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World of our own ...
-
World of our own.
即使世事喧嚣,我也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的某一处,终究存在着一个只属于我们的
Neverland,一个与现实并行不悖的安静世界。这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秘密。
我们的世界。
即使大学里早就盛传手冢国光和莲见已经在交往,可是当他们第一次以情侣的身份出
现在校园里的时候,仍是成了一件当时颇为轰动的校园新闻。
无论环境如何改变,无论是在高中还是在大学里,手冢国光从来都是最受人仰望的那
些人之一。即使他是那样冷淡而沉默的一个人,但是这仍是无法阻挡女生们对他的恋慕。
甚至,他的冷漠反倒成为了许多女生对他趋之若鹜的原因。
所以当莲见在公寓楼下的属于自己寝室的信箱里发现许多写给自己的恐吓信时,真的
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恐吓信上大多都是如果她和手冢国光交往就会遭遇不测之类的威胁,还有一些就只是
纯粹的谩骂。莲见读了一两封,就叹息着摇了摇头,把这些信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所以她已学会对那些黑暗的事物不看不听不想。世界
本就是有着光影两面的对立统一体,得到了一些东西就必定会失去另一些,这很公平。
反倒是樱井弘雅为她抱不平,这个直爽的女孩对她的沉默感到大惑不解,捡起一封写
满了谩骂的信,说道:“读了这样的信,你还可以保持无动于衷啊,忍耐力也太好了吧!要
是我,肯定无论如何也要把写信的人揪出来狠狠地骂上一顿。”
莲见只是笑着收拾她圣诞节放假时要带的行李,对樱井的义愤填膺不置可否。
她并不是对这些事无限度地忍让,只是觉得,既然自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就不应再
对别的事心怀抱怨。因为心中的快乐已足够消弭难过与忧伤。
按照早稻田大学的惯例,圣诞节要放一个星期的长假。
莲见和手冢国光一起回东京,他们乘坐的是22日下午早稻田直达东京的新干线列车,
大约一个小时就能到达东京车站。
明净温暖的列车上暖气开得很足,丝毫感觉不到冬天的寒意。
莲见坐在车窗边,遥望着远处那大片大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田野,田梗上连绵不绝的
电线杆在视野中一闪而过。
耳机里依然是那首卡百利的老歌《You are my dream》。
你是我的梦。
空缈仿若天籁。
莲见突然微微笑起来,她回首,望向坐在身边的手冢国光,他正在看奥尔罕•帕慕克
的回忆录《伊斯坦布尔•一个城市的记忆》,专注得丝毫不被任何外物所打扰。原本清冷利
落的侧面轮廓在车厢内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微微模糊但却格外柔和而俊美。
你是我的梦。你就是。
一整个世界的华美斑斓都可以不要,只要你是真实可触的,这就已足够。
她缓缓的,缓缓的把头靠在手冢国光的肩旁,闭上眼,轻轻舒了一口气。
“困了么?”耳畔是他清冷依旧的声线,可是在这一刻却令她无比心安。
“嗯,有点。”她靠在他暖暖的米白色毛衣上,模糊的回答道。
“那就先睡一下吧。”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高度不太够的她能够更舒服的靠在自己的
肩上。
“嗯。”莲见闭上眼,感觉属于男生的干净气息充盈着她的世界,微微带着一点薄荷的
清爽。
闭上眼,世界就只剩下你深邃静好的眉目,只剩下你清冽的气息与轮廓,只剩下你。
只剩下你。TEZUKA。
如果没有你,我该如何支撑过这漫长而寂寞的时光?
