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个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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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觞召出了一团闪着微弱光芒的小虫，那虫在小孩额头盘根一番，就飞到前面领起了路。
沉觞说：“怎样的家境都不该是他被欺辱的理由。我们把他送回去吧。”
柏远点头答应，见沉觞想把那个孩子背到背上，怕他吃力，赶紧从他手里接过孩子。
“这些孩子这么小，往往见周围人怎么做了，他们就跟着学。”沉觞接着说，“不说这些孩子小，就哪怕是那么多大人，也没什么分辨是非的能力。不愿动脑想对错，跟着人云亦云做坏事，白白成了怨恨苦丝的宿主。”
柏远见他似有愤恨不平的样子，问：“你似乎并不喜欢怨恨苦丝？”问完柏远就有些后悔，他想起刚沉觞才说过，吸收怨恨苦丝的时候他也会感受到愁苦。
沉觞闷闷的说道：“如果世间没有怨恨苦丝就好了。”
柏远小心接道：“可怨恨苦丝不是你力量的源泉吗？”
沉觞满不在乎的说：“那又如何，我又不渴望力量。”
怨恨苦丝因怨念而生，只要有人，有纷争的地方就会生出怨恨苦丝。要想天下没有怨恨苦丝，那首先得没有人。
一时无话，柏远和沉觞沉默地跟着导虫走在路上。导虫细小的半透明萤火在阳光下并不显眼，飞舞在空气中稍不注意就看不见了。沉觞双手叠在脑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打量跟在他身边的柏远。
可以直接目视怨念，说明这人灵力一定远超常人。看他身着轻甲背着陌刀走路却很轻巧一点不见辛苦的样子，想来武功底子也是不错。柏远身长十分惊人，比起普通人高出大半个头，沉觞刚被他搭话时还下了一小跳。但他周身气场倒是温和，举止谈吐都合乎礼数却也不会过分拒人于千里之外。
倒是个难得的君子。
导虫七扭八扭的拐到了一户位于镇子边缘的人家。这间房子看上去有年头没有修葺了，篱笆围成的小院内一个妇人正在做针线活。
见到有人来，妇人过来看。看到自己的儿子晕过去的可怜模样，妇人一下子慌了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柏远将孩子还给心急如焚的母亲，把事情来龙去脉相告，又安慰了一番说已经检查过了孩子没有大碍只是擦破了皮。其中孩子是被沉觞吓晕过去的自然避而不谈。
那妇人听说如此，又行了万福谢过二人救助自家小儿。
柏远和妇人寒暄着，沉觞倒是在不大的小院内晃来晃去四下查探。看得出来这是一家没有男主人的院子，四下陈设虽然打扫的干净，但都是旧物，那妇人与孩子的衣物也都是叠了补丁。望月镇是富饶的城镇，这样的穿着明显说明了母子二人过得十分拮据。只是拮据倒也还好，沉觞本来的意思也只是照顾母子二人安全而已。
沉觞不动声色的布下了几处安宅咒，小的邪祟倒是侵扰不到这户人家了。
这时晕过去的小孩子倒是醒了过来，妇人捧着小孩的脸，唤着：“麟儿！”
名叫麟儿的小孩睁开眼看见是自家娘亲，心下安定，叫了一声：“阿娘，我没事。”回头看见沉觞蹦蹦跳跳的凑过来，又被吓了一下，叫到：“黑熊精！”
柏远笑着揽过凑过去的沉觞，安慰道：“麟儿不要怕，他不是黑熊精。方才只是为了吓唬走那些孩子罢了。”
妇人也在一旁安慰道：“这位大哥哥说的是，刚刚你晕过去可就是这两个哥哥送你回来呢。”
麟儿眨眨眼，又仔细看了看沉觞，发现他确实不像是坏人，这才放心了下来。挣扎着下地，乖乖的给柏远和沉觞行了礼，说道：“谢谢两位哥哥。”
柏远见麟儿醒了，就跟他解释道方才沉觞哥哥见他被欺负，心里气不过，要带着他去找那几个孩子替他出头。
麟儿听了睁大眼睛，连连说道：“不可以不可以，哥哥你不要为了麟儿去打人。”
那妇人抱着孩子也是一直摇头，说这本是孩子们的事，牵扯到大人之间就说不清楚了。
沉觞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柏远见如此，就跟麟儿说，本也不想去揍那些孩子的，还有另一种办法需要麟儿帮忙。
