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暗》不留风

22、化烟骨（一）

　　旻渊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这就是你要看到的？”许久，他抬头，冷冷地看向另一边的一个老人。
　　洛天行却只是淡然一笑：“这应该是你愿意看到的。”
　　“我愿意？”旻渊被气笑了，“这结果有什么不同吗？！你明知道沧海是我手底下的人！”
　　“这样不好吗？”洛天行的眸子波澜不惊，略带笑意地看向旻渊，“至少你的小央还活着。”
　　“但你不是不知道小央和他的关系。”旻渊走到落地窗边，点了根烟，“小央现在一定很难过。”
　　“难过？”洛天行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你忘了吗？是你让他忘了什么叫难过，他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感觉。”
　　旻渊锋锐的眼神瞥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呵，笑话。”洛天行缓缓起身，“如果你的内心真的不需要我管，那么十一年前的那一枪你又作何解释？”
　　这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他愣了一瞬，眼底忽然泛起一种无力。
　　“那是以前，任谁都会有这么一个阶段的。”旻渊忽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您不也一样吗？”
　　“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不好受吧？”
　　洛天行眸色一冷，眼里头一回泛起波澜：“我有能力替他报仇，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替他报仇？”旻渊气笑了，“那你还把小央送走？！你知不知道这次他差点就没能躲过去！”
　　洛天行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若是他没有躲过去，那他也不配留在你身边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旻渊烦躁地掐灭了烟，想了想，拿出手机给一个人打了电话。
　　另一边，桥可餐厅内。
　　“老冀，这事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容初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一罐啤酒。
　　冀冷喝了一口酒：“给什么交代？案子你不都办完了吗？”
　　“你特么还好意思说！”容初恨不得把一罐啤酒浇他脸上，“人是在你的地盘被杀的，你个公安局长心里没点数吗？！”
　　“别骂脏话。”吴深坐在一边，优雅地抿了一口酒。
　　容初瞬间收敛了：“哦，好的。”
　　冀冷在他俩之间看来看去，有点摸不着头脑，就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们俩什么情况？
　　容初瞥到了这条消息，心虚地看了看一旁的吴深，侧过身子回复。
　　——他同意我追他了！！！
　　冀冷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敢情你黏着人家这么久，人家才刚同意你追他？！
　　容初不满地撇了撇嘴。
　　——什么话！你知道阿深的性子有多难亲近吗？！还不是老子有魅力！
　　冀冷嘴角一抽搐，抬了一下头，果不其然就看到了来自对面的一个骄傲的眼神。
　　冀冷：……
　　这年头的人均智商是不是普遍下降了？
　　——不过，你了解人家的具体情况吗？咱们做警察的，不能被别人给骗了。
　　容初自信满满地回复。
　　——那是，想当年我也是在电信诈骗组待过的。你放心吧，具体情况我都了解了，他今年三十，大我五岁。
　　冀冷再次被一口酒呛到。
　　——卧.槽他比你大？！
　　容初瞥了一眼身旁慢条斯理吃饭的人，心里很是得意。
　　——要不怎么说我有魅力呢！
　　冀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余光里，他看到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血未央正在沉默地吃饭。
　　冀冷的心也沉了沉，陈双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他自己本人认了之后，线索就明显清晰了，没过多久就判了刑。
　　这半个月血未央看起来挺正常的，就是一直不说话，本来就挺高冷的一小孩，现在好像变得更加难以接近了。
　　要不然，冀冷也不会把他带出来，就是希望他能缓过来。
　　这个时候，容初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喂，老冀，你进展怎么样？
　　冀冷疑惑地皱起眉。
　　——什么进展？
　　容初不屑地嗤笑一声。
　　——还装？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冀冷更加迷茫了。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容初抬起头，在面前两人之间看来看去，露出了和卫云辙一样变态的笑容。
　　——你不就是看上人小孩了嘛，没事，我不歧视你，但兄弟，千万不要违法啊，等他十八岁了，你想怎样都行。
　　冀冷的表情逐渐凝固，他抬头看向笑嘻嘻的容初，恨不得把手机捏碎。
　　“你特么……”冀冷咬牙切齿地说，又碍于这是在公共场合，硬生生把素质n连咽了下去。
　　特么的为什么一个个都觉得他会残害未成年？！他看起来就那么禽兽吗？！
　　血未央察觉到身边的人的暴躁，觉得这人可能脑子有点毛病。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在冀冷家里看到过得一本书，上面说有些警察在工作岗位上待久了容易精神衰弱，脑子会出问题。
　　血未央默默地看了冀冷一眼，心想这人估计就这情况，自己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以免被传染。
　　冀冷觉得这口气自己必须得出，于是他拿起手机，飞速地戳着屏幕。
　　容初低头一看。
　　——呵，人家大你五岁，在人眼里你就是一弟弟！祝你早日被甩！
　　“我日……”容初刚要骂出口，在收到来自身边的一道淡淡的视线之后，又硬生生地收回了怒气：“我日间吃太多了，现在吃不下！”
　　冀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大好。
　　血未央试图伸手去开一罐啤酒，却被冀冷摁住了手。
　　他投去不满的目光，冀冷假装没看见，十分淡定地移走了啤酒，又附赠了一句：“你是未成年，再等两年吧。”
　　血未央朝他翻了个白眼，愤愤地捧过果汁，咬着吸管不说话。
