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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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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礼一下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管师兄想干什么,无论想干什么都没关系吧!
李礼拿起刚刚妹以季给的白色方巾,那个和平时他们用的方巾不太一样,有同色的细致花纹,要凑近了才看得出来。
李礼盯了一会儿,低头想了想,又把方巾摊开细细查看,方巾里侧的右下角果然有端倪,有一点凹凸不平的地方。
那里绣了一个小小的“稷”字,但是因为用了同色的丝线,要凑近看才能看得出来。
李礼把方巾拿起嗅了嗅,只觉得有股草木香气,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像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
“唉,不管了。”李礼抓过方巾就往怀里塞,的确快到午膳的时间了。
夜,逢墨洞。
妹以季慢慢睁开眼睛,打坐大半夜了,身体难免有点酸痛。
他稍稍伸展了一下四肢,已经是连续七日晚上来逢墨洞了,身体倒不会吃不消,反而因为使用法术越来越熟练而体力更加充沛了,就算这段时间里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每天也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异,反正某个笨蛋是没看出来。
想到那个人,妹以季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本来自己无论文武都比他要强上一些,最近因为夜间修炼,境界更是一再突破,他如果还是坚持要打赌,怕是要输的满地打滚了。
“都三个月了还赌,真笨。”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自己在喃喃什么。
该准备走了,毕竟再不走,天都要微微亮了。
收拾一下外袍,妹以季刚想往洞外走,就听到一声树枝被踩发出的轻响。
原本这声轻响不应该被听到,但妹以季的境界提升后,不光体力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连五感都比过去要灵敏许多,再加上山间本就寂静,这声响在风吹竹林的声音中显得未免过于格格不入了。
妹以季没有说话,随手在空中扫了一下,只见从他指尖立刻飞出了一个冰锥,直直刺向发出声响的地方!
可冰锥却只是牢牢扎进发出声音的那片地上,妹以季转头一看,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不可能。
妹以季脸色一变,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追了出去。
深夜,逢墨洞,身手了得。
不能放走!
妹以季转身闪进修炼场外的一片竹林,两手一起扔出冰锥,完全不留任何情,全然是招招要人性命的架势。
那冰锥飞向的方向正是一个黑影,看起来年纪也并不大,身手却非常轻快敏捷,几下就跳出了冰锥的包围,借着附近竹子的力就往竹林深处蹿。
妹以季一看不妙,再往竹林深处跑,怕是很快就要追丢人。
他立刻放弃用冰锥投射,右手一伸,那黑影经过的地方就留下了一道细细高高的冰道,完全把黑影行进的路线指给了妹以季,妹以季也学着黑影刚刚的样子,借着竹子的力在竹林间四处蹿。
可没一会儿,他就只能停下来了。
那冰痕就在某处断了。
妹以季看着停住的冰痕,陷入了沉默。
如果此刻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会被这个少年脸上阴沉沉的表情吓到,此刻的他和平时实在相差甚远,不消说是什么洪水猛兽,一定要评价的话,只能是“恶鬼”二字。
不过,按照李礼的话,“恶鬼”也不算是什么骂人的话,在他眼里反而是个褒义词。
“你想想,恶鬼,总应该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情了吧,也不用考虑后果。反正无论作恶不作恶,最后都要被道士收了,那都没什么好纠结的,想干什么干什么去呗。如果是让我选,成恶鬼而保护重要之人和不作恶却要失去重要的人,我肯定会选当恶鬼。”
“可是,如果变成恶鬼,不也失去自己重要的人了吗?”
李齐皱着一张好看的小脸,看起来的确很纠结这个问题。
那天正好是自由日,师父说要去山上坐坐(连李礼李齐上山这么久了他们都没去过山上,只知道上面是妹以季修炼的地方),给他们布置了古籍作业,让他们仔细读读,等他回来各自讲讲看法。正好那篇古籍讲到恶鬼伤人的几个故事,他们就顺便讨论起来。
李礼还来不及回答,只感到有人在背后给他一爆栗,抬头就看到妹以季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在眼前晃着,赶紧扯扯李齐的小脸蛋,一脸正经地说:“师兄骗你呢,恶鬼当然是大坏蛋。”
然后又在李齐追着问“变成恶鬼到底会不会失去重要的人”这种问题之前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只留下一脸懵懂的李齐和看着他背影若有所思的妹以季。
妹以季轻哼一声,死死盯着一个方向,“要么,自己下来,要么,我上去。”
他一字一顿地说,仿佛怕那黑影听不懂,可他脸上的表情又太过扭曲,就像和这黑影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竹林间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那黑影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下来,挣扎了一会儿,又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突然从原本的高处继续往竹林更深同样高度的竹子荡去!
还犯蠢!
妹以季青筋暴起,顾不得手下轻重,立马一掌拍在黑影抓着的竹子上。
奇怪的是,虽然他在地面,黑影在高处,可他那一掌,居然硬生生把黑影的手冻成一个块,根本握不住竹子,原本支撑着身体重心的那只手一脱离了竹子,整个人便直直向下坠去!
妹以季又迅速猛地一拍地面,竟凭空出现一大块水团,牢牢接住了坠落下的黑影!
