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陶公子

5、激流勇进

　　青砖高墙，门口狮型石墩更是庄重威严，曾文成站在提督衙门门口，理了理竹青色儒袍，提步上了台阶。

　　行到门口当值的差役处，文成行了一礼，道明来意道“差大哥，我是湘乡县城来的学子，特来拜见学政大人，有劳差大哥通禀。”

　　差衙对着曾文成上下打量一番，看他穿着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心下奇怪，他在提督衙门当差也有几年，敢来跟学政大人攀关系的无一不是在长沙府论得上名号的人家。

　　穷人子弟胆子小，从不敢主动来这里求见学政。

　　这事他还真是第一回见，不过想到学政大人先前曾三番五次交代下来，如有学子来登门造访，一律不准拦截，更不准为难，于是便道，“小哥你且等着，我这就去通报。”

　　曾文成也没料到会如此顺利，来之前心里不免还有些七上八下，现下倒是安心不少。

　　差役进去没一小会，又很快的出来，招着手冲曾文成道，“可以进了，你且跟我来。”

　　文成急忙道了一声谢，紧步跟在差衙后面，一直来到第二进朝东的一间官署前才停下来。

　　差衙退开一步，错着身子，手掌朝里虚指了指，轻声道，“学政大人就在里面，小哥还需自个进去。”说完，也不等文成回礼，复又匆匆离去。

　　文成心里有些紧张，他握了握拳头，提着一口气，抬步走到官署门前，恭敬的行了学子礼，扬声道，“学生曾文成，特来拜见学政大人。”

　　“进来。”王学政听得是曾文成这三个字倒是有些惊奇，他确实没想到这个才被自己点名批评过的学生会主动来找自己。

　　王学政对曾文成的来意起了几分兴致。

　　文成步入大堂后，有些拘谨，一直微低着头，不敢与学政大人对视，更不敢东张西望，只怕自己行为不妥失礼于学政。

　　秉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他朝学政作了作揖。

　　“嗯，长得倒是挺不错。”这孩子虽低着头，但可见身姿秀挺，脸庞轮廓清秀，看着让人赏心悦目，让王学政的心情都不由得好上了几分。

　　学政一手捋着胡须，满是好奇的开口问道，“你来找本官可是有事？”

　　“学生向来资质愚钝，只会一味苦读书，所谓闭门造车说得正是学生，这次院试幸得大人指点，学生才能看到自己的短处，大人于学生有再造之恩，学生心里感激不尽。”曾文成一边说着一边又行了礼，继续道，“这几天学生一直都有反思，学习就该博采众长，所以学生斗胆恳请大人将往年学兄们的佳作借于学生。”

　　“哦~原来如此，这倒是小事一桩。”学政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是找自己借试卷来了。

　　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能激流勇进，超呼他的意料。

　　“一直低着头作什么？你这个年纪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老低着头，找蚂蚁呢？”王学政看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曾文成这才敢抬起头来，看清了学政大人的长相，却见他正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只听得他道，“本官原以为，你来找本官是想替自己报仇呢。”

　　报仇？报什么仇？

　　曾文成一脸疑惑的看着王学政胖墩墩圆滚滚的脸蛋，老实的摇了摇头道，“我与大人无仇。”

　　“当真无仇？害你在全省学子面前丢丑的罪魁祸首可是我。”王学政指了指自己扁圆的鼻子，调侃道，“现下机会难得，曾文成！想不想凑本官一顿出出气？”

　　文成一双炯目定定的看向学政，奇道，“大人说的是实话，学生有何脸面责怪大人？”

　　学政见此哈哈大笑道，“不错，是个拎得清的。”让他不禁对曾文成更满意了几分。

　　这孩子年纪不大，心性却是老成，行事不偏激，极好。

　　王学政有心提点他两句，便问道，“论说一场考试下来文章写得比你更差的卷子也多得是，可我却偏偏将你的卷子独独拎出来，你道是为什么？”

　　曾文成也想知道原因，来之前他一直以为他的文章写得最差才会被悬牌批责，现在听来又好似不是，忙道，“文成请大人指教。”

　　王学政看他态度认真，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更满意了，“我观你文章虽然文理不通，但文笔着实不错，基本功学得也算扎实，估摸着孺子还可以教一教。”

　　“本担心你不一定能明白本官的苦心，现在看来我这片苦心倒算是没有白费。”

　　曾文成听了学政此番话语，内心惊讶之余更是激荡，自己在学政眼里还属于有得救，这无疑让他更添了几分信心。

　　他诚心诚意，恭恭敬敬的给王学政行了大礼，“学生拜谢学政大人。”

