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别离梅子初青时》黛沐颜

1、梅子结下的缘

　　热闹的市集，人流涌动，街道两旁茶坊、酒肆、面店、肉铺……林立，不时传来商贩们的吆喝声。
　　“这位小姐，看看发簪吧。”
　　“第一才子吴学舟的新话本又出来了。”
　　“新打捞的鱼嘞，新鲜又美味。”
　　……
　　市集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河水清澈见底，肉眼还能观察到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与热闹的街道相比，仅有一河之隔，对面的岸边上安静不少。
　　烈日当空，铿锵有力的吆喝声开始慢慢弱了声势。
　　河边的梅子树下，小女孩担忧的看着爬在树上的男孩，“明哥哥，我不吃梅子了，你快点下来吧，小心摔着。”
　　小男孩往下看了一眼，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攀爬了许久，让小小年纪的他有些吃力，擦了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往旁边的树枝揪去，“不行，说好要给鸾儿妹妹摘梅子吃的，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话刚说完，“咔嚓”一声，树枝断了一截，小男孩受到惊吓，也“咚”的一声从树上跌下来。
　　小女孩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慌了，赶忙跑过去扶起小男孩，眼里尽是担忧之色，看到小男孩腿上浸透的红色，“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嘴馋要吃梅子，害的明哥哥从树上跌下来，还摔伤了腿。”
　　“啊……”，小男孩低吼了一声，为了不让身边的小女孩担心，他忍着疼痛安慰道，“只是受了点小伤，男子汉哪有不流血的，这是英雄的象征，鸾儿妹妹不用自责。”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颗泛青的梅子，递到小女孩手中，小女孩听了小男孩的安慰，再看到眼前的梅子，擦了擦眼泪，又把梅子送到小男孩面前，“明哥哥，今天你是鸾儿的英雄，第一颗梅子你先尝尝。”
　　“好。”就着小女孩的手，小男孩尝了第一口，小女孩咽了咽口水，等待小男孩品尝后的反馈。
　　“呜……好酸。”只见小男孩眉间紧锁，忍痛加上炎热，额头汗水又流了下来，吃到梅子第一口之后，心想这样酸的梅子决不能让鸾儿妹妹吃，他把吃剩的第一颗梅子立刻扔到河里，并准备把剩下的一起扔了。
　　小女孩见状，赶紧拦下他的动作，“明哥哥，不要丢啊，只要是你摘得梅子，再酸我也吃得下去。”
　　语毕，拿起另外一颗梅子咬了一口，“呜……还真的挺酸，不过这是明哥哥摘的，我觉得比以往吃得梅子都甜。”于是，小女孩把整颗梅子都吃完了。
　　小男孩听完这一番言语，看着忍着巨酸不时眨眼调节表情的小女孩，脸上泛起了微红，腿上的疼痛感也暂时忘了。
　　“嗯，吃了我的梅子，鸾儿妹妹以后就得嫁给我了。”小男孩想起前几日学堂上，私塾师父教的一句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虽然他们没有玩竹马的扮家家游戏，但今日爬树摘梅子也算是两小无猜的举动了。
　　“好啊，不过我不想穿红色的嫁衣，像穿一身血衣一样，我想要淡粉的那种。”小女孩见过穿粉衣的新娘子，她觉得像仙女一样，淡然出尘，然而她忽略了新娘子脸上的表情。
　　那时年少的两个人以为只要两个喜欢的人约定在一起，就一定会白头偕老，但这样的私定终身终究抵不过一道圣旨和家族利益。
　　“嘶……”腿上的疼痛再次袭来，小男孩掀起衣襟看了看伤势，虽然血开始凝固，但伤口模糊一片，忍着剧痛站起来又跌了回去，他怕小女孩担心，想转移下注意力，“鸾儿妹妹，你去河对岸看看，有没有熟人，好送咱们回去。”
　　小女孩点了点头，赶紧往街市跑去，附近有茶馆，她的父亲经常来这里会见客人聊天，试试运气，或许今天能看见父亲。
　　正心急往人群中奔跑，不小心与对面的人相撞。“啊……”传来一声轻呼，小女孩扶着额头睁开眼一看，对面地上蹲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公子，看年纪与她的明哥哥相仿。
　　这位小公子趔趄叫了一声后，也看到对面正用手扶着额头的小女孩，看表情也在忍着撞过的疼痛，不过从面部看还是很清秀的，右手还握着两颗梅子。
　　小女孩比较着急走，便把手中梅子塞到小公子手里，“对不起，是我冲撞了你，我这里有刚摘的梅子，送你当作赔礼吧。”然后，急匆匆跑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小公子还没从对方的一系列行动中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两颗青梅，饶有兴致的看了看，放到了嘴里，“呜……好酸，这算哪门子赔礼道歉！”小公子以为，自己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给耍了。
