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星期天》燕十一

1、暗恋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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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要休息两天，不知是谁规定的，也许对大多数人来说刚好，但对我来说，却太多了。上了五天班，星期六睡一天，星期天起床后就不知该干嘛？孤身一人在外，学生时期交的朋友，毕业后各奔东西，渐渐地金子一般的这几枚老友变成了节日时的电话 铃。工作后，恋爱，恋爱后，等着建立家庭，那些平静的日子仿服给人安上了千里眼，具备了看穿厚厚的时光帷幔的能力，能让人看到几十年后自己坐在窗前喝茶的样子。对于这种日子我一直是满意的，也许有人认为生命就像绚烂的烟火，应当是耀眼夺目的，生命不要长只要好，可那是别人的人生，与我毫无关系。也许在我刚出生时就已经老了。我一直安静地成长着，看着父母为调皮捣蛋的弟弟操心，看着老师为学习不好的同学着急，看着大学室友为感情伤心流泪。我是这么的平凡，以至于我认为那些曾经在我的生命中潮水一般流过师长，朋友，同学，应该已经把我忘了，或者仅留一个比雪地中的脚印还浅的印象，春天来时一 切也就随之消退了。我不会对这一切感到失望，因为我没有期望过别人记得我。我不轻易付出感情，我的心仍然象煮熟的鸡蛋那样光滑完整。我是一个理性的人，不会轻易被打动，我喜欢冷静地生活。只有一件事，算是例外，那就是我相信缘分，不仅仅是跟人，工作，毛衣，茶杯，所有我拥有的，都是跟我有缘的。
　　我接受生活为我安排的一切，包括我的女朋友，她选了我，也许因为她怕了寂寞，我虽然不害怕寂寞，却也准备好进入生命的另一阶段，于是我接受了她。现在她离开了我，因为她说她感到寂寞。
　　我一个人坐在窗前抽烟，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和不浓不淡的化不开的阴天，我给自己泡了杯茶，悲伤吗？不！只是岁月的帘幕重重的垂着，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与谁共度，未来又象谜一样了，我决心继续等待，其实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等待。我会为自己的从容感到得意吗，我没有想过，也许吧，我的前女友是这样说的。她说真希望能有一个人让我失魂落魄，能让我伤心，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尽管她的离开让我很伤心，可还是被她的话逗笑了。我告诉她，她的离开让我很伤心。她说我不是伤心，只是不习惯一时的改变。我没有挽留她，也许她能找更好的人，给她想要的幸福。
　　我打开电脑，把所有的新闻浏览一遍，中文的，英文的，德文的，世界已经大同，很多新闻重复出现，没有新鲜感。最后只好偷偷地溜到中国人的同城社区，去看看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的其他人在怎样生活。我是永远的潜水者，虽然每一个主题都不涉及他人隐私，可是还是让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偷窥者。我常常会觉得那些发布无聊话题的人很无聊，但也会常常坐在电脑屏幕前被那些无聊的话逗得笑。
　　看到一个重新浮出水面幽灵贴，是关于羽毛球比赛的，一年前的帖子被顶起来，原来是在招募羽毛球好手。我站起来，从柜顶拿下那只落满尘土的羽毛球拍。用抹布仔细地把灰尘擦去，看着漂亮的颜色慢慢的显现出来，心里突然有了一股冲动。于是拿起电话，按照网上的信息给联系人打了电话。联系人的声音温暖而明亮，让我不由自主地讲了自己很多自己的好话，生怕不被他接纳。
　　羽毛球训练是在每个星期天下午，我为星期天下午找到事情作而感到高兴。于是找出多年未用的运动包，认真地把要用的每一样东西收进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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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按照网上的地址找到了球馆。原来这是一个中国人的羽毛球俱乐部，固定有四五十名成员，但每次来参加训练的大约有三十人。大部分是在这里工作的华人家庭，爸爸，妈妈，孩子一起来，全家每个人的球都打的那么好。也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他们的T恤上都印着斯诺羽毛球俱乐部几个字，看他们打羽毛球就像在看表演，他们的大力扣杀震得我的神经发痛。最神气的就是一下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和一个老太太把一对壮年男子的组合打败了。我特地向别人打听了小女孩的年纪，居然只有十岁。我看看自己那只柠檬黄的球拍，与这里其他人的相比，好像太不专业了。我把球拍放在我坐的座位下面，四下张望着，好在这里好像没有主事的人，我也不打算找与我通话的那位先生了，省得让他看到我的球技后感到失望。就坐在这里看吧，这真是一个有活力的地方。
　　于是我在板凳上坐了两个小时，也没有谁招呼我一起打球。能有机会出来走走我就满意了，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收拾东西离开了。
　　工作每天都差不多，我负责受理公司产品的售后服务，每天主要 的任务是，接电话和回复客户邮件，有需要的话，我就会跟公司工程部联系。我的老板还是很欣赏我，因为我的工作态度认真，从不偷懒。但是这又有什么用，他正当壮年，离退休还早，等到升职那一天也许离我退休也不远了。也许你会诧异我居然有想当老板的野心，如果你的背包被人规定必须放在储物间的储物柜里，不这样作就会被啰嗦，一次例外都不行，你就也会想作老板了。工作就是工作，我喜欢有这份工作，它让我忙忙碌碌，不用为时间因为耐不住寂寞而跳出来烦我，至于我是不是喜欢这份工作，我也不知道。
　　就这样一个星期又过去了，与上一个星期没有什么不同。又到了星期天的下午，我还是决定去打球。