或许是困了,亦或许是,只要身处在手冢国光的身边就会感到一阵莫以名状的安全感,
莲见很快就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
待莲见熟睡,手冢才微微的侧过身,摘下她还戴着的耳机,关掉MP3,轻轻的收好。然
后他按了一下座位扶手上的服务按钮,让前来询问的列车乘务员拿来一条薄毯。他从乘务
员手中接过薄毯,为莲见仔细地盖好,动作轻柔,丝毫没有惊扰沉睡中的她。
身边的乘务员小姐微笑着,压低嗓音说道:“这位小姐有你这样体贴的男友,很幸福哦。”
手冢只是沉默着,为莲见拂开额上稍微凌乱的流海。良久,他转过身,低低地回答道:
“我也很幸福。”
或许他的性格使他的温柔只能表现在莲见无法察觉的地方,或许他们彼此的性格注定
他们之间的爱情不够轰烈也不够华丽。但是再极致的绚烂也最终会归于平淡。而似水年华
里,他们这样安静但却真切的感情,坚守的,只是一份想要给彼此幸福的信念,还有永恒。
他们构筑了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小世界。
在那里,他们相爱,他们相守,他们天长地久。
12月25日圣诞节的清晨,当莲见的母亲千代洋子走到莲见的房门前,准备叫她起床来
拆圣诞礼物的时候,却听见从房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洋子好奇地推开门,就发现
一向喜欢在假期睡懒觉的莲见居然已经起床了,正开着衣柜翻来覆去的找衣服。
看见母亲来了,莲见顺口就问道:“妈,我那件双排扣的大衣你放在哪里了?”
“哪一件?”洋子不解,“你的大衣放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就是爸爸上次出差给我买的那件啊!你前几天不是说好看,就拿去穿了吗?”莲见
从衣柜门后边探出头来,她还穿着睡衣,头发用发夹胡乱的盘起来。
“哦,那件啊,在我的衣柜里。”千代洋子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你不说我都忘了呢。”
“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你肯定是如果我不说就不会自觉还回来的。”莲见关上衣柜,
斜斜的睨了母亲一眼:“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女儿抢衣服穿。”
“呵呵……”洋子眯起一双和莲见长得神似的眼睛,开始转移话题:“找衣服干什么,
准备出去吗?”
“嗯……是啊,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出去玩。”脸不由自主的红起来,莲见罕有的不敢正
视母亲的视线,刚刚和母亲叫板的气势一下子全没了。
“那个同学……是男生吧?”母亲贼笑着好整以暇的逼问莲见。转移话题成功。
“嗯……嗯……”莲见结巴着,从耳根一路到脸颊都有可疑的红痕:“是……是啦,又
怎样?”
“不怎样,是就是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洋子笑嘻嘻的继续说道:“嘿嘿……我女
儿也长大了哦。什么时候把他带回家来给我和你爸看一下吧。”
“你在说什么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快出去啦,我要换衣服。”莲见脸红到极点,好
不容易才把母亲推出房门,就差没使用暴力了。
关上门,她才背倚着门板,脸红红的长舒了一口气。
窗外12月灰沉的天际丝毫没能降低她脸上的温度,亦没能降低她心里的。
“诶——”门外的母亲还不死心,隔着门说道:“要不要我帮你化妆啊,第一次约会不
要搞得像个黄脸婆一样丢我的脸哦。”
“你才是黄脸婆啦!”
“切——刚刚不知道是谁像个傻瓜一样穿着睡衣,头发乱得像颗卷心菜。”
“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是小猪。”母亲快乐的哼着歌走远了。
而倚在门后的莲见也忍不住地笑起来。先是微笑,而后笑意渐渐扩大,延展成一个幸
福的弧度。
很幸福啊,很幸福。
但愿能就这样一直幸福下去,不要停止。
早上九点的时候,莲见出了门,顺着已被扫过雪的小巷朝住宅区入口走去。
天色灰茫,大片大片的阴霾层层叠叠的积压在天际,像是随时就会倾倒而下。冬日的
寒风凛冽刺骨,莲见下意识的把大衣的领子又拉高了一些。
刚扫过雪的水泥路微微地带些水渍,莲见的长靴踩上去,传来清脆的声响。
走到住宅区门口,莲见正考虑着是坐公车还是乘地铁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
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是手冢国光的来电。
莲见微微有些惊讶,怔了一下才接起来:“喂,手冢么?”
