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咖啡》笑梦得

6、第 6 章

　　暖暖的一碗小米粥下肚，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她这眩晕有一半是饿的，孟卿芸一下舒缓了很多。

　　伍林眉时不时回望，见她吃得差不多，将茶几上的药盒一拢，起身走了进来。

　　“除了头晕发热，还有哪里不舒服？”

　　孟卿芸正将碗碟堆到一起，便于收拾。伍林眉在床边坐下，直直看了过来。

　　不出她所料的，对方手下一停，却仍旧低着头逃避她的目光。稍作停顿后，用病人特有沙哑而糯糯的声音回答，“喉咙还有点痛。”

　　伍林眉“了然”的低头一笑，莹白的指尖拨动，从药盒中选出几个，放到小桌上。
　　“这个药吃三颗，这个两片，可以混着这包冲剂一起吃……”

　　讲完，不再多言半句，端着孟卿芸收拾好的托盘走了。

　　流水细弱的声音，碗碟轻微磕碰的声音，不久后再次从厨房传来。

　　窗外，阳光正好，孟卿芸听着那些细碎的声响，慢慢抠着药板的铝膜，忽然，一痕水光在眼中闪动。

　　真是糟糕，糟糕透了……

　　她知道，顶着这样一张病恹恹的脸，还一直扭捏着逃避伍林眉的目光，真的是既丢人又失礼。但她实在找不到，找不到一张合适的面孔，来面对伍林眉。

　　为什么变成这样呢，不能再大大方方接受这个人的好？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能……

　　能怎么样呢？从伍林眉进屋后，孟卿芸第一次堂堂正正抬起头，望向门口，面露困色。

　　“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久远的记忆中，阳光炽烈的楼道，自己回过身，曾如此愤怒地冲伍林眉大喊。

　　以前自己就一直没有办法，现在又打算拿伍林眉怎么办？

　　狠狠一闭眼，孟卿芸一口气吞下所有的药片，捂着胸口拉过被头，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真是让人讨厌，
　　那股常年盘亘，压抑在心头，散不掉又灭不尽灼人的热度。

　　跟着伍林眉的出现，又死灰复燃了。

　　果然……还是不见伍林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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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

　　伍林眉低头清洗着碗碟，盯着从指尖流走明澈而清凉的水流，忽而，远处一些笑声迈上窗来。

　　她抬眼，从厨房窗台的角度，正好瞧见小区庭院的一角。

　　那一角的红瓦墙上，几簇三角梅开得正盛，花荫旁，两三稚童嬉笑追逐着皮球，身后的凉亭中，几个大人摇着蒲扇，一边盯着孩子一边在聊天。

　　阳光正媚，笑声正炽，明晃晃一片无忧无虑的闲适，让人忍不住生出羡慕。

　　伍林眉关上水龙头，立在那看了许久。

　　等她回神整理完厨房，再次推开孟卿芸的卧室门，发现对方已睡下。

　　明黄的光透过厚重的白纱，将安静的卧室染成一片蜜色。

　　伍林眉轻步走过去，只见孟卿芸脸朝上，闭着眼静静躺着，开门声也未让她睁开眼，似乎是睡着了。

　　她在床边坐下，低头去看孟卿芸。

　　因发着低烧，孟卿芸脸颊和额头都微微发红，连隐没在乌亮的发间，露出一点边缘的雪白小耳朵，也染上一层绯红。

　　看着着实可爱，伍林眉不觉伸出指尖，顺着那耳廓的外线慢慢滑过。而后微俯下身，对着那小耳朵低语。

　　“我还以为，这六年你多少该有点长进，又想躲我到什么时候？”

　　屋内一片静谧，躺着紧闭双眼的人，呼吸平顺，没有半点反应，像是真陷入了梦乡。
　　小耳朵的热度不断缠上伍林眉沁凉的指尖，可那里的温度并未因此褪去，颜色反倒愈渐发深。

　　伍林眉垂眸盯着人看，无声笑了。

　　方才院子里的笑声还停留在耳畔，让她想起刚认识孟卿芸的情形，彼时也是那样的无忧无虑。

　　来的路上，她想过，这样的突然登门造访，可能会吓跑孟卿芸。也想过，再次见面，两人或许又会争吵，甚至冷嘲热讽，关系变得更僵。

　　可时光真是奇妙，原本她最怕惹孟卿芸不悦，怕孟卿芸不再对她笑，怕她与自己疏远，怕失去她……现在却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事。

　　自己又何曾拥有过？

　　纤纤五指为梳，搂起缕缕青丝，滴血的小耳朵一下整个曝露在眼前。明知道不会有回音，伍林眉还是忍不住贴着那小耳朵问。

　　“一次，就承认一次，这些年你多少有点想我的，对吧？”

