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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个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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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结束,雷声慢慢平静下来。月夜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因为大雨过后而更加晴朗。
封苫怀里拥着范诗以,她虽硬扛了一道天雷但周身几乎没有伤痕,扒开衣服一看,只见后背背心出一颗冰蓝透亮的蛹正蠕动着,天雷的力量都是被它所吞,此刻正在消化。封苫觉得可怖,伸手想去捉蛹,那蛹却扭着身子钻进了范诗以体内。
妖狐整个狐都不好了。
“我倒是没想到,这孩子为了救你什么都能不顾。”黑袍方士从暗处现身,封苫闻声立刻警觉的护住了范诗以。
“你是谁?”
“我是个云游四海的方士而已。你该关心的是这丫头以后的事。”黑袍方士走近了一些,上下打量了封苫,笑道:“三尾妖狐,这修为很难得了,若是你愿意拼尽全力或许还能保住这丫头一命。”
封苫听的云里雾里,黑袍方士将雷光虫与吞噬感情的原委又对她说了一遍。
“你怎么可以給诗以用这种东西!”封苫听后勃然大怒,脸上妖纹必现。经历了天劫她的修为更加精进,这股强大的妖力之下,黑袍方士却不为所动。
他桀桀笑道:“我不过是给她个能救你的选择而已,代价我也说明白了,她选了你,你怪我做什么。”
怀里范诗以身上的饕餮蛊感受到妖力,又浮现出来大口吞噬。封苫吓了一跳,赶紧收了妖力去看范诗以状况。
黑袍方士见此状,道:“那虫需要大量力量来喂食,若不给它吃饱,它就会吃那丫头的感情了。”
封苫恨恨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把这虫从诗以身上取出。”
黑袍方士大笑:“取出是不可能取出的,除非这丫头死。但你若是肯悉心饲虫,倒是可以拖延些时间。你三尾妖力也只能拖个把个月,不如我给你出个好主意。”
封苫等他接着说下去。
“去杀人,去吸收怨恨苦丝的力量,用那个来给这丫头续命。”
听闻这话,封苫瞪圆了眼睛:“你是疯子吗?让我去杀人?”
黑袍方士道:“这丫头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为她杀人怎么了。你若是不信我的话,那就过段时日,看她是什么样子再决定吧。”
说着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
麟儿已经很困了,抓着沉觞的手昏昏欲睡,嘴里还不忘嘟嘟囔囔道:“师父,师父该出来了吧,师父收拾怨恨苦丝最厉害了。”
沉觞看他的样子好笑,哄道:“是是是,我云游刚好路过那地方,黑袍坏蛋被我一把抓住扇了一百多个耳光。范诗以的蛊也顺手解了,她和妖狐从此之后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
说着做出扇人耳光的样子,麟儿被逗得直笑。最后小孩子到底挨不过困意,搭在师父膝头睡着了。
沉觞体温低怕冻冷了麟儿,就把他安置在柏远身旁的草堆上。柏远给麟儿盖上毯子,小声说:“好了,小孩子睡着了,你可以放开了讲了。”
沉觞笑道:“你也要哄啊?”
柏远一本正经道:“听故事总要听完,要不我真的会睡不着。”
沉觞看着篝火将柏远有棱有角的面容映得温暖柔和,心下也隐隐跟着柔软起来。
……………
封苫将范诗以带回了她山中的住处,用妖力去喂食蛊虫。
范诗以先是高烧不断,醒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多,难得清醒见封苫就陪在身边,软绵绵的跟妖狐说情话。
这段日子,是封苫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日子。她每日都给蛊虫喂食妖力到力竭,范诗以却还是开始渐渐失去情感。
这日,封苫回到住处,发现范诗以坐在悬崖边上晃着腿看云。妖狐吓坏了,将她拉回来之后,隐隐带着怒意问:“你这是做什么!”
范诗以却无知无觉,她展开手掌,里面是一只翅膀都被扯断的蝴蝶。
“这东西飞来飞去,我看着眼晕。”
封苫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换了话题说:“你前几日不是说想念父母兄长了么,我带你回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范诗以摇了摇头:“前几日还想,现在一点都不想了。毛球,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说着整个人就扑了过来,柔软的脸颊蹭到了妖狐的唇边。
封苫顿时又觉得,世上什么都是虚幻,只有怀里的爱人才是真实的,柔顺的。眼里只有她一人的范诗以像鸩酒,引诱着这个口渴的妖狐。她与她拥吻在一起,白日的阳光和衣裳一起铺了一地。
………………
柏远脸色微红:“还好麟儿睡着了。”
沉觞抓抓脑袋,接着说道:“这段可以掐了,后来封苫的妖力喂不饱饕餮蛊,她也不明白范诗以是罪丝入体,怎么做都是会失去感情的。一开始那黑袍方士就是想借饕餮蛊夺她三尾妖力。”
柏远问:“那之后呢?”
沉觞说:“之后范家请人降妖,我接了这个活儿,就把范诗以带回去了。”
柏远惊讶:“封苫竟然肯?”
