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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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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知道当朝工部尚书季简宁是个奸臣。
俗话说的好,雁过留毛,但凡是从季简宁这里走的雁,他都要生生扯下根大腿来留在库里。
世人提起他语气中往往带了些不屑,也有人带着些敬佩。
敬佩什么呢?
你要是去京都问问,保准有人一拍大腿眉飞色舞的跟你讲讲季简宁做的那些荒唐事,当然要躲在角落里面讲,不能让他听见。
让他听见了是要报复的。
两年前的中秋节,季简宁在宫宴上喝多了,直愣愣走到长公主身边,拿起长公主的右手深情款款地摸来摸去,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跟长在了长公主脸上一般。
“长公主,你这手可真糙,小爷就勉强摸两下吧。”
说完这话他还跟嫌弃一般撇了撇嘴。
长公主那是谁,长公主可是去过边疆领兵打仗的人,当下一双结着厚茧子的手拍在季简宁后脑勺上,差点把他的脑浆子从脑壳里面拍出来。
当时长公主的未婚夫顾思还坐在席上,见到这种场景急忙把季简宁从长公主手里抢下来,这才保住了这位奸臣的一条小命。
可是这位奸臣并不领情,隔三差五就去顾将军府门口指桑骂槐,插着腰的模样跟隔壁王泼妇像了个十成十。
顾将军倒是体贴的很,在里面听到季简宁骂累了还会让府中的妇人端茶给这位季大人润润嗓子,好让他接着骂。
两年如一日,季大人的嗓门一天比一天高,嘴里的花样一天比一天花哨,只可惜人家顾将军就是不生气。
你说季简宁气不气。
有人说,这顾将军之前跟季大人交情也是很好的,两人一同入了科考,一个文科一个武科。他们每日都住在一间屋子中,秉烛夜话,直到深夜两人方肯一块歇息,顾将军初上沙场征战时,季大人也是每个月都会写信往边疆去打探情况。
直到两年前顾将军打了胜仗,当今圣上开怀之下赐了长公主为妻,这季大人就变了。
开始还只是留恋花丛之中醉生梦死,后来便每日跟泼妇一般靠在顾将军府上骂街。
“后来呢?”
“后来就更好玩了,那顾简宁不是工部尚书嘛?长公主出嫁前半年时皇上命令他去重新修一座院子赐给公主跟顾将军做礼物,他倒好,捯饬了半年多圈了一大块地,在里面种满了猪草,还在里面养猪,你说荒唐不荒唐?”
“荒唐!荒唐!”
“当今圣上说什么都不干了,一叠声的要砍了他的脑袋,最后还是长公主劝说,皇上留下了他的脑袋。要我说啊,这季简宁就是嫉妒这顾将军,凭什么一同科考的,顾将军就能够一路扶摇直上,他就还做个工部尚书?”
“就是就是,自己不如人还怪别人。”
“话说这季简宁到底生了个什么样子?这么折腾只怕是有佛光护体才不至于砍头吧……”
“那人生了一副狐媚……”
狐媚样子还未曾说出口,就被身边人扯了一下子:“快走,快走,那奸佞来了……”
季简宁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暗纹广袖长衣,一头乌发松松的垂在脑后,只在发尾处打了个松松结,若是只这样看下去确实是人模狗样的。
只可惜他不想人模狗样的。这位季大人两个胳膊,一边夹了一只公鸡,公鸡油光水滑,季大人经过之处纷飞着细碎的鸡毛。
他走到顾思门前就停了下来,将两只油光水滑的大公鸡放下在地下,趾高气昂地看了看四周。果然,这时候已经聚集满了人。
“呵,忒。”
季简宁吐了口口水在石阶上,刚刚准备开骂耳边刮过一道阴风,他熟练地往后一退,这鞭子便从他脸边擦过去,将他一缕头发打落。
季简宁回头,见到的正是手中握着鞭子的长公主,长公主对他怒目而视,手中的马鞭再度出手,对着季简宁的胳膊就去了。
两只公鸡吓得扑通乱飞,撒了一地的鸡毛,相约蹦跶着往顾府里面去了。
“季简宁,你还有完没完?”
“没完。”
两只公鸡扑腾着跑进顾府,长公主脸色一白对着左右吩咐道:“快抓出来,千万不要让将军看见了,将军最怕这些玩意。”
季简宁来了兴致:“我呸,他怕公鸡,他再怕公鸡也没有怕老子我厉害,有本事你让他出来,你让他出来啊。”
一口一个老子,你看看他哪里有几分京官的样子。
长公主手中长鞭又要挥出去,季简宁急匆匆提着衣服往柱子后面躲,这么一走一躲,刚刚好撞上了顾思的胸膛。
顾思抓着季简宁的手腕,语气轻柔地对长公主道:“阿宁,怎么回来就吵吵闹闹的。”
阿宁,叫的可真亲切。
长公主名唤长宁,长安长宁之意,再看看自己简宁,注定了就是个贪官。
季简宁心里酸的发狠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顾思的手下挣扎,顾思将他的手腕甩开,上面已经是一圈红色痕迹,季简宁揉了揉手腕刚要开口,就被顾思那凉薄的眼神吓了回去。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白色衣服上沾了些灰尘还有些细细的鸡毛,他又拢起袖子来闻了闻,上面隐隐约约有鸡屎的味道。
长宁从他身边走过,拂过一阵淡淡的栀子香气,季简宁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两人可是十分相配,他心中更生气了,嘴上不由得嘟囔了两句:“狗男女。”
“你说什么?”