手机里传来手冢一贯清冷淡漠的嗓音:“嗯,是我。”
“那个……我们是在市中心的电影院门口见是吧?我很快就到了。”
“不用了,我现在就在马路对面。”男生的嗓音从遥远的电话线彼端传来,一字一字扣
动着女生的心弦。
“什么?”莲见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正怔怔思索这句话的意思时,一辆一直停在马
路对面的黑色雷克萨斯LS3突然缓缓的降下了车窗,驾驶座上年轻挺拔的男子赫然就是正
在电话线那端的手冢国光。
手冢朝她轻轻挥了挥手,而后通话就被挂断了。马路对面的男子发动房车,在行人稀
少的街道上利落的转了个弯,高贵内敛的雷克萨斯房车就稳稳的停在了莲见的身边。
手冢斜过身来从里面为她打开了车门:“上车吧。”
“你怎么来了?”莲见一边上车,还不忘一边好奇的问道。
“嗯……顺路来接你,我家离这边不太远。”手冢发动车子,朝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事实证明完美无缺的手冢国光也还是有不擅长的东西——撒谎。
他家在东京西区,而莲见家则在东区。要来接她就意味着手冢国光要穿越一整片市中
心,根本就是远得不能再远的距离。他这句谎可说的不太高明。
莲见微笑着,并不拆穿他。
而手冢很快也察觉这实在是一句破绽明显的话,脸色可疑的红了。
为了缓解微微尴尬的气氛,他打开车载的收音机。电台正在播放Westlife的《World of
our own》:“You make me feel funny /When you come around/Yeah that’s what I found
out honey /What am I doing without you ……”
我们的世界。
多么令人向往的名字。
他们突然都安静下来,任轻快的曲调充满了整个封闭的空间——
“Took for grand everthing we had /As if I’d find someone who’s just like
You/We got a little world of our own……”
莲见侧首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流光溯景。法国梧桐,一幢幢高大的建筑物,耀眼的玻
璃幕墙,高架桥上快速驶过的城际列车。经过的事物都像是一帧帧电影胶片,静默无声的
流逝而过。
如果生命就是一场漫无目的的远行,还好有你,可以与我一同遍赏美景。
如果没有你,再美的风景亦不过徒劳。
“诶,手冢,我们……以后一起去旅行吧。”视线依然望向窗外,莲见突然轻轻的对身
边的男子说道。
“去哪里?”
“不知道呢。世界那么大,没有到过的地方太多了。”莲见转回视线,看着手冢专注开
车时轮廓清峻的侧脸:“巴黎、马德里、佛罗伦萨、埃及。我想想……嗯……还有拉斯维加
斯!很想去看一下威尼斯人大酒店呢。”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其实小时候,很想像母亲一样成为一个摄影记者。但是后
来又觉得独自一个人的旅程实在太过孤独,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因为有你在。我们一起去
旅行吧。”
“好啊。”手冢的视线始终都专注地望向前方,所以莲见看不到这一刹那他向来读不出
一丝情绪的眼眸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温柔和宠溺。
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莲见,你知道无国界医生么?”
“知道啊,怎么了?”
“其实我学医的初衷就是想要去做无国界医生。国中的时候看过一篇关于非洲无国界
医生的报道,觉得这样的人生很有意义,所以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嗯,那你要加油。我想成为小说家,而你要做无国界医生,那就这样吧,没有医疗
任务征召的时候,你就陪我去旅行。有医疗任务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非洲,你做无国界
医生,我就在那里写作,或许还能写出第二本《卡萨布兰卡》这样的经典呢。”
毕竟还是小女生,莲见已经开始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幻想。
“……你好像把世界看成了一个游乐场啊。”手冢对她的想象感到有些好笑。那样漫长
的未来,真的可以实现吗?
“会吗?”莲见也对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天真幻想感到有些尴尬:“呵呵,可能是小说
看太多了吧。”
不过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TEZUKA,有你在的世界,在我看来,的确是一个游乐场。永远也不打烊。永远充满着
甜蜜的气息。而身处其中的我们,Forever young。
那时候的莲见不明白,许多时候,年少时不经意的一句话语,或许真的会一语成谶的
成为命定的未来。而未来,它真的有幻想中的那般美好么?
