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
哪吒的思绪被窗外的鸟鸣拉回了现实，从腰间取下那个精致的海螺吊坠，不由得弯了弯嘴角，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温柔。
而遥远的仙界东海炼狱，迎来了一位贵客。
那是九重天的气息，众多龙族一闻到这个气息便躁动了起来，一千年了，这股气息萦绕在龙族世代的封印之中，让他们永远不见天日。
正在沉睡的龙王忽然睁开了双眼，目光灼灼的看着从海面上慢慢下沉的人影。
天帝衣不染尘的立在敖广的眼前，一如千年前一样，敖广的瞳孔放大又缩小，怒极反笑，“一千年了，天帝终于想起来这片东海了。”
天帝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摸了摸敖广额前的龙鳞，敖广瞪大了眼睛，忽然周身流光溢彩，化作了人形。
穿着一袭和敖丙如出一辙的白衣，银色的发丝随着海水飘扬，琥珀色的瞳孔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仙君。
“敖丙……去了人间替朕重渡情劫。”两人相视沉默了许久，终于天帝打破了沉默。
“什么？”敖广一脸惊诧，双手握住天帝的双肩，“你自己的情劫，凭什么要我儿替你渡劫？你镇压了我们龙族千年还不够么？到底本王亏欠了你什么？”
天帝垂目，“是敖丙自请的，并非朕强迫。”
敖广忽然靠近了天帝，脸上的龙鳞若隐若现，紧盯着天帝垂下的眸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总是这样，你说你心怀大业，自请拔除情根，无人逼你，都是你自愿，本王认了，可是我儿敖丙，有何罪过，你可知……你可知他也是你的孩子？”说到最后，敖广压低了声音，忽然有些无力。
天帝看着他，轻轻的将肩膀上的手拂了下去，后退了两步，“千百劫难，只有血亲可以历劫相抵，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敖广，当年的事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敖广颓然的靠在了身后囚禁他的石柱上，“是啊，你都不记得了，却留本王在这深海千尺。”顿了顿，又说：“还骗我儿去替你渡劫，你可真是打了一手好如意算盘。”
“那个哪吒呢？他竟然会放了我儿去替你历劫？”
“魔丸已随着灵珠一同入了下界轮回。”
“三千凡尘，他们两如何能寻得彼此？”
天帝沉默了一下，“敖丙将自己的龙筋抽给了哪吒。”
敖广一滞，彷如泄了气一般。又化作了龙形重新缠绕回了石柱之上，闭上了琥珀色的双眼。
“罢了，罢了，都是痴儿。”
“以后无事再不用来这东海炼狱，已经千年不见，再来几千年不见也无妨。”
敖广的声音回荡在深海之中，天帝默默拿出一个海螺，“这是敖丙入轮回门前偷偷放在朕手上的，朕想他是留给你的，朕放在这里了。”说罢，放在边上的礁石上，又看了一眼敖广，乘水而去。
待到天帝的气息全然消失之后，敖广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海螺，微微的叹了口气。
下界凡间
这厢皇城华灯初上，正值花灯节，轿辇还没停稳，哪吒便从上面一跃而下，一路小跑着去往海音阁的后院。
海音阁里的众人都已经认识他了，端茶小二见到哪吒还纷纷道：“三王爷安，三公子在水月阁呢。”自从哪吒开始往海音阁跑了以后，就藏不住自己三王爷的身份了，毕竟宝莲托生的王公贵族，全城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呢？不过敖丙知道了他并非侍卫以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仿佛早就了然于心一般。
哪吒点点头，径直往水月亭走去。
水月亭因傍着一池莲花，月朗星稀的夜晚，莲花池便会洒满月光，故而得名。亭外围墙熙熙攘攘，都是上街观灯的百姓，亭内的敖丙正坐在围栏边合眼冥想，蓝色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芒。
听见哪吒的脚步声，敖丙睁开自己湛蓝的双瞳，微微一笑，“你来了。”
皇宫一别后，哪吒三天两头往海音阁跑，敖丙开始不习惯，后面也渐渐的随他去了，到后面，他偶尔有事耽搁没来，竟然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只是哪吒有一次提起在他面前，不用带着那些繁复的罩袍，敖丙便鬼使神差般的再也没有在他面前遮住过自己的容颜。
