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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3】 ...


  •   立夏的前三天,按照往年的惯例,刘彻带着近半大臣和后宫嫔妃前往甘泉宫避暑三个月。

      从长安城到甘泉宫,马不停蹄的话,需一日一夜路程。李妍儿近日身体有些不适,时常恶心发冷。太医看过之后,只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节制一些,注意身体。”

      刘彻头一次在大臣面前红了脸,连带着李妍儿也害羞不已,娇嗔着瞪了他一眼。

      为了照顾她的身体,刘彻下令让赶路的车队徐徐前行,日出而走,日落停歇。

      本来李妍儿的马车紧随在刘彻同卫子夫的后面,卫子夫一向是个不爱争抢的人,见刘彻心不在焉,频频朝后注目,便以照顾皇子为名,和李妍儿换了马车。

      李妍儿对后宫之内的规矩还不甚明白,三日的路程本感无聊至极,见刘彻同她一辆马车,开心之下,也顾不上仪态,非要骑在车前的马上,要看看沿途景致。

      刘彻纵容着她,陪她一同坐在马上小跑了片刻。见她发髻散乱,便将她摇摇欲坠的发钗拔下,插在自己头上,替她整理妥当,才重新插了上去。

      卫子夫面带探究的神情,看着前方马上的两人。又久久的盯着李妍儿那张熟悉的侧脸看了许久,方才放下窗帘,闭目养神。

      随后的几辆嫔妃马车,本一直掀起的窗帘,也陆续放了下去。

      无人发现,后两日,众嫔妃头上,纷纷多了几个玉钗。

      三日后,终于到了甘泉宫。

      李妍儿十分喜欢甘泉宫。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步一景,都让她似曾相识,似乎很久很久之前,她便住在了这里。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甘泉宫墙内墙外,似乎是分处两个世界。一处凉风习习,一处骄阳烈火。

      李妍儿本以为可以过得和未央宫一般,清闲自在,无人打扰。

      但只是安静了三天,好事的人便上门了,还不止一个。

      日落时分,李妍儿刚用完晚膳,就见芳华殿李昭仪、揽月阁孙婕妤、流朱殿尹容华、碧璎阁邢美人,摇曳着裙摆,从殿外迤逦而来。

      这四人笑靥如花,一口一个夫人,叫得她不好给了脸色,只得小心周到的陪伴着。一群人絮絮叨叨从长安城聊到未央宫,又从未央宫聊到甘泉宫,末了,孙婕妤看着李妍儿笑眯眯的说到:

      “夫人长得真是国色天香,哪怕陈皇后在世,也未必能将你比了下去,难怪陛下对你爱不释手呢。”

      “陈皇后?姐姐说得可是前皇后陈阿娇?”李妍儿一时好奇开口问道。

      “对。陈皇后故去十六年,咱们后宫,已经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陈皇后可是当时的天下第一美人。可惜我们入宫得晚,没能瞻仰到她的一丝风采。”邢美人接道。

      “是呢,可惜红颜薄命,长门宫走火,陈皇后竟在大火中尸骨无存。我听宫里年长的嬷嬷说,当年陈皇后故去,陛下足足七日未出宫门,悲恸了整整一月。”尹容华说道。

      “可不是嘛!陛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同陈皇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即便后来陈皇后犯了错误,退居长门,可那衣食用度,哪样不是按照皇后的规格待遇配置的。”李昭仪说到。

      “你们同夫人说这些干什么!私下妄论陈皇后,若是被皇后娘娘听到了,又要被说教一番。陈皇后一事,是后宫禁论话题,咱们就不要再议了,以免不小心被有心人传了去,引起陛下伤心事。”李昭仪娇叱。

      其他三人纷纷附和。末了,李昭仪又说到:

      “陛下的心中,住着已亡人,从来没人进得去。如今看夫人深得圣宠,姐妹们也替陛下开心。希望夫人能令陛下展颜开笑。如此,也不枉皇后娘娘一番苦心了。”

      李妍儿微微的笑应,虽然她品级比四人要高,但是毕竟初入深宫,既无背景强大的娘家,也无维持地位的皇嗣。在这后宫之中,还是谦虚谨慎些好。任随四人如何畅聊,她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这些前尘旧事,李妍儿不太知道。陈皇后的事,她从民间隐隐的听说过一些。只是那时,她还在为生计奔波,这些皇宫秘闻,也只是当做故事听听而已。不曾想如今入了宫,却是离故事里的人近了几分。