　　“好，先起来吧。”王学政坦然受了礼，又从书架上取下整理好的往年考卷，俱都递给曾文成道，“回去好好读书，不可懈怠。”

　　曾文成双手接过，躬身一揖到底，发自肺腑的感谢道，“谢大人教诲，学生定不负期望。”

　　辞别了王学政，曾文成从提督衙门出来，内心感到一阵畅快，直觉得未来可期。

　　他定了定情绪，好半晌才将雀跃之情压下去。

　　接下来他还得去办一件大事-----为自己请一个良师。

　　学习一途，有良师指导，事半功倍。

　　在这长沙府里最有名气的先生当属窦夫子。

　　窦先生住在巡府街，他自己就是举人公，名下更是教导出了好些个进士及第。

　　文成买了两盒枣糕，叫了一辆马车，把他送到窦府门外。

　　他下得车来，整了整衣衫，便去扣那门环。

　　门环仅响了两下，随即就听到里面有人应声道，“等等，就来开门。”

　　文成听得门里脚步声很是迟缓，一点点的从远及近，直到门前顿住。

　　吱嘎~一声，开门声颇是刮耳，显得悠长。

　　一位老者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问文成道，“你是~？”

　　“爷爷好，我是湘乡县来的学生，想求见窦先生。”

　　“哦哦哦，你是学生？你进来吧。”这种情况老者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也是，窦先生在整个长沙府学子中间颇有名声，或来拜访他，或想投他名下的学生肯定不少。

　　而窦先生也确实是有真本事，一个先生能教出十几个进士及第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者把曾文成一直引到偏厅，道一句，“你且等着。”便转身离开。

　　先生没来，曾文成不好坐着，只将带来的枣糕放到桌上，人向着门口站得规规矩矩。

　　等了好一会，但见一个老先生背着手从廊下慢慢的踱过来。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老先生跨步进了偏厅。

　　曾文成忙侧过身子让出道来，等老先生坐定，才作揖道，“湘乡学子见过先生。”

　　“唔~，坐。”老先生眼神扫过桌上的枣糕，手不经意的擦过人中，只看了曾文成一眼，便觉得这娃子长得还真好，唇红齿白，小模样俊俏，倒是个做探花郎的苗子，只是不知他学问如何？

　　“你今日来见老夫，可是有事？”

　　曾文成赶紧站起来，恭敬的回答道，“学生想拜先生为师，恳请先生教我。”

　　“你这次府试成绩如何？”

　　“学生惭愧。”

　　窦夫子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经年开办私塾，对府里凡是参考学子的情况都有所了解。

　　只要知道对方名字，他就能判断出这孩子适合不适合培养。

　　“学生湘乡学子曾文成。”

　　“曾文成？你就是曾文成？”也无怪老先生有些激动，实在是曾文成名声在外，凡是读书人都有耳闻。

　　“学生正是曾文成。”文成也怕自己的坏名声影响自己在先生心里的印像，忙行礼道，“先生，学生虽然资质不佳，但学生在读书一事上从不敢有半分懈怠，还请先生教我。”

　　窦夫子看了他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老夫这里收学生，资质是第一项考虑，老夫年纪大了，能带的学生有限，小哥你再去他处找找吧。”

　　老先生说的也是大实话。凡是先生想要扬名还需靠学生争气，学生越有出息，先生名声就越响，这样收的学费就越高。

　　而每个先生精力有限，尤其像窦先生这把年纪，学生名额自是更少。

　　何况窦夫子乃长沙府第一夫子，名气不用再说，根本不缺资质好的学生。

　　又何必收一个曾文成呢？

　　被窦夫子拒绝，曾文成无法，只得离开了窦家，心里盘算着下面是不是该去拜访一趟钱夫子。

　　钱夫子的名气也挺大，曾文成心下思量有什么办法能让钱夫子收了自己？

　　文成正在盘算思索，忽听得左侧高墙内传来一声怒吼。

　　“你个小娘皮，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接着便听到一阵瓦罐碎裂的声音。

　　曾文成犹在惊奇间，但见得一道红色的纤影飞快的跃上了墙头，眼前徒然闪现一道银光，便见一个女子手提着一条银丝马鞭冲墙里扮了个鬼脸得意的笑道，“有本事来抓我啊，老虔婆！”

　　“小畜生真是反了你了！你、你给我等着！”

　　“傻瓜才会等着呢！”女子扭过头，竟与曾文成四目相对，一怔之下突而灿烂一笑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