那天,他们在市中心的影院里看了一场电影。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语》。一个关于暗恋
的故事。
莲见看着看着,就觉得鼻子酸酸的,因为那样的经历,她有切身的感受。
不过,她何其有幸,能有一个以HAPPY ENDING作为结局的暗恋故事。她在黑暗的电影
院偷偷侧首看向手冢在闪烁的光影之间模糊了轮廓,但却因此显得更加柔和的侧脸。电影
的音响如海浪般排山倒海而来,喧嚣着涌入耳际。
在那样巨大的喧嚣之中,她却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于茫茫荒原之上,听得见风声呼
啸而过。
有谁呢?有谁是可以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的呢?
在幸福最极致的时刻,她的心依旧是惶惶不安的。
TEZUKA,你会么?会陪着我,还是会离开?
在黑暗中,她轻轻地把左手覆上了手冢国光放在座位扶手上的右手,手冢怔了一下,
而后以更大的力量反握住她的手。
就这样紧紧的交握着手,十指紧扣,就可以不放手,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吧?
就可以说,自此永不分离了吧?
后来的手冢国光时常会想,如果真的只要紧紧的握住彼此的手,就可以永不分离的话,
那当年十九岁的他,一定不会放开莲见,而是就这样握着她的手,直到时间停止,直到世
界末日。
如果这样,就可以不要分离的话。
他们还去了高中时去过的那家咖啡厅。咖啡厅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只是蛋糕又多了
许多新款。
莲见挑了一款蓝莓慕斯和一款覆盆子蛋糕,就连一向不喜甜食的手冢国光也挑了一块
味道较为清淡的抹茶蛋糕。
时光回溯,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好像还处在记忆中那样无忧无虑的
年少。其实现在的他们也还称不上年长,但是不知为什么,回望来路,莲见总有一种恍如
隔世的感觉。
这么多年,许多人走了,但又有许多新的人出现了。那些离开的人们,他们走失于时
光小巷的分岔口,或许再也不会重逢,也正是怀有可能再次相逢的信念,她才有等待下去
的力量。
但是即使世界每天每时每刻都处在不停的变幻之中,总还有一些事物是不变的。
比如情感,比如手冢国光,比如她。
“诶,手冢,你说……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不分开么?”莲见犹豫了很久,终
究还是问道。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手冢国光答得毫不犹豫,连头都没抬一下,像是这个问题
根本不值得考虑。
“那么,你愿意么?”
手冢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微微的皱眉:“莲见,我所认识的你,并不是这样患得患失的。
难道我之前的答案不足以令你心安么?”
“不是的,只是觉得太幸福,幸福得都感到有些难过了,幸福得,近乎不真实。”莲见
低头,喃喃的说道。
“当然是真实的。幸福是真的,我的回答也是真的。”
他们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天空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小雪。
莲见抬头,看见无数白色六角形的晶莹雪花从灰蒙蒙的天际缓缓飘落,落在她米色的
绒线帽子上,落在这座充斥着现代文明的石头森林里,覆盖了它过于锐利的棱角,也覆盖
了尘世喧嚣。
有那样一个刹那,天地是静谧的。
手冢和莲见走在落满雪的街道上,朝着远处的停车场走去。厚重大衣的袖子遮住了他
们紧紧交握的手。
没有太多的言语,也无需眼神交流,只是这样十指紧扣,也已经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幸
福在心口缓缓的蔓延荡漾。
年少时的爱情就是这样的,青涩,简单,不计得失,不图回报。只会急于把所有最美
好的情感交付与对方。
也只有年少时的爱情是这样的。纯粹得毫无杂质。
那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在经过世事磨折的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都始终觉得那样的时光太过美好。因为后来,
那样美好的时光,与那样的少年都不曾再有。
有时候,错过了一刹那,就错失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