这孩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柏远把刚和沉觞讲的计划又跟麟儿说了一遍，麟儿娘也跟着听，也未表达出什么不满。只是听到要夜里出去微微皱起了眉头，很不放心麟儿安危。
柏远说如若不放心可以一同跟着去。麟儿娘想了想答应说自己只在一旁看着，绝不露面，让他们孩子的事孩子自己去解决。
这妇人家境贫寒，但抚养孩子却十分尽心。并没有因为孩子小就忽视他的意愿。
想来麟儿身上干干净净不沾怨恨，也是娘亲平日教导有方的缘故。
几人商定之后，柏远和沉觞就告辞了。二人顺着来时的路七七八八的拐回去，一路扯着闲话。柏远本身倒也不算是多话的人，但和沉觞聊天就是莫名觉得有趣，倒也说了不少。
路过一家屠户铺子，听到铺子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接着一只铁盆就飞了出来砸到了柏远脚下。柏远护着沉觞躲远了些。
“爹！娘！你们别打了！”小孩的哭声也从屋子内传了出来。
一个女人尖酸的骂道：“不就是打了两下那寡妇的孩子，你至于对孩子发这么大火？”
另一个男人瓮声瓮气道：“他不学好到处惹事，都是你这个当娘的管教不好！”
女人拔高了声调：“我管不好？那谁管得好？我看你就是见阿壮打了那婊子的儿子心疼了。你行，不把阿壮当亲儿子倒是护着别家的崽子。你怎么不干脆娶了那个破货啊！”
那男人怒道：“你这婆娘说什么胡话！当着儿子面说这个干什么！”
女人道：“我说胡话？我是说到你心坎了吧，你这个王八蛋……”
“啪！”是一声巴掌的脆响。
“娘！”接着是孩子的哭喊声。
“你起开！”随着衣料摩擦声和钝物撞击声，男人的骂声也夹杂其中：“臭婆娘，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说你管不好孩子怎的，你还不服？”
“爹！你别打了！你别打了！”
“……阿壮你快出去，娘……娘没事……你这个挨千刀的畜生，老娘跟你拼了！”
沉觞和柏远躲在房檐上，看着一个黑黑壮壮的小孩摸着一把鼻涕眼泪被他阿娘推出了屋子。一扇木门隔开了他与他的双亲。
“阿娘！阿爹！”
任凭这个小小的孩子怎么敲怎么打，这扇门都没有打开。屋内的男女已经忘了吵架的初衷，只记得把历来积攒的怨恨统统发泄出来。不管是否有理是否合适，只把最恶毒的语句最凶狠的样子都展现给了本该亲近的人。
柏远看着那孩子，正是先前领头打人的那个。心中悄悄把他和麟儿比较一番，说不上哪个更心疼。只好默默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怪不得麟儿娘不愿出头，听阿壮家这架吵的，可想他们孤儿寡母的境遇真的是辛苦了。”沉觞也感叹。
“男女之事本就爱成为谈资，况且三人成虎，这种不明不白的委屈他们平日不知道要受多少。”柏远说，“这事确实不好管，也许你一开始所说，挨个收了怨恨苦丝就完事才对。”
沉觞听了却摇摇头，说：“这种情况我能收一次，可迟早会生第二次第三次。还是你说的，该把小孩子的善念唤出来才对。”
柏远听了心下略松，露出个腼腆的笑。
望月镇入夜很早，天全暗下，家家户户就已经闭紧了门窗。青石板主路上空无一人，一如昨夜那么安静。
沉觞颠着脚走在路上，木屐齿在和路面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柏远抱着臂走在另一边，不时用余光去打量走在他身边的小少年。
沉觞的皮肤非常白，柏远想，要是拿支笔，顺着沉觞身上的血管画下去，能画出好完整的一幅血脉图。
“柏远。”
“怎么了？”
“我有点奇怪，你倒是一开始就没把我当小孩。”
柏远心想，你也从没表现的像个孩子啊，装都懒得装好吗。
“望月镇不太平，就算是修道修武人家，也断不敢放心让孩子自己在外住店的。我看你举止自若，全没有稚童的毛躁，想来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吧。”
沉觞抿嘴笑了一下，问道：“那柏远，你多大？”
柏远愣了一下，说：“我虚岁二十了。”
“二十啊……”沉觞掰着手指算了算，“不是修道最好的年纪，但也不算太晚。”