沉觞摇摇头:“不肯,但她失了太多法力根本打不过我。而我发现范诗以罪丝入体,觉得蹊跷,追问之下她就把事情完完本本都告诉了我。我有心救范诗以,但那时已经太迟了,怨恨苦丝融入骨血,我也束手无策。”
柏远沉默。
“被接回去的范诗以,彻底与封苫隔离开来。我也回玉虚峰寻找救人的办法,偏偏在这时候范家做了一件蠢事。”
………………
范家听闻女儿生了重病,又天天浑浑噩噩嚷着要和女子成亲,以为女儿是被妖狐迷惑了心智,竟要把女儿嫁出去冲喜。
范诗以不肯,范十郎也劝父母再作考虑。可范家父母却执意如此,说这办法是一位得道高人给出的,一准管用。
成亲当日,范诗以被灌了迷药送上花轿,妖狐站在街头冷冷看着敲锣打鼓的送亲队伍,怨恨在心头疯狂生长。
黑袍方士又出现在封苫身后,不同的是,这次他与封苫却很亲昵,道:“你看到了吧,人就是这么薄情寡义,就算那丫头心里有你,她也得按她父母的意愿走。”
封苫不可置否。
黑袍方士道:“不恨吗?你该恨,该怨,若是没有那个方士横插一脚,范诗以现在还在你怀里呢。若是没有范家人,范诗以怎么会被逼着成亲呢?若是没有这城中人,就没人反对你和她长相厮守了啊。”
恨起来,怨起来。怨念的力量越强大,我也越好控制你。
黑袍方士被遮住的嘴角勾起了残忍的笑容。
当夜,妖狐发狂,狩邺城血流成河。新郎官迈进新房的一瞬间,被妖狐从背后掏了心脏。他的血顺着门缝流到外面,跟院中宾客的血混到一起。
新房内范诗以被绑在床上,即便不绑,现在的范诗以也已经很虚弱了。她听闻要成亲后就开始自虐般的绝食,看到封苫迈入新房的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而妖狐是来接她的。
封苫确实是来接她的,看到爱人如此憔悴封苫心痛不已。她半跪在范诗以身边,颤抖的伸手去摸爱人毫无血色的面颊。
一路杀来,她的衣衫已经染红,和范诗以的吉服讽刺的相配。洞房花烛夜,两个新娘相拥在一起。
“封苫,我大约是走不动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活着跟你走下去。”范诗以原本俊秀的面容都失了神采,她低头把妖狐手上的血都擦净,一如当初为她系上护腕。
封苫流着泪摇头,范诗以接着道:“我不怪你杀了人,我其实已经感受不到本该有的愤怒了。唯有一点,请你就此收手吧,忘了我,回到山里去,好好修炼,不要再回尘世中来。”
封苫点点头,几乎泣不成声:“好,我带你回去,我们再也不出来了。”
范诗以笑了笑,取了床边合卺酒,邀封苫同饮。
“不要恨,不要怨。若有来世,我定八抬大轿来娶你,等我。”
范诗以靠在封苫怀里,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封苫道:“我等你。”
二人十指交握,范诗以渐渐停止了呼吸。
妖狐最后吻了吻爱人的面颊,她想听诗以的话,回到山里去,等她再来寻她。人的寿命很短,不过百年的功夫,她可以等,妖狐可以不成仙,可以不老不死,她要保持这样等来世爱人来寻她。
封苫这样想着,抱了范诗以的尸体正要离去的一瞬间,黑袍方士出现在此处。封苫见他来者不善,正想回避,那方士突然出手,原本沉寂在范诗以体内的饕餮蛊浮现而出,转头就精准无比的钻入了封苫体内。
一瞬间,消退的憎恶齐齐卷土重来,甚至比先前更甚,怨恨如烈火一般烧灼妖狐的心,封苫双目赤红,脑中念头渐渐只剩下一个字:
“杀。”
…………
沉觞低眉道:“这后面的事是范十郎告诉我的,封苫杀了所见到的每个人,偏偏留了他一命。”
半晌又说:“我总会想起,当时若是肯多了解下实情,再多解释几句,封苫也不会丧心病狂迷失心智。”
柏远拍拍他肩膀道:“你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你也并非袖手旁观,你不是去找解决办法了吗,别自责了。”
“嗯……”
沉觞揉了揉鼻子,道:“后面我再回来时木已成舟,狩邺城没剩几个活人,妖狐封苫也不见踪影。那可疑的黑袍方士更是一点线索都没留,我想追查也无从查起。”
柏远感叹世事无常。他留心看沉觞神色,见这半大的少年垂头丧气的拿着根树枝戳地,凑上去揽住沉觞肩膀,温声道:“能做的事全力以赴,做不到的也别跟自己较劲啊。先前望月镇,你不是努力避免了好几个孩子误入歧途么。”
想起望月镇,沉觞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麟儿娘,心情不免又一阵郁闷。
柏远无奈的看着这个特别擅长给自己寻烦恼的家伙,干脆伸了双手扯住沉觞两颊肉,一顿揉搓。
“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烦恼!”
沉觞被扯的口齿不清:“卧……握有不素小孩……”
无奈之下他也想去扯柏远,但胳膊短,竟是够不到近在咫尺的柏远脸颊,只好伸腿去踢柏远膝盖。
柏远松了手,从沉觞腋下穿过去,举起了他抱到怀里。沉觞正要挣扎,柏远轻轻拍他后背道:“好了好了,乖。”
神奇的这几个字瞬间就令沉觞卸了力气,乖乖把下巴搭到柏远肩膀上,闷闷道:“我也不是故意跟自己较劲……只是觉得该做的事很多,总想尽可能好一点,再好一点。”
“这还不较劲,你该从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开始。”柏远手指一下一下划拉着沉觞后背,小声道:“我要是有弟弟,应该也是像你这种感觉。”
沉觞还嘴道:“我要是有二徒弟,应该是像你这种感觉。”
柏远哈哈哈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