两人相见时，多是哪吒跟敖丙说着自己年少在关外从军时的见闻，或是又从婢女那里听来什么坊间八卦，敖丙则是静静的听着，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因为自己异于常人的样貌，家族里的人总是不太愿意让他出远门，听哪吒说起外面的世界，也是饶有趣味。
偶尔两人也会不说话，敖丙会靠在池边栏杆上吹着笛子，哪吒就这么看着他，两人皆不言不语，却恰到好处的和谐。
“敖丙，今天是皇城的花灯节，小王爷我带你出去看看吧。”哪吒双手撑着脸颊，上扬的丹凤眼里流转着一丝期待。
敖丙看着他这副表情，竟有些不忍拒绝，穿上了罩袍，整理了一下脸庞的碎发，“好吧，走吧。”
哪吒在心里悄悄比了个握拳胜利的手势，表面上却佯装镇定的说：“你可得跟紧本王爷哦，今天外面人流窜动，走丢了本王可找不到你。”
敖丙弯了弯眼角，清冷的脸色上也带上了一丝温暖，执起哪吒的手，“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敖丙的手有点冰凉，但是哪吒胸口的胎记又开始隐隐发烫起来，幸福来得太突然，于是哪吒直到走到街上都是晕晕乎乎的状态，却不忘握紧敖丙的手。
街上有许多摊贩，灯火流转，火树银花，小贩的吆喝声，来往路人的笑语声，举家出游的王公贵族们的车马声络绎不绝。敖丙从小就被师傅和父亲关在房里苦练技艺，师傅总说他和旁人不同，将来是要担负起家族的荣耀，继承海音阁的，甚至要将海音阁名扬四海，不能将心思放在别处。
这样切身的感受人间百态烟火，是真真的第一次。
如果没有遇到哪吒这个朋友，自己可能还是重复着多年如一日的生活吧，可能会凭着精湛的笛艺在皇朝某个一官半职，完成父亲的使命，好好经营海音阁，就此终老也说不定。
可是现在……他忽然有些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
看着万千灯火照耀下的哪吒，他那么耀眼，出生以来便是举世无双，和自己是那么的不同。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哪吒忽然说。
问马夫租了匹骏马，顺手将敖丙抱上了马背，“坐好了。”
敖丙红了红脸，“嗯。”
哪吒带敖丙来到一座山顶，山上有座庙，叫做山河庙，庙宇里的僧人都已经休息了，庙前有棵树，树上挂了许多飘摇的红带，哪吒灵活的爬上了树，又一把把敖丙也拉了上来。
“这座庙，是我小时候，父皇觉得我戾气太重，又不听话，把我送来清修的，这里的住持是个大胖子，”哪吒想起自己那倒霉师傅，小时候没被自己少捉弄，有些发笑，“不过他待我很好，现在云游四海去了。这棵树是一颗千年的银杏，总是有很多善男信女在这里把自己的心愿写下来，挂在树上，不过本王爷是不信这些的。”
“但是我很喜欢这棵树，因为坐在这棵树上，可以看到全皇城的景色，”哪吒朝东方一指，万家灯火齐亮，“这是我们世代守护的地方，所以……也想带你来看看。”
敖丙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嘴唇微张，一时有些失语，竟然不知要说些什么。
“你别看本王爷风光霁月，其实宫里的人都怕我，只有额娘疼我，不过本王爷也不需要那些人的讨好。”哪吒看着表情有些呆滞的敖丙，不由心头一动，伸手揭下了他的罩袍，露出了他原本的样子。“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带着这鬼玩意。”
说完，伸手帮他理了理打乱的一头蓝发。
敖丙不言不语，哪吒也没有再说话，就像平时相处那般，安静却不尴尬，忽然天上开始出现灯光点点，是城里的人在放飞孔明灯。
“我在书上看到，人们会把自己的希望和思念写在孔明灯上，孔明灯越飞越高，便会将人们的心愿带给上天。”敖丙看着满天灯火，开口说道。
“我不信老天。”哪吒摇摇头，“自己的命自己说了算，自己想要什么就靠自己去争取。”俊俏的眉眼上染上了一丝张扬与不屑，却毫不违和。
哪吒忽然转头看向敖丙，眼神炙热，像一把无名火，点着了敖丙的内心。
敖丙有些慌乱的移开了视线，两人相识这么久，哪吒从未做出什么逾越的行为来。今天的哪吒却有点不一样。
哪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花前月下景色太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忽然想亲一下敖丙。
心刚动，身已远。
哪吒的唇轻轻的覆上了敖丙的唇。
眼前的蓝眸透着一丝不知所措，却在唇上炙热的温度传来后，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夜风吹动，两人的发丝纠缠不清。月光暧昧，远处天空孔明灯静默的向上升起。
“入我王府来吧。”哪吒在敖丙耳边说。
敖丙身体一僵，手却强硬的推开了哪吒。
“天色已晚，敖丙该回去了。”
-TBC-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