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三尺有神明》程青阳

74、流息（7）

　　“大人，大人。”

　　衣萝的喊声把流息从遥远的记忆里拉出来，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只有怀里抱着的千翎是真实存在的，是将他和这个世界紧紧连接着的。

　　自从流息把千翎带回来后，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抱着千翎发呆，思绪好像飘到了很久之前，那是衣萝没有参与过的流息的生命。

　　想到这里，衣萝暗地里攥了攥拳头，她并不喜欢千翎这个女人，她当初意外救下流息，帮流息恢复，建立玄月村，这一切并不容易，但为了流息，她不后悔。

　　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不管做了什么，都比不上什么都没做的千翎。

　　“大人，我们不是要取出噬魂铃吗？”衣萝再次开口。

　　流息缓缓看了她一眼，招手唤衣萝过来：“衣萝，我有话对你说。”

　　待衣萝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流息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当年千翎跟我去了地府，我用伏羲大神的剑劈开了结界，拿出了噬魂铃，但准备解救凶兽出来的时候，我反悔了。”

　　流息换了个姿势抱住千翎，生怕怀里的她不舒服一样：“因为噬魂铃里面吸收了凶兽的灵力，若是能将噬魂铃吞噬，那我便能拥有这部分能力……”

　　他轻轻笑了一下，下意识捂住了千翎的耳朵：“我那时有那样的想法，只是想着若是能拥有噬魂铃的能力，便能跟祁夜比肩，千千也不会离开我了……但没想到的是，反而酿成了大祸。”

　　“噬魂铃被取出来的瞬间，奈何桥下结界裂开了一条大口子，桥身动荡，无数恶鬼争先恐后涌出，阎王和鬼官们赶来的时候简直要被吓个半死，任由发展下去，凶兽挣破牢狱也只是时间问题，当然，他们还诧异这奈何桥下竟然能生出我这样的怪物。”

　　“千翎没想到会酿成这么大的乱，想着要把那结界复原，但哪能那么简单，我趁乱吞噬了噬魂铃，但我没想到的是，我根本承受不住它的反噬，吞噬到一半几乎就要丧命，而千翎……”

　　流息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千翎在最后一刻，把噬魂铃引到了自己体内，跳进了忘川水，那忘川水是怎样的刺骨，没人比我更清楚，再加上噬魂铃的反噬，她必死无疑，我不得不承认，千翎跳下忘川水的时候，我连思考都不会了，甚至没能及时将她从水中救上来。”

　　他眼底的悲伤更加浓郁，在这漆黑的地下蔓延开来，让衣萝心里好生难过，似乎要用力抱住这个人，才能给他一丝丝温暖一样。

　　“是祁夜救了千翎，他把自己一半的灵力注入千翎体内，才勉强保住了她的命，祁夜体内的能力是大神所给予，千翎不会死，但即便如此，她也昏睡了一千年，等她醒来的时候，大部分灵力和记忆都消失了，她现在，不认识我了。”

　　流息说到这里越来越难过，他俯下身子想要亲吻千翎的额头，但总觉得自己不配，再次硬生生忍住了。

　　“我不知道那场风波到底是怎样解决的，待我再次有意识之后，身边便有你了，衣萝，因为你我才能恢复能力，甚至比之前更甚，我知道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每一件，我都记在心里。我准备复仇的时候，你付出了很多，从那盏灯开始，从童未生的局开始，到现在。”

　　流息把千翎放下，拉住衣萝的手，目光里满是真诚：“若是我最开始遇见的是你，不是千翎，那我现在必定会将你一人放心尖。”

　　衣萝毫不怀疑流息这句话的真实度，但经他口中说出的时候，还是感觉一阵悲凉：“大人，千翎现在都不记得你，你为何不能将心尖的位置……空出来呢？”

　　流息轻轻开口：“她会想起来的。”末了，流息又轻轻说了一句：“是我对不起你。”

　　衣萝有些诚惶诚恐，在她的记忆中，流息从来不曾这样对她说话，但她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就被流息制住了身体，在满腔惊恐中，看着流息把她和千翎放在一起。

　　流息眼睛看着千翎，确实对衣萝说的：“自从上次之后，千翎十分虚弱，承受不住我硬生生取出噬魂铃，我需要把她的魂魄先抽离出，但在这期间，魂魄必须依靠活物才能活。”

　　原来是要把千翎的魂魄寄放在自己体内！但还没等衣萝摇头，流息又说：“我取出噬魂铃的时候，会将千翎的魂魄归还，但那时，宿主就会死。”

　　衣萝当下失去了所有的反应，眼泪拼命流下来，原来他把自己放在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天？自己为流息做了那么多事情，他就从来，从来没有一丝丝动以真心吗？

　　流息仿佛知道衣萝在想什么，他轻轻伸手合上了衣萝的眼睛：“不会痛的。”

　　那是衣萝最后一次听见流息说话，她突然想到，若是当初她没有救下流息，那自己还会不会依旧是天真无邪的蜥蜴呢？

　　可惜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