那水团也是诡奇得很,顺着黑影下坠的趋势往下凹了一大块,等接稳了才慢慢恢复原形。
妹以季见来人无恙,一下安下心来,可合上眼,眼睑却还是在轻轻颤动,可见心情始终没有平复。
深呼吸了好几回合,他才咬着牙,像是要把那黑影生吞活剥,一字一字地念:“李——世——空!”
水团上的正是李礼。
李礼没有说话,他神色淡漠,一语不发,只稍稍举起他被冰冻住的手,朝妹以季晃晃。一瞬,原本还冒着寒气的冰块就迅速化为了水,流淌进了那巨大的水团中。
就这样的一番动作,李礼身上却没丝毫水渍落下,连和水团接触到的衣物,也始终干爽,水团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下滚动着,一面支撑着他,一面又要避免让他掉入水团中。
许久,李礼才开口,声音和平时截然不同,带着点冷漠:“是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师兄?”
“你如果今天没来,我绝不会发现。”妹以季咬着微微泛红的下唇,可见颇有点用了气力,“都藏到今天了,怎么不再久点,敬王殿下,或者说,颜礼?”
一阵沉默。
月光下,两个人的面孔都稍稍有些藏到了阴影里,但李礼,也可以说,颜礼的侧脸正好对着妹以季,妹以季才看得完整真切。
李礼的睫毛低垂着微微颤抖,听到妹以季喊他真名的那一瞬间,他原本紧闭的嘴才稍稍有点动摇,完全是一副始料未及的样子。
李礼也不知道妹以季对自己了解多少,可自从上山后,再也没人提过他们俩的身份,他原本以为颜宁为自己和李齐准备假名是为了掩盖原本的身份的,所以上山后也就顺水推舟,甚至李齐原本喊惯了的“敬皇叔”都被他硬生生改成“金黄酥”,还半求着妹以季生造了个金黄酥出来。
他以为妹以季都不知道的事情,没想到早就已经泄露得干干净净。
好像跳梁小丑。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李礼慢慢把头埋到膝盖里,一副小孩赌气的样子,可他听到“颜礼”两个字后,背部的微微颤抖却掩藏不住,“我喜欢别人叫我李礼。”
“......”
“那师兄......现在,你要杀我了吗?”
李礼转头笑着对妹以季说。
“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如果你是来杀我的话。”
他看起来一副很潇洒的样子,连嘴角上扬的幅度看起来也坦坦荡荡,可眼睛里含着的一点水光却在月光下看起来那么显眼。
“......蠢死了。”
妹以季终于放开了他那可怜的下唇,眼底的失望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一点不知所措,和怜惜。
说完,妹以季伸出了手。
向水团上的李礼,伸出了手。
他看起来是那么咬牙切齿,手却那么坚定,好像如果今天李礼不把手递给他他就不肯走了一样的那种,小孩子的坚定。
李礼苦笑了一下,他有点搞不懂了。
他以为妹以季一直死死追着他,是因为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他以为他必死无疑,可这个上一秒看起来还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人,怎么现在就立马翻脸变得和平时一样了呢?
难道刚刚那是恶鬼上身,不是他认识的妹以季?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修炼,生气是......因为你......瞒着我,”妹以季见李礼迟迟没有把手伸过来,心下了然,又咬住下唇,有点迟疑地说,“你平时身手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差点以为是什么贼人,差点就......”
差点就,伤了你。
妹以季没有说出口。
他不想把事情说得这么坦白,即使到现在,他也相信李礼一直隐瞒自己的实力装弱装废是有什么苦衷的,哪怕李礼不告诉他那个苦衷也好,他只想让李礼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我是安全的,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喊,嘴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带着有点哀求又有点愤恨的眼神看着李礼。
妹以季不知道,此时他的发髻因为修炼而变得有点散乱,下唇又被他咬得有点微微发红,眼睛也因为心情过于挣扎而带了点水光,本就漂亮得不像样的脸再带上一点央求的意味,在旁人看来该是多么令人心驰荡漾的画面。
李礼也被这样的妹以季惊得有点说不出话,张了张嘴又闭上,半响才有点犹豫地把手伸过来。
然后,牢牢抓住妹以季的手。
妹以季一下子长吁了一口气。
“师兄,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李礼从水团上下来后,半靠在一旁的竹子上,看着妹以季慢慢将水团融进土地里。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说没见过水蝶,也不问你在修炼什么了。今晚的事情,可以不让其他人知道吗?”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礼还是心里有点发虚,毕竟一开始跑来偷看的是他,暴露了的也是他,妹以季也一直只是在被动地反应而已,连冻住他的手,大概也是发现他身份后怕他再进入竹林深处就找不到出来的路了。
毕竟,一刚开始的时候,妹以季就完全有机会,也有能力就在一瞬间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妹以季没有立刻应声,他原本就没打算把这些事情说出去,这种事,他们俩知道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恢复到平时那种清冷的感觉,开口说道:“不气你,也不说。”
虽然他好像很想显得自己满不在乎,可每句话那点向下的无奈意味还是被李礼迅速捕捉到了。
李礼笑了,走过来把手靠在妹以季肩上:“那师兄,你是承认了那天就是你在逗我呢?”李礼的话里,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说完,他又小声嘟囔了句:“还骗我呢。”
又是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认了。”
李礼笑得更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