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师》挂科再读

19、相见时难３

　　四周不乏路过的学生，然而也只敢远远地指指点点，议论几声。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小声喊：“老师来了！你们还打架！”

　　正叉腰看同伴殴打吕峰的男孩——刘瑞中转过头来，左右一看发现并没有老师的影子，立刻拧着眉毛厉声问：“谁喊的老师来了？”

　　那个学生立刻脚底抹油撒腿就跑。

　　刘瑞中也不追，冷笑着打量远远围观的学生们：“老师来了我也不怕，大不了挨顿骂挨个打。再大不了，老子退学不玩了，你们反正还是得在这儿上学，抬头不见低头见，时候长着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学生们没人敢应答，有人怯怯地往后退了几步。

　　见没人回答，刘瑞中又转头得意洋洋的问：“我说的对不对啊矮驴子？”

　　正在被殴打的吕峰当然没法回答他。

　　刘瑞中来回看了一遍，见没人敢反驳，心满意足慢悠悠地扭头喊他的同伴：“走了走了。”

　　直到他们走了，吕峰才晃悠悠地爬起来。

　　还没散开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议论着。

　　“那是谁啊？”

　　“他你都不知道？二三班的吕峰，听说他爸欠人家好多债，还不起，跑啦！”

　　“哦哦，就因为这个，他才挨打啊？”

　　“那谁知道，反正你看他那样儿，邋里邋遢的，谁要搭理他啊，丢人。”

　　“是哦，看起来脏兮兮的。”

　　……

　　吕峰在周围的议论嬉笑声中，低着头往前走。他的背影拖的长长的，孤独又无助。

　　黑色的影子里，猛兽若隐若现。

　　无知又恶毒的笑声回荡四周，眼前的景物模糊了又清晰。

　　天黑了，眼前是一条小巷，成群结队的学生刚放了学，从这里经过。

　　一个短发女生哭哭啼啼地小跑进巷子里，停下来抹了抹眼泪。

　　周围路过的学生好奇地看着她，有认出来的学生窃窃私语。

　　“好像是七班的黄梅，她怎么啦，谁欺负她？”

　　“得了吧，大哥的女朋友谁敢欺负……”

　　女生察觉到了，恶声恶气地吼：“看什么看！”

　　学生们立刻做鸟兽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瑞中急匆匆的跑过来：“梅梅！梅梅！你别走，听我说……”

　　“不听！”黄梅作势欲走，被刘瑞中拉住，两个人一拉一扯，黄梅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你欺负我！”

　　“哎呀我哪敢。”刘瑞中嬉笑着拉住黄梅的手臂，“别生气了，以后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好不好？谁敢欺负你我揍他。”

　　黄梅眼泪汪汪，顺手推了刘瑞中一把，跟他撒娇：“他们笑话我！”

　　“谁？”刘瑞中立刻问，“哪个不长眼的？”

　　黄梅大眼一转，顺手指向刚走进巷子里的吕峰，“他偷看我！”

　　“又是你小子！”刘瑞中大怒，疾步上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到动静，吕峰惊愕地抬起头，就看见刘瑞中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他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长期挨打的经验已经提醒了他，他本能反应就是转身想跑。

　　没跑两步，就被刘瑞中赶上，一把摁到墙边：“跑，你跑啊？你吃了豹子胆了，老子的女朋友你也敢看，挖了你的眼！”

　　吕峰的脸贴着墙，说话都模糊起来：“没有，我没看……”

　　刘瑞中哪容他分辨，就手几个拳头就下来了。

　　吕峰抱着头，蜷缩在墙角。

　　刘瑞中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

　　黄梅走过来，站在后面咯咯地笑：“活该。让你偷看！”

　　“我没看，我没看，别打了……”吕峰抱着头，像是已经被打傻了。

　　黑糊糊的小巷子里，人影摇晃，几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一只巨大的怪物。

　　吕峰被摁在地上打，瘦小的身躯像是融进了黑影里。

　　天彻底黑了。

　　“呼呼——”

