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女魔头》续终

24、细雨

　　带有丝丝凉意的濛濛细雨滴落在地面上，溅起水花。

　　五月的夜本就微凉，宁知嫚衣裳被雨水打湿，一阵轻轻的微风吹过，被雨水打湿的地方冰凉冰凉的。然而宁知嫚毫不在意，她此刻的心比起身上更冷千倍万倍。

　　她敛下眼眸，紧握的双拳松开，掌心有几个弯月形状的血印子。压住心中涌出的回忆，呼出一口浊气，道出自己的疑惑。

　　“你是何时知道饮菊身份的？”

　　苏煜甩了甩沾上雨水的外衫，挂在屏风上。从内室拿出干净的衣裙，又拿出一条干毛巾。将衣裙放到床上，给宁知嫚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他轻声道：“两年前偶然得知的。”

　　宁知嫚任由他擦拭，又道：“你早就知道她是天诛阁阁主吗？”

　　苏煜摇头，道：“我不知她是天诛阁阁主，天诛阁是半年前才出现的。”

　　宁知嫚想起苏煜说过的，半年前开始被追杀的事。叹气一声，道：“能和我说说她的事吗？”

　　苏煜点头“嗯”一声，又摇头道：“我知道的不多，去年与师伯去巴城参加武林大会遇见她。她跟在上官青身边，以上官青贴身婢女自居。徒儿认出她，便向别人打听，打听后才得知，她是当年上官青派来墨云山的卧底。真名李菊，是李家旁支子女。”

　　宁知嫚轻声应答，眼中忧伤：“嗯。”

　　苏煜手中动作顿了顿，眸子闪过不快，思索片刻他又开始擦拭。

　　宁知嫚抓住他一只手，明媚的柳丝眼直勾勾定住他，“后日你打算做什么？”

　　苏煜放下毛巾，坚定道：“不做什么，只是查出真相而已。”

　　宁知嫚半信半疑，道：“真的？”

　　苏煜莞尔一笑，道：“真的，师尊快些换下干净衣裳，不然着凉了。天色也不早了，换好便早些休息吧，徒儿不打搅师尊休息了。”

　　说罢，他拿起晾在屏风的外衫往门外走去，轻轻关上房门，门上的影子往左移动，消失在尽头。

　　宁知嫚心乱如麻，望着房门发呆。她隐隐觉得，苏煜并不只是查出真相那么简单。可以她的立场不好说些什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说到底，她现在连自己在想什么理不清，在同情饮菊？
　　担心苏煜对饮菊做些什么？

　　不对，她只是在不安，如果苏煜没能拿出证明她没杀李铭……

　　“我到底该怎么办……”

　　一夜难眠。

　　一整晚宁知嫚辗转反侧，直到窗外传来鸡鸣声，天色蒙蒙亮。她才感觉安心一些，沉沉睡去。

　　然而即使睡着了她也睡得不安稳，白日压抑深藏的情绪在梦中统统爆发。恐惧、无力、绝望，冰冷的死亡气息紧紧围绕着她。最害怕的场面一次又一次在她眼前重复呈现，她的心逐渐变得麻木，面对死亡她毫无知觉……

　　“饮露……饮香！”

　　宁知嫚蓦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吸气。她一手撑在床上坐起来，头痛欲裂，眼睛干涩。双手拇指摁住太阳穴，丝丝疼痛让她清醒不少。

　　“原来是梦……”

　　她将脑袋放空，发呆坐了一阵子才下床洗漱。刚洗漱完，苏煜就像踏点一样在她洗漱完之后敲门，她开门放苏煜进来。开门后苏煜一脸讶异，看得她莫名其妙。

　　直到她坐在梳妆台前，看见铜镜里顶着两个熊猫眼的自己时，她才感觉到异常尴尬。

　　苏煜轻轻梳理青丝，道：“师尊昨夜没睡好么？”

　　“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苏煜挽好发髻，弯腰将下巴抵在宁知嫚肩膀上，突然邪魅一笑，道：“师尊梦见徒儿了吗？”

