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川1966》Xerxes

4、002

　　贺军翔上学的时候，全国不学英语，学俄语。
　　他俄语特别好，俄语发音难，单词长，他学起来却很轻松。每天早上去了学校，自己带着俄语书在操场边的树下一坐，就开始看到上课。
　　高中里学习为王，很多男孩都喜欢和贺军翔在一起，模仿他的学习方法，贺军翔却很讨厌别人跟着他，他是顶骄傲的一个人，看不上这群小子。每天放学，有人叫他一起骑单车，游泳，打球，学习，他一概不去，干脆的回绝，从来不给别人面子。
　　久而久之，贺军翔孤僻骄傲的名声就传开了。
　　老师们其实不算很喜欢他，因为他脾气不好，训不得，而且骄傲自大，从来不把老师们看在眼里，喜欢自学，不喜欢上课，时不时逃学，颇有些桀骜不驯的意思。

　　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班上有一个男孩，家里也是地委的，和他关系很好。两个人都高大漂亮，聪明机灵，走在学校里分外惹眼。
　　说起来，还有些亲戚关系，男孩的父亲和贺军翔的母亲是本家，都姓林，他叫林青羽，家里两个孩子，还有个妹妹，比他小2岁，叫林青妍。

　　林青羽还有一个和贺军翔一样的爱好，就是迷空军。他告诉贺军翔，要做飞行员，必须全身没有一个伤口，还必须双眼视力都是2.0，贺军翔郁闷了，他从小爬高上低，身上的伤口少说也有十几个，看来没戏了。
　　林青羽安慰他说：“没事，你还可以做空勤，到时候指挥飞机降落，谁不听话就不给谁落下去。”
　　贺军翔看了他好一会儿，笑着说：“你要成了飞行员，我就做机修师。每次你出任务，我都帮你检查飞机，好不好？”
　　林青羽很高兴得点头：“好啊！”

　　燕川靠近燕山军区，军区总参胡云之是贺川生以前的战友，两个人时常互访。
　　燕山军区内有川西空军基地，高一暑假，贺川生懒得管儿子，正好贺军翔想去看空军基地，就写信给胡云之，后者欣然同意。
　　贺军翔拉上林青羽，两个人坐火车去军区。
　　路上，林青羽说：“等我高中毕业就考空军，不能再长个儿，不然他们不会要我。”
　　贺军翔又郁闷了，他身高近一米七五，以后还不知道要长多高。
　　至此，飞行员之梦被现实毁灭的七七八八，最后他想了想，很认真地对林青羽说：“我还是别当飞行员了，考上哈军工，作机械师好了。”
　　那时候，哈军工是全国男孩梦想中的最高学府，很多□□的子女都在其中就读，比如□□的女儿之类。
　　林青羽笑了：“你学习这么好，不会有问题的。”

　　夏天很快过去，作为这次空军基地之行的报偿，林青羽请贺军翔和他一起去老家乡下爷爷家玩。贺军翔生在燕渡，对他来说燕川已经是很乡下的地方了，所以很好奇林青羽说的乡下是什么样子。
　　林青羽对贺军翔形容说：“很有意思，我爷爷家门前就是燕川河，晚上我们可以坐在河边看星星，很多星星很亮，保证你没见过。”
　　贺军翔问：“可以看出银河的轮廓？”
　　林青羽说：“不知道，反正很震撼人心。白天我带你去河里钓鱼。”他得意地一笑：“我是钓鱼高手，水清的很，里面的石子可漂亮了，你还可以摸螃蟹。”
　　贺军翔乐了：“好啊，我喜欢吃清蒸螃蟹。”
　　林青羽撇嘴：“清蒸？没味有什么好吃的，让我奶奶给你做香辣虾，可好吃了。”
　　贺军翔问：“有多好吃？”
　　林青羽想到肥腴的虾肉，香气仿佛忽然真切的袭来，无比渴望立刻见到奶奶，吃到可爱的虾，顿了一下，说：“现在不告诉你，你吃了就知道了！”
　　贺军翔觉得有趣，哈哈大笑：“好啊。”

　　贺军翔的笑容特别有感染力。纯净，灿烂，一笑就露出白皙面颊上带的一个深深的单边酒窝，在左边。睫毛很长，笑起来会微微扇动，眼睛很黑，特别迷人。
　　这副好相貌来自林英，地委大院很多人都觉得林英漂亮的不象话。但是脾气奇差，清高骄傲，所以大家都不太喜欢她。反之，贺川生脾气温和，说话慢条斯理，烧得一手好菜又喜欢请客，特别受欢迎。其实贺川生倒不是因为相貌的缘故娶了林英，而是他实在喜欢她的泼辣果敢。