　　一阵风卷过来。

　　交叠在一起的影子里，浮出了一张狰狞的兽脸。

　　“吼！！！”

　　吕峰突然不见了。刘瑞中打了个空，茫然地停了手，左右张望。

　　黄梅的尖叫声传了过来，接着，是学生们此起彼伏的惊恐叫声。

　　一只足有几层楼高的黑色怪物，一只爪子按住黄梅，血红色的双眼紧紧盯着下方四散逃跑的学生，张口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呼呼——”

　　它捏着手中的黄梅，往嘴巴里递，爪子稍一用力，哭喊挣扎的少女立刻化为了一滩血肉，鲜血残肢顺着它的嘴巴淅淅沥沥的漏下来。

　　尖叫声、哭喊声和奔跑声响成一片。

　　路果仰着头看那只正大肆咀嚼的梦魇兽：“这体格也太大了！”

　　“嗯。”小白说，“它已经是兽形的最后一环状态了，再继续下去，它就可以化为人形，也许脱离吕峰的身体，也许直接取代吕峰。”

　　“取代是肯定不行的，能够让他脱离吕峰的身体，不是也挺好？”

　　小白的瞳孔幽深：“没那么简单。它是融合了吕峰的神魂供养，才会化形，它脱离吕峰身体的那一刻，相当于吕峰失去了那一部分——甚至是全部的神魂精血。”

　　简单来说，那不就是把吕峰吸成.人干了嘛。

　　吕峰化成的梦魇兽刚吞吃了黄梅，餍足地重重呼出一口气，爪子伸向连滚带爬想要逃开的刘瑞中。

　　“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不想救这家伙……”路果一边小声嘟囔，一边快步向前跑。

　　几道白光在漆黑的夜里亮起，无比显眼又无比迅速地飞向梦魇兽。

　　白光如刃，划入梦魇兽乌黑的身躯。

　　梦魇兽转过脸，血红的圆瞳盯着路果。

　　被伤到的地方只有几道浅浅的血痕。

　　“……”

　　路果谨慎地往后退了退，身前浮起一片白芒，她抬起手指转了转，白芒如箭雨一般冲了出去。

　　梦魇兽竟然没有逃走也没有躲避，而是向前一扑——黑色的身躯上又多了无数道伤痕，但它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路果扑过来，它张口，喷出了一道不祥的黑雾。

　　“情况好像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梦魇兽的咆哮声震得整个梦境都在摇晃。

　　黑雾与白光交织，梦魇兽越逼越近。

　　“这家伙也太抗打了！”路果狼狈地躲闪着梦魇兽口中的黑雾，“我好像打不过，怎么办啊小白！”

　　小白紧跟在路果身侧，皱着眉头：“你的潜力还没有全部激发——算了，现在也来不及了——”

　　他握住路果的手臂：“我们先撤。”

　　路果正狼狈不堪，巴不得他说这句话，赶忙在心中默念解梦，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熟悉的窃窃私语迟迟没来……

　　梦魇兽的咆哮声依旧在回荡，空气中突然卷进了一阵冷冽又清新的风。

　　像是在堆积木一样，眼前树立起一个个高楼大厦，有些还在亮着灯。耳畔传来了车辆往来的声音，偶尔夹杂着一些人的谈笑声。

　　路果脚底一滑差点摔倒，她扭头看了看——脚下是她不太熟悉也不算很陌生的云阳市中心，此刻她悬浮在半空，就像是空中突然多了一个透明隔层，隔层里是梦境中巨大的怪物和四散奔逃的人群，隔层外是真实的人间，而她此刻就站在隔层里，俯瞰着下方的尘世。

　　“这怎么回事？”路果几乎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可是身侧的风冷冽的如此真实，将她的长发吹得猎猎飞舞。

　　向下看去，有一种头重脚轻的失重感。

　　“破界。”小白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但眼中露出一丝苦恼，“它已经快要拥有脱离梦境的力量了，现实与梦境两个世界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交叠在一起，随时可能重合。”