　　哼，自己从小到大还没这么吃瘪过，今天偷溜出来第一天，就被一个年级相仿的小女孩给耍了，就是翻遍整座京城，小公子也决定要把这个“坏心眼”的小女孩找出来。
　　紧紧拽住剩下的梅子，“对，这个留下当作证据，省的她到时不承认。”同时，他脑中开始想了很多方法来“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
　　“嗯，在她脸上画个大乌龟。”
　　“捉几只虫子把她吓哭。”
　　“让她做几天鬟，伺候小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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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子身边的小跟班，听到自家少爷嘟囔了一阵，一脸黑线，心想，“我家主子在老爷夫人面前那么懂事成熟，离开家怎么变得这么幼稚。”
　　小女孩没想到，自己把最珍贵的梅子送给对方赔礼道歉，却给自己惹下这么一段“仇怨”。她来到父亲常去的福来茶馆，焦急的左右观望，发现并没有父亲的身影，却看到父亲常常接待的一位熟人，父亲曾经让自己喊他“金叔叔”。
　　“金叔叔，你好，有没有看到我爹。”小女孩着急询问道。
　　这位被叫作“金叔叔”的人，正是小女孩父亲常常在茶馆会见的客人，名唤金喆，他回头一看，是林尚书林永之的女儿林鸾儿，虽然只是匆匆数面，不过这位小姑娘眉眼有八分像她的父亲，看到她焦急的神色，他回应道，“今天你父亲不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跟叔叔讲讲，看能不能帮上你。”
　　“呜呜，明哥哥他为了给我摘梅子，从树上摔下来把腿给伤到了，没法走路回家，今天我们也没带仆人，私溜出来的，本来想让父亲带他回家，也让明哥哥免受他家人苛责。”林鸾儿本就绷紧的心弦，在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开始哇哇哭了起来，毕竟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金喆常听林永之提到，自己的女儿与李丞相李温卿的儿子李思明走的比较近，他很头疼，虽然两家夫人是手帕交，但朝堂之上两家站在不同阵营，两家子女走得近了不是好事，但他也并非顽固之人，孩子间的打闹玩乐很快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再说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愿顾虑多了。
　　听到林鸾儿口中的“明哥哥”，金喆就明白了是李丞相的公子李思明，如果是他将李小公子送回李府，难免会引起两家误会，但如果舍弃幼儿求助就此离去，也非大丈夫所为，稍迟疑了下，金喆决定帮助眼前的林鸾儿。
　　这边李思明等了许久，不见林鸾儿，心想，“市集离两家府上都比较远，鸾儿妹妹但愿不要出事。”刚想着，就见林鸾儿带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人走了过来，他不禁警惕了一下。
　　“明哥哥，别怕，这是我父亲的朋友金喆叔叔，正好在对面的茶馆碰到他，所以我央求他来带我们回去。”林鸾儿看到李思明警惕的动作，赶紧做了解释。
　　金喆蹲下检查了下李思明的伤势，脸色突变，“看来这腿骨折断了，回去得修养个百天了，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淘气，小心回家被李丞相和夫人责备。”说着，弯下腰让李思明骑到他背上，准备送两人回家。
　　听到金喆的话，林鸾儿才意识到李思明刚刚为了安慰他，强忍着骨折的疼痛，她心里有些不安，“明哥哥为了我摘梅子，把腿摔断了，回去还得挨李叔叔的责备，都是我的错。”
　　“鸾儿妹妹，不要紧的，回家就说是我嘴馋，硬拉着你爬树摘梅子，把腿摔了，要挨骂就我一个人吧，反正我腿受伤了，父亲母亲也不会太过责备的。”李思明看到满脸愁色的林鸾儿，赶紧安慰道。
　　“嗯，谢谢明哥哥，以后谁嫁给你都会很幸福。”有金喆在，林鸾儿不好将“私定终身”的约定讲出来，只能用两人能懂的语言互相慰藉，李思明听到这番话后心里则是美滋滋的。
　　这或许是两人最幸福的时刻。
　　一旁的金喆却是听出来了，不禁叹了一口气，心想年少的纯真感情到底是喜是忧，放在平凡百姓家庭还有门当户对的讲究，更何况尔虞我诈的官场之家呢？
　　“哎”，对感情淡漠的金喆此时也为两个年少的孩子的未来有了一丝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