　　这回我特意早到，人来的不多，果真有人需要双打的搭子，我没有热身就上场，结果当然是一败涂地。那些球友没有看不起我，在我说对不起的时候，还鼓励我。但是打下一场时，他们没有再叫我。
　　我坐在凳子上喝着水，感到全身还没有运动开，于是与坐在我旁边的小女孩搭讪，她是那个十岁羽毛球神童小女孩的朋友，我想下一次跟她搭档。我之所以敢开口邀约就是欺负她年纪小，认为她的球技必定不如我。这个小女孩既没有拒绝我也没有接受我的提议，她只是说要考虑一下。现在的女孩子都怎么了，脑子里在想什么真让人搞不懂，可怜的我别无选择，只好等待。男人的天性就是等待，女人的天性就是不停让人等待，多莫的不公平。
　　这时小女孩的爸爸把她叫走了，然后在场地边上开始了对她的训练，我看了两分钟，也就放弃了要与她搭档的打算。
　　这里的男女老幼个个样子普通，都是该中年发福的就胖，该青春发育的就瘦，可是每一个都称得上羽毛球好手。只有我自己是例外吧，人到中年还是瘦，长手长脚，站着最象羽毛球员，上场就只能给羽毛球员丢脸。我决定还是离开吧。

　　3

　　我们老板想把自己的房子卖掉，中午吃饭时对大家谈起，同事们纷纷觉得价钱便宜。我也觉得便宜，真想把他的房子买下来，不过什么都好就是钱太少，除非他同意我分期付款，每个月从我工资中扣除五百块，也许到我退休的时候，我就还清了所有欠款。我想了想不禁笑了，这他妈的跟我现在租房子住有什么两样。我决定不买房子了，这些鬼佬的房子还不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下来的，还是不要跟他们比，将来也许我的存款能为父母在国内买一栋这样的房子。
　　我的笑容让一个同事注意到了。
　　“李，在笑什么？一定是想到了你的女朋友。”说完他还意味深长地向我眨眨眼。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尴尬地笑笑。他们也都习惯了中国人的沉默。
　　因为这里没有女士，这位同事开始说起自己的私事：“这个月太忙了，我已经一个月没有□□了。”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这位同事是荷兰人，高大英俊，金发碧眼，比我大几岁，有两个孩子，却没有结婚。他向孩子的母亲已经求了几次婚，可始终没有收到肯定的答复。于是我的那位挪威同事坚持认为他的同居女友一定非常漂亮。
　　对挪威人的猜想我不置可否，只是越发觉得不了解女人，不知道她们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中国女人，外国女人在这一点上倒是一致的，都在追求一种看不到的，而且也许并不存在的东西，而且她们还在用这些东西折磨男人，而且是好男人。