　　宁知嫚第一次见他如此轻挑的笑容，带点痞气，清新俊逸中又有些风流。她不由得看呆了，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在此刻听的一清二楚。见铜镜的少年笑意越来越深，她轻咳两声打破尴尬。

　　“没有。”

　　苏煜离开肩膀，一本正经道：“嗯——确实是不太好的梦。”

　　宁知嫚头冒一个问号，然后又蹦出好几个问号。她这是被调戏了？

　　两人用完早膳之后，苏煜独自一人出门，说是要去找人。宁知嫚本想跟去，苏煜不让，她只好乖乖待着。

　　宁知嫚猜测他是去处理有关饮菊的事，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就等吧。

　　坐在梳妆台前出神，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死活想不起来，又觉无聊，欲下楼去嗑瓜子。脑中浮现了这个想法，左脚刚抬起，她终于知道自己忘记了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林京墨！

　　昨天被饮菊打乱了思绪，导致她去李府的主要目的都给忘了。

　　宁知嫚飞奔下楼，在一楼大厅绕了个圈，并没有看到青色身影。她心中咒骂一声，狗东西！放我鸽子！

　　被人咕咕咕，她连嗑瓜子的心情都没了。转身正要上楼回房，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苏姐姐。”

　　宁知嫚转头看去，温澈正推着木轮椅缓缓走来，木轮椅上坐着的是萧丽荣。萧丽荣正左顾右盼，她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大师兄不在吗？”

　　宁知嫚摇头，道：“不在，他出去了。”

　　话毕，萧丽荣松一口气，扬起笑容似是有些开心。她道：“不在就好。”

　　宁知嫚懵了，不对吧，是她听岔了还是萧师妹听岔了？苏煜不在她竟然会开心？

　　温澈道：“苏姐姐，我们回房里说罢。”

　　木轮椅放在一楼大厅，宁知嫚帮着温澈将萧丽荣扶上二楼，特意在椅子上放了快软垫给萧丽荣坐。萧丽荣害羞笑笑，礼貌道谢，宁知嫚大跌眼镜，甚至怀疑她被附身了。

　　宁知嫚关心道：“你们身上的伤没事了吗？怎的不在府里好好休息。”

　　提起伤口，温撤就想起昨晚的事。他脸颊微红，应道：“嗯，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无甚大碍。”

　　宁知嫚笑笑，看向萧丽荣。这个少女昨夜被吓得不轻，她还担心萧丽荣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看来是她多想了。

　　“荣儿没事，苏姐姐，我能单独跟你谈谈吗？”

　　宁知嫚眨眨眼，“嗯？”

　　她总觉得萧丽荣有些不同了，又说不出来是哪不同了。

　　温澈皱眉，警惕看向萧丽荣，道：“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萧丽荣娇嗔满面，哀怨道：“我想和苏姐姐说说体己话都不行？还是你不信我？”

　　温澈与她对峙半响，败下阵来，道：“我在外面等着，说完了叫我，你腿脚不便。”

　　萧丽荣甜甜一笑：“谢谢温哥哥。”

　　宁知嫚被这声甜甜的温哥哥腻的抖了一下，鸡皮疙瘩竖起。

　　温澈出去把门关上，一道影子紧靠门边。萧丽荣撑着桌子要起身，宁知嫚连忙过去扶着。

　　“苏姐姐，我想进去说，不想被温澈听见。”

　　宁知嫚点头，扶着她坐在床上，拿个枕头给她靠着。

　　萧丽荣被细细照顾着，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苏姐姐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连温澈都被你拿下了。”

　　宁知嫚听得脚下一崴，差点没站稳。看着少女高深莫测的神情百思不解。

　　萧丽荣没有回应她的疑惑，眼神飘忽，似是在回忆十分久远的事。

　　她自顾自说道：“从我七年前第一眼见到大师兄时起，他就一直在我心里。他随心所欲，面对方云的事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人人惧怕的四叔说的话都不听，每每四叔气急，总想惩治他。于是经常给大师兄出各种难题，可大师兄每次都完美解决，游刃有余。可把四叔气死，又拿他没办法。”