　　洁白的窗纱随风微微振动，蜜色温暖的房间，除开两道呼吸声，仍是一片静谧。

　　果然没有回应。
　　伍林眉拉开些距离，没有觉得失望，平静的面容也看不见丝毫的情绪。

　　她只是盯着几段缠绕在指尖的青丝，而后不断揉捏，一点点收紧用力，直至指骨发疼。

　　过了许久，她轻轻松开指尖，任青丝滑散，自嘲般笑着站起了身……

　　“你要走了吗？”

　　突然而猝不及防的，一道含着鼻音沉闷而糯糯的声音，如惊雷般在身后响起。

　　跨出一半的步子猛然收回，伍林眉一晃神，默然转过身。

　　第二次……
　　今天第二次，她对上记忆中留恋的清亮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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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厨房流水声断了，却久久不见人的动静，孟卿芸翻来覆去翻身，一点睡意也没有，偏又拧巴着不敢起床去看。

　　在纠结着要不要出声询问之际，所幸房门终于开了。
　　她忙侧过身，慌乱地闭上眼睛，放平呼吸，却不由竖起耳朵，细细凝听。

　　一串轻得如同雪花飘落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最后在床边没了音。而后，一股重力落下，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枕头一侧也凹了下去。

　　随之，一股温热的鼻息从脸颊拂过……有冰凉的东西在耳廓轻抚而过。

　　伍林眉在她耳边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她没法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脑子一团乱麻。

　　第二个问题，她不想回答。反而心跳加快，眼眶发酸，忍不住想睁开眼，从伍林眉的表情探查她问这句话的目的。

　　拼命忍耐住好奇，她紧闭双眼，像一只警惕而暗中观察的猫，等待伍林眉接下来的举动。
　　而脸颊边的气流忽然消失，耳廓冰凉的触觉随之离开，身边床榻重量一轻，对方站起了身。

　　要走了吗？好不容易见一面，就这样走了吗？

　　孟卿芸猜测着，抓着薄被的双手不由用力，呼吸一重。

　　其实伍林眉这样走了也好，反正都过去了六年，桥归桥路归路，她们俩不见面比相见好……

　　“就承认一次，这些年你多少有点想我的，对吧？”

　　那含着寂寥，如同叹息般的喃喃问语，仿佛咒语反复纠缠在耳边，不肯散去，她还是忍不住张开了眼睛。

　　“你要走了吗？”

　　胸口的热度冲撞着，让人抓狂。

　　孟卿芸坐起身，不再逃避的直直看过去。

　　两个人一坐一立，又像回到了方才在门口，对视着，沉默不言。

　　伍林眉明显有几秒失神，须臾后浅浅一笑，上前一步道：“你希望我留下吗？”
　　那是自己不熟悉，没有情绪虚假的笑容。

　　孟卿芸双手抓着被子，眼中瞬间含.上一片雾气。对她而言，能问出这句话，近乎是鼓足勇气，低头作出了让步，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试探。

　　她想，就算多年不见，伍林眉和她仍该有这种默契。

　　是的，伍林眉的确听懂了，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高兴，跟她同样作出退步，两人继续维持方才短短一瞬平稳的表象。而是选择了明晃晃的咄咄逼人，近乎直白的追问。

　　这个人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呢？

　　鼓足的勇气忽然一泄，身子一松，孟卿芸黯然地软软靠向床头。

　　“这么久不见，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以后还走吗？还是留在这发展？听姜悦说，你如今在锋美上班，那可是大公司，进去不容易吧……”

　　眼睛落在虚空处，孟卿芸絮絮叨叨说起话。
　　她想起在摆渡车上那两个在他乡偶遇的中年男子，想象着他们的口吻，尽量找些故友重逢时可能说的话。

　　她知道，伍林眉不是来和她说这些的，但她不想被对方牵着走。

　　唯有徒劳无力的反抗。

　　伍林眉静静听着孟卿芸的话，直到她讲完，进门来，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情绪，从容的笑容带上了尖锐。

　　“见我一面不愿意，连两句话也不想回我吗？”

　　孟卿芸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悠悠天际飘过一大片云，屋里光线骤然暗了下来，伍林眉浅褐色的眼睛，跟着光线一起变得暗沉。

　　“我暗示过姜悦，老同学可以一起来聚聚。她是你的好朋友，一定和你说过，对吧？”上前一步，她再次在床边坐下，笑中的尖锐越发明晰。

　　“不是！”孟卿芸不禁后仰几分，辩解道：“我昨晚在沙发着凉……”

　　“你不会来。”伍林眉冷眼打断，她并不在乎孟卿芸的解释，因为自己早有了答案。

　　“今天在餐厅没见到你，我一点都不惊讶。即使没有生病，你还有各种原因来不了。不是一直这样吗，逃避和躲藏是你最擅长的事。”

　　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孟卿芸打了一个寒颤。伍林眉当面拆穿了她蹩脚的谎话，不留一点余地。

　　她的确不曾打算去，刚才又是为什么想要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