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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7】 ...


  •   南越盛产丝绸和竹制品。

      长安城宫殿方正,城门森严,一派天子之城的威武雄壮,任何人站在朱雀大街上,都会顿生渺小之感。而南越王都番禺城,黛青色的天,碧绿的水,屋瓦白墙和竹制小楼参差落错在树木之间,像一个气质温柔的姑娘,让人顿生好感。

      和司姜国很像。

      孟七很久没有想起司姜,此刻漫步在番禺城内,竟有些回到故国的错觉。她随手拿起一个竹蜻蜓把玩,见做得惟妙惟肖,玩心大起之下,便一路追随着竹蜻蜓飞行的轨迹,迤逦而去。

      竹蜻蜓做得轻薄精巧,颤颤悠悠的在空中高低飞行。孟七只是仰望着半空中,不曾注意前路,直到和一人相撞,在对方的轻呼之下停了下来。

      “姑娘,你可无恙?适才我未曾注意,冲撞于你,还望见谅。”孟七轻声道歉,扶起倒地女子。

      “孟掌柜?”被撞倒在地的女子一抬头,吃惊道。

      “婉婉,是你。”孟七也有些惊喜,她本想休息几日,寻了个好理由再找橙婉婉,不想却在此刻相遇。

      “你怎会来此?快到我屋子里喝杯茶罢?”橙婉婉拍了拍衣袖,起身拉着孟七的袖子,不由分说的将孟七往旁边一处民宅走去。

      孟七一路打量着橙婉婉的住处,有些好奇。不大的宅子,却也精致整齐,往来仆从十余人。她装作不知橙婉婉的身份,开口问道:

      “婉婉,我听闻赵公子,也就是南越太子已于一个月之前继承大统,封号明王。你与他如影随形,为何不在宫内,反而在这市井之内寡居?”

      橙婉婉亲自为孟七斟茶,末了,在她对面坐下,垂着眼睛,似复述故事般娓娓道来:

      “我与太子。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橙家是南越最大的种橙世家,最好的橙子都是供给王室品尝。南越不比大汉,没有那么森严的登记,宫墙也不是飞鸟难进。我自小,便随着爹爹运送橙子进宫,时常与太子一同玩耍。老南越王见我机灵可人,便将我指配给了太子。”

      孟七其实对这些旧事了如指掌,却也不多问,静静的品着茗茶,看橙婉婉的双颊微红,嘴角轻挑,自顾自的陷入回忆。

      “16岁那年,我们大婚。后来三年,我生下了一个儿子。本以为就此举案齐眉,养育孩子,幸福生活下去。

      谁知,闽越向南越发动战争,南越不敌之下,向汉武帝求助,终得平定战乱。

      再后来,太子被送往长安城,我原本要留在南越,但放心不下太子,于是冒充侍女混入了入长安的队伍。半路遭遇劫匪,病乱,最后竟然只剩下我和太子二人。

      到了长安之后,太子担心我们夫妻二人将来回南越之时,汉帝会以人质为由,扣押其一,方才决定对外以主仆相称。

      在长安发生的事情,想必孟掌柜也知道个七八分。我们在长安相守三年,去时形只影单;回时浩浩荡荡。

      太子的身边,也多了樛姑娘,不,应该称她为王后。

      王后嫉我,也忌我的儿子,虽不曾迫害,但也不曾善待。我这一生,只盼望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安好,既然大王为难,我便带了孩子出宫,当个市井商人也好。”橙婉婉微微笑道。

      “婉婉,你对赵王之情,令孟七钦佩。只是,不觉得委屈。”孟七问到。

      “不委屈。孟掌柜可曾听过一句话叫: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橙婉婉微笑着看她。

      “可在我看来,赵王对你,确也是有情义的。”

      “那又如何?我娘家,只是一介商户,纵有良田千亩,家产万千。真要助力一国之君,还是势单力薄了些。而王后不一样,大汉将军之后,她的背后是整个汉王朝。大王的王后,理应是她。”

      “婉婉。”孟七正色道:

      “或许,你该问问赵王的想法。他未必希望你如此牺牲自己,牺牲你们二人的感情。”

      橙婉婉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并未接话。良久,她垂眸浅浅一笑:

      “大王他,大概,并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罢。他若是强留于我,我又怎能干净利落的出了宫。”

      孟七心头一跳,忽地想起长安那夜,樛桐红着脸问赵婴齐:

      “你可知我是谁?”

      赵婴齐神色迷离,语气却是笃定:

      “樛桐。”

      ***

      冬去春来。南越国迎来了第二个王子的诞生。

      此时南越距离国家战乱已去五年之久,百业俱兴,往来善贾无数,国富民安。据说,南越王大喜之下,为新王子赐名:“兴”,寓意家国长兴,繁荣昌盛。

      又一月后,南越王修书大汉,请求立赵兴为太子。武帝许。举国上下,一片哗然。

      “也不知大王怎么想的。大王子英武聪慧,虽尚年幼,骑马射箭、读书写字却是样样精通,天资无人不称赞。为何舍长立幼?”