柏远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从前觉得修道是无稽之谈，现在亲眼见到了，倒是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对于修道修仙，也是有几分向往的。”
“你往后若是有意愿，千万来玉虚峰找我。”
柏远弯弯眼睛调侃道：“怎么，想收我做徒弟啊？”
沉觞一脸正直：“是啊，没错。”
“个子没长高还要当师父。”柏远笑起来，伸手揉了一把沉觞的头发。
沉觞被揉了头，不乐意的要跳起来去够柏远的手，他只到柏远腰间，自然够不到，只能边跳边说：“人不可相貌，道术与年纪又不一定要相符。况且你怎知我长不高！”
“好好好，我要是当道士，第一个去找你。”
“什么道士，是方士。”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月入中天时，沉觞召出了几只导虫，引着二人去白日里打架的那几个孩子家里，偷孩子。柏远左右胳膊各夹一个，背上背着一个，怀里还挂着一个。沉觞也背着一个孩子，他本身个子就小，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看得柏远直担心。
一直到了城隍庙，二人把孩子们聚到一处。安排下来之后，柏远拿出一张熊脸面具，递给沉觞。
“动手吗大王？”柏远笑呵呵的问。
沉觞严肃说：“莫叫我大王，你可是叶大侠，跟我狼狈为奸怎的？”
柏远闻言噗一声笑出来：“我要真是叶念寒，还是跟你这黑熊大王谋事有前途。”
笑闹一番，柏远躲到了城隍庙外，静静看沉觞一人表演。
沉觞结了个清明咒，一个响指就把刚还昏睡的几个孩子都叫醒了。
这些孩子迷迷糊糊，一醒了发现自己不在家，外头夜色又漆黑，不禁想起了白日里见过的黑熊鬼。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哭了起来。沉觞从暗处走了出来，熊脸面具在夜色里尤其恐怖。
“你们几个娃娃骗我，白日里那个根本不是叶念寒。现在我生气了，我要把你们都吃掉！”沉觞装作生气的样子，又向孩子们逼近了一步。
“哇！救命啊！娘！爹！”本来还算镇定的小孩子也被吓哭了。一时间庙内哭声一片。
这五个孩子里，长得最黑最壮的那个孩子明显是领头的，他是这些孩子里的大哥。想起白日里自家爹娘正因为这个吵架，不禁心里生出一股怒火，一抹眼泪站起来到：“你这个妖精，我跟你拼了！”
沉觞吓了一跳，也不知这孩子哪里来这么大勇气。见他冲了过来，沉觞右手飞速结了个印，在阿壮扑到他怀里的一瞬间一掌抵住了他，接着一连串快到看不清的动作放倒了阿壮，从他胸口处提起了一大团黑雾，装作在进食的样子一口一口由着熊脸面具吸纳入体内。
“天啊！大哥被吃啦！大哥！”剩下的四个小孩里尖嘴的小孩哭叫道。想来是刚刚沉觞结了可以使怨恨哭死可视化的法印，这些孩子也能看到黑雾了。他们眼见沉觞从阿壮体内拉出一团黑雾，又一口一口吃了下去，还以为是阿壮的魂儿被吃掉了，个个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沉觞吸纳完了怨恨苦丝，桀桀怪笑道：“哈哈哈哈哈本大王最喜欢做了坏事的人了，格外美味。白日里见你们以多欺少是非不分，想必你们的怨念也很好吃。”
沉觞说着一伸手，一人一拳把剩下四个孩子体内的怨恨苦丝也提了出来。团成一大团聚集在手心里，当着四个小孩的面“吃”了起来。阿壮也并未晕过去，只是被沉觞摁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他挣扎道：“放过他们，放开我兄弟……”
这几个小孩已经被吓傻了，连魂魄要是真的被吃掉哪里还能说话思考这事都考虑不了了，只能看着沉觞吸纳着黑雾，仿佛自己已经被吃掉了。
吸纳完了怨恨苦丝，沉觞一抹熊脸，又说道：“我刚吃掉的是你们干坏事的心思，现在要开始吃你们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个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