      但也只是近了几分而已,毕竟那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她并无多少兴趣。

      四下无言,不多时,几人又陆续告辞离去,李妍儿耳根顿时清净了不少。抬眼一望,窗外已然入夜,月上梢头,华灯影绰。

      李公公传来刘彻口谕,今日要在正殿同大臣商议国事,要她早些休息。见夜色未浓,长夜未至,她便唤侍女拿了针线,细细的绣起一方帕子。

      李昭仪的话忽地在心房响起:

      “夫人,这甘泉宫你若闲得无聊了。可以随处走动,唯独那椒房殿,是不可以进去的。那是陈皇后故居之处,一草一木至今维持着原状,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可随意入内。你可要注意了。”
      指尖传来刺头,白色的帕子上慢慢浸染出一滴鲜红,她竟不小心刺破了手指。

      李妍儿放下帕子,也没了继续绣花的兴致。看殿外满地月华,风吹得树叶簌簌轻响,似乎在传诉着古老的故事。一时毫无睡意,索性披了外裳,拒绝了侍女的陪伴,独自一人四处闲逛。

      不知不觉,竟到了椒房殿外。殿内漆黑一片,殿外空无一人。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月华之下,椒房殿外,夹竹桃大片大片的盛开着,在暗夜里铺开漫天芬芳。馥郁的气味一层又一层的朝着李妍儿扑来,过于浓烈,呛人心扉。

      倏忽间脑海里闪过许多片刻,强烈的熟悉感袭来。她揉了揉太阳穴,伫立片刻之后,终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决定进去瞧个究竟。

      李妍儿绝对确信自己从未来过这里,但此刻,脚下竟如生了魂般,自顾自的熟门熟路朝内室走去。她凭着直觉,找到了油灯的位置,豆大的火苗燃起,将内室的黑暗缓缓驱离。

      昏黄的墙壁,靠近了还有隐隐约约的辛香,那是碾碎在墙内的花椒花朵的气味。

      乌木的雕花大床,床幔是接近墨色的朱红,隐隐落了一层灰白的尘土。

      李妍儿在桌边缓缓坐下,脑海中,好似有个女子,一身红衣,也在这桌前日日夜夜的雕刻着什么。

      头痛欲裂,她以手抚额,低低的自言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墙上的挂画舞动了一下,竹制的卷轴击打在墙上,噼啪作响。李妍儿起身将门关上,又走近挂画正欲检查一番。

      “啊!”她捂住嘴巴,轻轻的叫了出来,身体连退几步,不下心撞倒了一张椅子。暗夜里,一声钝重的声响尤其突出。

      那画中人的眉眼,竟然和她一模一样!

      李妍儿呆呆的扶着桌沿,心头狂跳。足足过了一刻钟,才略微平静下来。她打着烛台,强打着精神,走近挂画细细的观看。

      烛光之下,画中人双瑶凤冠,云髻高挽。一模一样的眉眼,却更加的娇艳夺人,雍容华贵。

      “咫尺之天今万里,此生再见应无期。覆水欲收宁复复,此情惟有谪仙知。”李妍儿一字一句的读着画下的小字。

      吱呀一声殿门猛地被推开,李妍儿一惊,手中的烛台应声落地。

      刘彻箭步而出,在半空中接住了烛台。

      “宫女们说你独自一人散心,我不放心就找了来。你怎么会来这里。”刘彻皱眉。

      “阿彻... ...”李妍儿不知自己为何脱口而出。

      啪,刘彻手中的烛台摔落在地,他满脸不可置信看着李妍儿,忽的流出两行泪。

      “阿娇,你记得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而去。”他紧紧的抱着李妍儿,如同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咳,咳,陛下,陛下,我是妍儿。”

      或许是怀中人的挣脱惊醒了他,刘彻终于将李妍儿放开,他端详了她一会,末了轻声说到:

      “对不起,朕认错人了。你不是她。”

      是啊,她是她,也不是她。他是知道的。

      “你刚才为何……?从前她便是那般叫我,所以朕一时失态”

      李妍儿强忍着心头的不适,低低回应:“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刘彻重新将她拥入怀中,深深的嗅着她脖颈处的香气。

      “没关系的,妍儿,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走吧,夜深了。我送你回去,早些歇息。”

      椒房殿内又重复黑暗,一束月光从窗外偷偷跳进来,正好映在墙上的挂画处,风吹纸动,画内的人,也似乎活了一般,裙锯飞扬,笑靥如花。

      深夜,李妍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旁刘彻早已入睡,浊重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脸畔。李妍儿索性侧着身子,支起手臂看着刘彻。

      他已经不再年轻,鬓角处隐隐约约的几处花白。眉头深深锁着,即使睡梦中也不曾放松。

      她伸出手,想将他的紧锁的眉头抚平。似乎是感受到了干扰,他伸出手将她的手指紧紧握住,呢喃着说道:

      “别闹,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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