　　说到这她轻笑两声，眼中溢满柔情，笑完又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我每日欢声笑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直到两年前，大师兄和四叔从武林大会回来。同四叔争吵不休，大发雷霆离开方云山。那时我才得知，他心中有个梦，一个即甜美又苦涩的梦。”

　　宁知嫚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少女道。

　　“说到这你应该能猜到我说的是谁了，对吧？魔教教主宁知嫚。”

　　宁知嫚心脏猛地一缩，整个人僵住了，动弹不得。

　　萧丽荣将她的反应尽收眼中，缓缓开口道：“我去查了你的事，越看越不明白。为何一向随心所欲的大师兄一听到昔日那位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会这么反常？我以为是你伤害过他，但师尊却告诉我，他曾经是你的弟子。”

　　宁知嫚紧握双拳，掌中一阵刺痛感，她下意识看去，才想起手上有伤。

　　“如若不是昨日我威胁他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恐怕我这辈子都猜不到你就是那个大魔头。宁知嫚，你太会伪装了，跟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

　　萧丽荣瞥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心中畅快不已。

　　“大师兄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了，我关注了他七年，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我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因为你。对不住了，苏姐姐。我无法像大师兄那样包容你，更不会接纳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成为我的家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请你离开大师兄。”

　　萧丽荣静默，等待宁知嫚的回答。宁知嫚呆呆看着掌中弯月形状的伤口，点点猩红流出，触目惊心。

　　萧丽荣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伤口，可宁知嫚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看着发呆，也不出声。

　　半晌，萧丽荣又道：“还有，温澈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听说过了。也请你不要再靠近他，毁掉他人生的是你。他的哥哥，正是十年前那场争斗里死在你手上的温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宁知嫚脑子嗡一声，只觉自己浑身浸在冰水里，又冰又麻。愧疚、自责、无力，在此刻全部混搅在一起，重重压在她胸口上。

　　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听到心底几近疯狂的辩驳声，还有……卑不足道的求救声。

　　“……嗯。”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萧丽荣撑起身体，一步一顿走到门边，“温澈！”

　　温澈闻声打开门，见萧丽荣一个人撑在门边，苏曼站在里面一动不动，气氛很是诡异。他皱眉瞪一眼萧丽荣，萧丽荣一脸无辜撇撇嘴。

　　他就知道这小妮子没安什么好心，昨天晚上跟大师兄吵得那么凶，今天就来把气撒在苏姐姐身上。

　　温澈越过萧丽荣想进去看看苏曼，被萧丽荣一把抓住手臂。

　　“放开。”

　　“不放。”

　　温澈怒目而视，厉声道：“放开！”

　　萧丽荣回瞪他，眼里满是倔强：“不放！”

　　“……可以请你们先回去吗？”里面瘦弱的身形看起来摇摇欲坠，发出的声音有气无力，“我累了，想休息。”

　　温澈紧握双拳，片刻，松开来。

　　“苏姐姐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说罢，横抱起萧丽荣放到门外，关上门，又抱起萧丽荣离开了。

　　宁知嫚终于撑不住身体，跌坐在冰冷的地板，无声痛哭。

　　.

　　温澈将萧丽荣送回萧府，质问道：“你到底说了什么！？”

　　萧丽荣鼓起脸，鼻孔朝天：“没说什么。”

　　“砰！”

　　温澈怒拍桌子，大声吼道：“萧丽荣！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以往你对别的女子下手也就罢了，可苏姐姐是大师兄的姐姐！你连他姐姐都不放过你凭什么觉得大师兄会接受你！？”

　　提起这个事儿萧丽荣就升起一股无名火，她也猛拍桌子，吼回去：“她不是大师兄的姐姐！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信！”

　　温澈只觉得萧丽荣长大之后越发无理取闹：“呵，那是大师兄的姐姐，大师兄亲口承认。你觉得我会信大师兄还是信你？”

　　萧丽荣勃然变色，面色铁青：“连你也被那个妖女迷昏了头，她不是苏曼！她是宁知嫚！魔教教主宁知嫚！”

　　温澈气笑了，听到这个名字他反倒冷静下来：“你才是被迷昏了头，脑子里除了大师兄你还想过什么？宁知嫚在十年前就死了，苏姐姐怎么可能是宁知嫚？就算是，苏姐姐看起来不过比我们大几岁，宁知嫚可是大我们十几岁，怎么可能这般年轻？”