　　几个尖叫的学生冲过他俩身边，差点把路果撞倒。

　　“他们会看到我们吗？”路果胆战心惊地看着下方悠闲走过的人群。

　　“不会。”小白说，“梦境对于现实来说，始终是虚影。当梦魇兽脱离梦境的那一刻，梦境的主人失去了自己的魂魄，梦境里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那我们怎么办！”路果快哭了，“我刚才已经念过解梦咒了，可是出不去啊！”

　　“它现在还不能完全脱离梦境……等天亮梦境消失，或者——”

　　梦魇兽咆哮着扑了过来，黑雾四散。

　　小白一把推开路果。

　　“躲开那些黑雾！”

　　“知道了！”路果身前腾起微亮的白光，立刻冲散了黑雾，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奇异的血腥味——梦魇兽一只爪子捏着刘瑞中的头颅，一只爪子迅猛无比地朝路果拍过来。

　　刘瑞中的头颅血肉模糊，惊恐的双眼圆睁着，还未闭上。

　　路果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赶忙跟着小白往前狂奔，试图甩开那只巨大的爪子和无处不在的黑雾。

　　身侧的白光越来越微弱了。

　　她喘着气，后悔不迭：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向小白学习，每天打坐，好好修行……

　　一缕黑雾突地冲了进来，路果眼看躲闪不及，下意识抬起手臂去挡。

　　黑雾倏地钻进了路果手臂。

　　一股阴寒的凉气瞬间涌上了路果的身体，她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手臂上传来细碎如针扎的痛觉。

　　“啊！”

　　呼出的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又痛又麻，路果小声抽气，勉强控制住身躯，赶上小白的脚步。

　　小白扭头，一眼看到了路果手臂上那道乌黑的阴影，他皱了皱眉头：“护身符。”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路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把护身符掏出来，按在受伤的手臂上。

　　一股暖意从小木牌上传来，手臂上那道黑影如受惊的虫子一样，迅速扭曲几下，突地，从路果手臂上腾起一道雾气，随后慢慢消散了。

　　路果呼出一口气，她体内还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冷意，但身躯已经渐渐暖和起来。

　　小白回转身，看了看依旧一边穷追不舍，一边随手捏起路边的学生送入口中的梦魇兽：“他始终不醒，没办法。还好这里已经处于梦境与现实交接的界点，可以叫外援。”

　　他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牌，正面刻了一个“人”字，路果见过一次，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什么？”

　　“盟牌。”小白翻过木牌背面，指尖按住那个有些褪色的“梦”字，“轮回司发给各个盟友的联络器。每个轮回司盟友都有专属接洽员，这个是专属入梦师的，在现实中遇到危险，可以叫接洽员来帮忙。”

　　褪色的“梦”字突然旋出了一道微光。

　　在周围哭喊着向前奔逃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逆流而来的小小身影。

　　一个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七八岁，中学生模样的短发女孩儿，向着路果和小白走了过来。

　　她个头不高，一脸斯文，清秀可爱的小脸上戴着一副茶色眼镜，刘海儿上别了个绿色的小树叶发卡，手中还抱着一本书。

　　“你们好。”她很有礼貌地朝俩人打招呼，就像看不见周围哭爹叫妈狼狈奔跑的人群，和那只正到处吃人的怪物。

　　“你好——啊不对。”路果下意识接了一句，立刻反应过来，“同学你怎么还不快跑？”

　　女孩儿困惑地眨了眨眼：“你是入梦师吗？”

　　啊？

　　路果一愣，既然能说出这三个字，那她——

　　看起来有点书呆气的短发女孩儿说：“我是轮回司事务部人间道第十八分部一号接洽管理员，吴风雨。”

　　她停了下来，忽然又有点羞涩地笑了下，在一片哀嚎吼叫的背景音里，颇为不好意思又很诚恳地说：“目前还在试用期，没有转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