　　到了星期天，我躺在床上犹豫再三，眼看两天的假期已经睡掉了一天半，在再也睡不着的情况下，我告诉自己再去最后一次吧，让两条腿重新尝尝走路的滋味。也许我应该开始找找看，有没有别的活动可以参加。
　　这一次因为我的慢动作，到达球馆时，我迟到了十几分钟，在更衣间，我慢吞吞地换好衣服，然后懒洋洋地走向角落的长凳。我经过一个个我不熟悉的人的身边，冲着每一个人微笑着，虽然我根本没有看清他们的脸。
　　突然我的心剧烈的抽动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被闪电击中了，时间很短，只有几秒钟，但随之而来的巨大能量让我头晕目眩。那是一个皮肤白白的女孩子，穿着T恤短裤，正在跟一个男孩子说着什么，可能是看见我的假笑，她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赶紧走开，走到角落的长凳上坐下，我回想起来她的脸似 乎尖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我还没有鼓足勇气再望向她时，她已经跟那个男孩走到了我面前的场地上，那个男孩钻到网子另一边去了，她就站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身体微微前倾，拿着球拍准备着。她的个子不是很高，但是腿又直又长，漂亮极了。
　　“上次跟你在一起的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我把目光收回来，发现我的旁边坐了一位老先生，是他在问我。这位老先生我是见过的，前两次来的时候见过他打球，很有实力。
　　“不是。”
　　“那你是在工作还是在读书？”
　　“我工作了。”
　　离的近了，发现他少了一颗牙，也不知是运动伤害，还是自然脱落。不过看上去实在有点滑稽可爱。要在平时，有个这么可爱的人同我讲话，我该多么开心啊。可是今天，我的心里有点烦躁，只想快点结束谈话。
　　“你一个人来的？”
　　“是！”我点点头，眼睛又看向前方，她的架势不错，不过好像没什么力气，不喜欢杀球，总是轻吊网前，她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你去把那个小伙子叫过来跟你一起打。我老了，练一下，就得休息。”老先生的脸上带着歉意。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向场地的另一端，一个男孩站在那里，在看别人打球，好在他的同伴跑过去跟他讲话，我就势推托：
　　“他有同伴的，我看我还是等等，不急。”
　　“那你去跟他们一起打，都是年轻人。去吧！去吧！”
　　在老先生的催促下，我胆战心惊又有点带着点心头狂喜地站在了那个女孩的旁边。
　　“我们一起打，行吗？”
　　她回掉一个球然后冲我点点头。
　　我依然拎着拍子面对着她解释着：“我打得不好。。。”
　　她又回掉一个球，百忙之中回答我：”没关系。“
　　看我还站在那里发呆。
　　她突然让开几步：”这个球你来接！“
　　我慌忙应战，结果球下网了，我的脸红了，她冲我摆摆手笑一下表示没关系。
　　我发现她带了牙套，摘掉后她的牙齿一定非常整齐漂亮。
　　另外一个女孩子加入我们，站到了我们对面。正式的比赛开始了。
　　我尽了全力，可是我们还是输了。我们两个退下来在场边喝水，我们的位置由别人补上。
　　我正在懊恼，她拿着水瓶走到了我的身边坐下。
　　”还疼吗？“
　　我摸了模额头，摇了摇头：”没事的。“
　　刚才我与她抢着救球，结果被她的拍子击中。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句话居然由她嘴里说出来，让我感到那么的不真实。
　　虽然我笃定之前在现实生活中我没有见过她，可我依然脱口而出：”我也是。“
　　”我想起来了，是在地铁里，我在地铁上看到你在站台上等车，因为是亚洲人的模样，我就多看了两眼，心里还想，亚洲人里难得有这么高个子的男生。“说到这她的脸红了，也许是因为刚刚运动了的缘故吧，我看着她，听她讲，她的皮肤真是白里透红，象一朵盈盈盛开的莲花。
　　”然后车停了，你走进我的车厢，最后居然坐到了我的对面。因为太巧了，所以我记住了你。不过你坐了两站就下车了。“
　　我还是想不起来，只怨自己平时走路只顾看地，不敢看人。如果真的坐过她的对面，闻到女生的香水味，或者用眼角扫到对面坐的是女生的话，我是不会抬头看别人的脸的，免得给人登徒子的印象。
　　我们各自拿起自己的水瓶喝了一口水，然后同时望向我们前面的场地。
　　比赛还是精彩，那个女孩子退到后场奋力救球，把球打出了，她也摔倒了，她倒在地上没有马上起来。因为离的近，刚刚我好像有听到一种断裂的声音。平时我喜欢安静，所以很适应安静，听力似乎也比一般人的好。
　　我站起来走过去，和她的搭档一起把她抬到椅子上，扶她靠墙坐下。我们帮她把鞋和袜子脱掉，她的足踝已经肿得象小馒头了。
　　具有经验的人推测，她的脚一定是骨折了，应该马上送医院。
　　我和她的搭档抬起她向外走，前面已经有人去开车了。我跟车去了医院，再回来时，她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