　　“我……她……”萧丽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刚才苏曼的反应显然证明她没说错，想到这她底气又回来了，“总之她就是！不信你自己去问！”

　　萧丽荣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温澈恢复平日里的沉着稳重，他道：“无需问，这件事是你多想了，今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你……！”

　　温澈头也不回地离开萧府，萧丽荣胸口仿佛被一块石头堵住了，哽得她鼻头一酸，眼前事物被泪水模糊成一片。

　　“温哥哥，荣儿没有骗你，她真的是宁知嫚啊！不要被她骗了，是她把你害成这样……”

　　.

　　傍晚的夕阳烈的犹如一朵美艳的金莲花，层层霞云堆成一朵巨大的怪异形状，引得路人连连止步观赏。

　　苏煜头戴帷帽徒步走在街上，路人们纷纷感叹今日的夕阳奇观，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倒是地面上温暖的颜色，令他想起十年前和师尊一起下山的那个夕阳。

　　他勾起一个连自己也未发现的微笑，看一眼手上的吃食，脑中已经浮现出师尊见到美食时垂涎欲滴的模样，笑意更深。

　　当他打开房门，看见倒在地上的瘦弱身影，脑中所想事情全都飞散，一阵空白，手上吃食“哧”一声掉落在地。他猛地冲过去扶起宁知嫚，左手颤抖着放在她鼻下，感觉到她细弱的呼吸，松一口气。

　　宁知嫚在苏煜怀中悠悠转醒，脸上还挂着泪痕，窗边亮眼的霞色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刚抬手挡住眼，感受到后脑勺的胀感，太阳穴一阵刺痛。

　　“……痛。”

　　“师尊，哪儿痛？”苏煜小心翼翼将她往怀里抱住，似是在呵护一个易碎的珍宝，眼中的执念越发坚定。

　　宁知嫚见是苏煜，眼泪又绷不住了，长叹一声，轻声道：“你早就知道温泉是温澈的哥哥，是吗？”

　　苏煜愣了一瞬，眸光黯淡下来，同轻声道：“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师尊说。”

　　宁知嫚手臂抵住双眼，不让眼泪落下，声音颤抖：“都是我的错。”

　　“师尊……”

　　宁知嫚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一抽一抽，脆弱地令人心疼。

　　苏煜轻抚宁知嫚咬住的下唇，感受到怀中的人轻轻一颤，他道：“徒儿认为这不是师尊的错，当年师尊如若不杀了他们，死的就是我们。倘若是我们死了，师尊认为他们会为我们流泪吗？不会的。这个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他们为自己的利益而死，与师尊无关。”

　　宁知嫚怔愣，拿开手，苏煜眼中的冰冷竟是让她身体又冷了三分。

　　这孩子……竟然是这么想的？她原先还说他尚能开开心心的笑……她到底是有多无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伤他的心？

　　宁知嫚挣脱苏煜抱着她的手，坐起来，搂住他脖子紧抱，大声道：“对不起！苏煜！对不起！对不起……”

　　苏煜微笑，双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脸上尽是满足的柔情。

　　“师尊没错，无需道歉。徒儿只想师尊好好的，只要能好好的活着，徒儿就已经很满足了。所以，答应徒儿，不要再丢下徒儿了，好吗？”

　　音落，苏煜感觉娇弱的人抱得他更紧，右肩的灼热更加强烈。他知道那是她的眼泪，是为他流的眼泪，不为别人。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

　　宁知嫚哭的昏天地暗，不久后沉沉睡去，再次陷入无尽的梦魇。她感觉身体突然腾空，有些凉意，然后落在一片柔软。暖暖的，软软的，旁边还有一个令她无比安心的身影。她紧紧抱着不愿松开，那道身影轻笑一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那个吻驱散了梦中的黑雾，露出原本的景色，那是沉浸在她回忆中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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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第一卷时心情有些沉重啊otz
接下来的第二卷是插叙，回到女主刚穿越的时候哦=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