      宫墙下,有宫女交头接耳。

      “依我看来,必定是那大汉来的王后,给大王下了什么迷魂药吧!”有人接到。

      “可不会嘛!我听说,王后的长相,同从前的太子妃,可是一模一样!”

      “咦?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那王后,莫不是会什么邪术吧?”

      “我看有可能,一个在大汉,一个在南越。这大汉来的王后,怎么会和太子妃张得一模一样?”

      “蹊跷!”

      流言蜚语从深宫内传出,不到三日功夫,举国上下,都在传言新王后善蛊,迷惑了南越王的心智。南越王宫内,樛桐气得四处撒气,将殿内的家具物什砸得七零八落。

      “竟感妖言惑众,那么她别想回宫!”

      樛桐的长鞭抽碎虚空,呼呼作响。

      “绝不是婉婉,她从不是爱使心计的人。”

      赵婴齐静静坐在茶桌面前,手指间夹着玉石小盅。

      “你要入主东宫,我同意了。你要立兴儿为太子,我答应了。我只有一个条件,接婉婉回宫。”

      “休想!”樛桐又是一鞭,重重抽在地面上。

      “王后,你希望我做那无情无义之人?婉婉陪了我十几年,我今日若是舍弃了她,来日,也必定舍弃你。”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明日一早,我便去接婉婉回宫!”赵婴齐自顾自喝完最后一杯茶,起身离开。

      “你敢!”

      樛桐愤怒看着赵婴齐离去的背影,红着眼眶,强扯笑意,

      “赵婴齐,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

      深夜,橙婉婉睡梦之间,一群黑衣人拥入房间,连人带被的将她掳走。守门仆从不敌黑衣人,派人快马急奔王宫,将橙婉婉被劫的消息告知赵王。

      赵婴齐拖着长剑,鞋袜未穿,赤着脚疾步走至樛桐寝宫内。

      “婉婉在何处?”剑尖抵着雪白的脖子,轻轻的划拉出一道血线。

      “你就那么在意她?”樛桐冷笑道:

      “晚了。闽越之战,余孽犹存。听说城外的北山,就聚集了一支山匪。国仇家恨,我可不知道她会遭遇什么。”

      赵婴齐大怒之下,偏转剑锋,重拉而下,“樛桐!你怎么如此狠毒!若是婉婉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她陪葬!”

      宝剑落地,溅起三两血滴。赵婴齐转身离去。

      肩膀处,剧烈的疼痛传来。樛桐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任随鲜血涌出,瞬间染红了雪白的衣裳。

      “王后。”跪倒一地的仆从连忙起身,上前洗漱包扎。

      樛桐一动也不动,如同失去了生气的人偶娃娃,良久,她问道:

      “大王何在?”

      一侍女回应:“守城将士处传来消息,大王一人连夜出了城门,不知何事。”

      樛桐呆滞的身形猛的一震:“一个人?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出了城?”

      不,不,樛桐心乱如麻。她以为,他一向隐忍又多智,定会想了个周全之策,派遣兵马前往,却不想,他焦急之下,竟然单枪匹马,连夜去了北山。

      不,不,赵婴齐,你不能有事!

      樛桐不顾伤势,连夜召集了大臣,亲自带着一支精卫紧随着疾驰赶往北山。

      但是,晚了,一切都太迟了。

      万箭穿心,六把长矛刺入赵婴齐的腹部。他头发散乱,削瘦却仍旧挺拔背对着她,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不!”

      樛桐抱着赵婴齐大喊,她使劲掰着他的眼睛,但是那双眼睛却逐渐失去焦距。她哭着求他:

      “别死,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她没事,我只是把她藏在王宫内了。”

      “求你了,别死。对不起,对不起。”

      赵婴齐朝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没事就好。我太着急了,我...咳咳...”

      “别说了,求你,别说话了。”樛桐大哭。

      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在赵婴齐脸上,冲淡了他的血迹。他抬起手,拂过樛桐的脸庞。

      “桐儿,我的王后,你也保重。”

      “赵婴齐,对不起,对不起。”樛桐上气不接下气。

      “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死。”

      “我爱你,但是,我已经有婉婉啦!”

      赵婴齐将樛桐的最后一缕头发别入她的耳后,终究失去了力气,垂落在地。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赵婴齐脑海里,纷纷乱乱的闪过许多画面。

      最终,画面停下,他看见了,梧桐树下,他好像看见她们在朝他招手,樛桐一身红衣,笑容肆意;橙婉婉一身绿衣,温柔委婉。

      久等了,我来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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