长公主又要发作。
顾思挡在他们两个中间,盯着季简宁道:“长公主品行高洁,还请季大人以后说话的时候自重,若是再口出枉言胡乱说话,少不得……”
“少不得什么?是男人咱们就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哎?你有种别走……”
顾思还是走了,只留下季简宁对着关上的大门白白生气,季简宁回头,看见一群人还在那边围着等着看他的笑话,他恶狠狠踢了被赶出来的公鸡一脚,冲着人群吼道:“看什么看,还不都散了。”
“哼,小爷不开心,小爷喝花酒去。”
喝花酒喝花酒,不知道哪个该死的听他是奸臣,十分正义的将他灌了个烂醉扔到了大街上,还说等下次来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顾思坐在屋中看书,看地心不在焉,连书拿倒了都没有发现,亲卫伸进一个脑袋来:“将军。”
“他回去了?”
顾思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还没呢。”
“那他去了那里?”手中的书合上。
“他喝花酒去了,现在还在巷子里面坐着,谁碰他他打谁,说再碰他就挠花自己的脸。”
果然是喝醉了,平日里就荒唐,这下子更荒唐了。
顾思起身穿上外衣,骑马走到那根巷子里,巷子里面里里外外围来十几个人,都是自己的亲卫。那些亲卫见到顾思来了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将季简宁扔到他怀里瞬间跑了个无影无踪,顾思在后面喊都没有喊住。
这人好像更瘦了,记得当时二人准备科举时他就瘦的皮包骨头,省下来的钱都自己买了吃的补身子,洗衣服的时候露出一双枯瘦的手腕,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一双眼睛里面如同有万千星子,闪闪发光。
顾思抱着季简宁上马,解开腰带将他绑在自己身前。
季简宁一身的酒气,嘴里还在唠唠叨叨地骂人,这个人,这两年变得实在是太多了。
京都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二人关系不和,却鲜少有人知道他们二人在还是穷酸学生的时候是住在一起的。
那时候季简宁上京赶考,在半路上遇见了强盗,季简宁不过是一介书生,身上二两薄肉,索性也就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银钱交出去了。
只可惜交出身上全部的银子之后那些人又轻薄他。读书人,风骨大于性命。季简宁捡起脚下的石头对着那群人就是一通乱砸,只可惜对方人多,他还未扔出去几块就被按倒在地。
后来,等后来季简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靠在床头合眼休息的顾思,顾思生的好看,季简宁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季简宁银钱丢了,行李也丢了,只能每日都去客栈里面打杂,最终还是顾思将他从客栈后厨里面拽出来:“你还要读书,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平日里是不用读书的。”
“我考武科,刚好练练手。”
季简宁当场就笑了:“考武科也不是考你颠大锅吧。”
顾思将季简宁从马上拖下来,季简宁一身的酒气瘫倒在地,一只手紧紧抓着顾思的袖子,他大概是认出面前这人是谁来了,低声嘶哑着吼道:“滚,滚,滚,小爷不用你来看这种热闹。”
顾思叹了口气,他知道怎么能让季简宁听话,他摸了摸季简宁的头:“听话,我以后再也不走了,你跟我回去。”
这种话顾思说过十几次,但是每次季简宁醒来都会忘记。
季简宁听话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的手塞进顾思手里,乖乖跟着顾思进屋,在顾思的帮助下洗漱,换衣,坐在床边等顾思给他擦手擦脸。
所有的人都说季简宁是奸臣,从他手里过得案子都要被他狠狠的捞一笔,只有顾思知道,他原本的愿望是做一个好官,做一个两袖清风,活着被人敬佩死了被人缅怀的好官。
那时候他们两个会坐在屋顶说着等科考完怎样怎样,季简宁眼中亮亮的。
顾思就看着他,偶尔会摸摸他的脑袋,告诉可以的,到时候他们有钱了,就在京都买个大的院落,再收养两个孩子。
前面种满芭蕉树,后面种满凤尾竹。
季简宁说那我还要养几只公鸡,等过年的时候可以宰了吃。
顾思疯狂摇头:“不要不要,我最怕那种东西了。”
顾思给季简宁松了松领口,触碰到那块锁骨时如同触电一般将自己的手抽回,却又忍不住将季简宁的领口再松开了一些,衣服之下是根根分明的肋骨。
为什么?宁愿背上了奸佞的名声,还是不肯好好对待自己,季简宁啊季简宁,你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季简宁在睡梦中被酒气整的难受,自然没有来回答顾思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