　　林青羽老家在河安，从燕川要坐一夜的火车。贺川生不放心，要派车送他们去。
　　林青羽面有难色，却不敢拒绝，贺军翔立刻不高兴了，对父亲说：“你不要搞特殊化，开着车去那地方，好多人都没见过汽车的，多招摇，亏你想得出来！”
　　贺川生被噎住，心里生气，却也没法反驳，只好由他去了。
　　林英下班回家，发现儿子不在，问丈夫，丈夫说去了河安，林英被气了个半死，她本来打算带儿子去北京玩的。河安也是她的老家，她很清楚那地方是什么样，儿子去了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为此，她跑去找林青羽的父母吵了一架，林青羽的父亲是司机，平时久闻这位远方堂姐泼辣的名声，当下也气得半死，却说不过林英，最后怒气冲冲的甩手出门，留下妻子和她继续大战三百回合。
　　傍晚他回来的时候，妻子堵在门口说：“林政，你要是个男人，就立刻去乡下把儿子给我领回来！还有，再也别和贺书记他家来往。”

　　就为这，贺军翔差点失去当时唯一的朋友。
　　幸好贺川生知道后，立刻炖了一锅红烧鸡爪给林家送去，替妻子赔礼。林政当然不会那么小气和上级计较，也就没去乡下抓回林青羽。贺川生的鸡爪在这件事上起了关键作用，谁叫他做得那么好吃，彻底贿赂了盛怒之下的林政妻子呢。

　　那时候，林青妍在乡下上小学，哥哥暑假回来，她高兴得跑出门去看。
　　然后就看到盛夏骄阳下那个面容白皙，头发乌黑的少年，脸上的表情清清冷冷，黑白分明的眸子却难掩饰好奇的打量着自己。他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短袖衬衣，领子立起，下面是浅灰的长裤，在尘土飞扬的乡村土路上，看起来干净清秀的仿佛从天而降。
　　她停下脚步，林青羽一把把妹妹拉到贺军翔面前，他一向以她为傲，宠爱的不行，当作宝一样炫耀给贺军翔说：“看，这是我妹妹，多漂亮！”
　　林青妍才12岁，皮肤特别白，眼睛很大，下巴尖尖，五官清秀标致，但充其量只能算是很讨人喜欢，还没有长大的一个小孩而已。
　　所以眼高于顶，对女孩从来不感兴趣的贺军翔只是来了句：“还好。”
　　林青妍有点说不出的失落，林青羽却很开心，拉着妹妹左看右看。问她功课，贺军翔就在一边笑着看着兄妹俩人说话。林青妍的声音细细柔柔，他觉得很好玩。
　　自己的妹妹和别人的妹妹，的确不是一个风格。
　　贺爱平从小就特别闹腾，比哥哥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基本是个假小子。贺军翔习惯了和这一型的女孩相处，有时候说话直接凌厉，林青妍很不习惯。她身体比较弱，家里人都惯着，小心翼翼像是对待瓷器一般，从来没有一句重话。不过，她还是对这位城里来的漂亮哥哥很好奇。所以暑假剩下的时间，她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林青羽和贺军翔身后。

　　临走前的一天，他们去水库玩。林青羽和贺军翔又是跳水又是比赛游泳，看得她好生羡慕。贺军翔在水里向她招手：“来啊，一起玩。”
　　她不敢，林青羽说：“她不会游泳。”
　　后来他们两人上岸换衣服的时候，林青妍忍不住走下水，水面只到她下巴，她就大着胆子继续走。谁知水库里还有一道积水用的深沟，她不知道，没提防，一下子就滑了进去，吓得大喊，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被水呛了，扑腾着绝望的大哭。
　　贺军翔耳朵尖，隐约听到，立刻冲过去，毫不犹豫得跳下去，把她从水里捞上来，抱着游回岸边，她吓得一直哭，边哭边咳水。
　　贺军翔蹲下，头发湿漉漉的，眼睛又黑又深：“你没事吧？”
　　林青羽在旁边说：“贺军翔你不要命了，我们平时都不去水库深处，死过人。”接着训妹妹：“你一定要学会游泳，幸好我们离得近，不然你死定了。”
　　林青妍本来就害怕，现在哭得更凶了。
　　贺军翔被她哭得开始心烦，大喊一声，却是对林青羽：“够了够了，你没看她一直在哭么，这件事不要告诉家长，不然又要唠叨。”说着站起来，脱下身上的衣服：“林青妍，你别听你哥哥的，他就这脾气。”
　　林青羽看看妹妹，也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凶，于是蹲下，摸摸她的头安慰说：“好啦，没事了，你要学游泳，明年夏天我回来教你。”又对正在奋力拧干短袖的贺军翔说：“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救过我妹妹的命。”
　　贺军翔不耐烦地说：“婆婆妈妈的，我不救她，难道让她淹死不成。”
　　林青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