吃得是一言难尽。天晴充分发挥了“淑女本色”，愣是一口没吃。席间，大家都好客气，纷纷言自己不饿。且谈兴甚浓，把茶言欢，气氛热烈，直到馄饨凉凉，都只字未提。
　　“我剁？！”天晴尖利的声音摩擦着厉梅的耳膜。
　　“怎么了？你们往年吃的牛肉丸子，都是我亲手剁的。你怎么就不能剁！”厉梅的话语，如同一根尖利的针，刺穿了天晴这个即将爆炸的气球。
　　她挤过人山人海，将清真牛肉买回家。然后切肉，剁肉。
　　“切的太大了。”“尽量切均匀。”“手劲要轻重适度。”
　　天晴略有恍惚，她觉得自己是《水浒》里的镇关西，切完肥膘，切瘦肉，切完瘦肉，剁脆骨。切得是死去活来，剁得是咬牙切齿，气得是七窍生烟。而厉梅则是鲁提辖一脸淡定，且还笑得和蔼。
　　在这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氛围里，天晴生生剁了十斤牛肉，是十斤没错。手差点剁废了！这还不算，还要把它调好馅子，团成丸子，蒸熟，炸之。
　　带着一身牛肉味，顶着一头烟火气，天晴若孤魂野鬼般飘回了家。
　　所以这货还敢提丸子，天晴这辈子都不想听丸子俩字了。
　　“我老婆最棒了！”陆海北还不知死活地喃喃，一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