　　吴深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嘴边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正当几人用餐的时候，隔壁一桌忽然喧闹起来。
　　“这个位子是我们先订的！”一位青年男子拉着一个年轻女孩，正在跟另一个女孩争论着。
　　那个女孩穿得花枝招展，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透着浓浓的庸俗。
　　她趾高气扬地说：“你们先定的又怎样？这儿的经理我认识，信不信我一句话，你们都得从这给我滚出去！”
　　那个男子很是气愤：“你这个人有没有点素质啊！先来后到的道理懂不懂！”
　　“呵，我就不懂了，你能拿我怎么办？”那女子嘴角露出轻蔑的笑，“跟你们这种人说话，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那个年轻女孩涨红了脸，声音很轻地说了句：“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这句话被那个女子听到了，她走过来，想去揪女孩的衣领：“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那个男子把她推开，把女孩护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一旁的服务生上前劝架，因为这一处的动静太大，这一层的所有顾客都看了过来。
　　“小姐，有什么事请私下解决，不要在餐厅里生事。”那个服务生走过来，低着头说道。
　　“我生事？”那女子的气焰愈发嚣张，“把你们王经理给我叫过来！”
　　“是。”那服务生飞快地跑走了。
　　容初和冀冷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眼中的含义。
　　这一片治安还真是……冀冷无语地扶额，敢情年度总会上那些话白说了。
　　不一会儿，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那女子一见经理过来，就装出了一副娇俏的模样：“王总，这两个人不让我在这里吃饭。”
　　“这个位子是我们早就定好的！”那男子出声喊道。
　　“行了行了，嚷嚷什么。”王经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二位下次再来吧，这个位子是孙小姐的。”
　　那男子很是气不过：“你这人有没有点作为商人的诚信啊！这位子分明就是我们的！”
　　王经理皱起了眉：“这位客人，要是你再打扰其他客人用餐的话，我可以让保安请你出去。”
　　那男子还要再骂，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
　　“是么？”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男子向这边走来。
　　他长得清冷俊秀，像是一位不惹凡尘的仙人，戴着一副银边眼镜，镜框边挂着垂穗，穿得很是考究，手上还带着一副丝绸手套，右手手腕上的江诗丹顿闪着金属的光泽，略长的浅亚麻色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蓬松的辫子，整个人看起来优雅而不易亲近。
　　王经理在见到他时脸色大变，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
　　他的脸上立刻堆上讨好的笑：“苏特助，您怎么来了？”
　　那名苏特助的目光淡淡地从他脸上扫过，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令王经理心中一阵颤栗。
　　“我刚刚听到，您好像要用保安请这二位客人出去。”苏特助的声音和他的外貌一样，都透着一种疏离之感。
　　王经理不敢直视他，只能躲闪着他的眼神，陪笑道：“哪有哪有，苏特助听错了。”
　　一旁的孙小姐一听不乐意了，用手挽着王经理的胳膊说：“王总，这个位子不是我的嘛～这个人凭什么管啊……”
　　王经理吓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烦躁地甩开这女人的手，又惶恐地笑着去看苏特助。
　　苏特助淡漠的目光扫到孙小姐的身上：“餐厅的订座记录上，好像没有这位女士的名字。”
　　孙小姐在对上他眸子时不自觉地慌了神，这个人的眼神就像是一座雪山，有着柔和的边缘和寒冷的实质。
　　但她依然不屈不挠地狡辩说：“你又不知道我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看，这都是你瞎编的吧！”
　　一旁的王经理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不停地咒骂着这个蠢女人。
　　苏特助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一个高科技产物：“这位女士，您姓孙，叫雨华，是杜阳市本地人，您的母亲在三年前病故，对此我深表遗憾，您的父亲与您断绝了父女关系，因为您插手了王经理的婚姻，我说的对吗，孙女士？”
　　在座的众人皆是一惊，向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投去各种各样的目光。
　　容初忍不住在手机上跟冀冷聊天。
　　——这人了解的也太多了吧？而且看样子，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突发.情况，也就是说这些资料都是他以前了解的。
　　冀冷扯了扯嘴角，给他回复。
　　——这人不去当警察可惜了。
　　“你又是哪冒出来的！凭什么管我！”孙雨华见已经撕破了脸，便直接指着苏特助的脸开始骂。
　　苏特助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他转向一旁的王经理，依然是公式化的语气：“王经理，我希望最迟明天早上，我的桌上能出现您的辞职信。”
　　“不……”王经理的脸色惨白，他知道这个位子得来有多不容易，“苏特助，您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王经理。”苏特助的神色很淡然，“请相信我，您主动离开，绝对会比被驱逐要好上许多。”
　　王经理也有些怒了，索性也懒得装了：“苏诗远！我是沈总雇佣的，你有什么资格开除我！”
　　苏诗远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惊扰到他：“我是沈总的特助，我的话就代表了沈总的意思，您在听那些风言风语的时候为什么不注意一下这一点呢？”
　　王经理冷笑一声，指着苏诗远就开始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这个特助的！潜规则那一套我比你懂得多！”
　　苏特助没什么反应，依然是客套的疏离：“王经理，我不动手是因为我在外代表着沈总的形象，而并非是我不想动手，您知道的，很多时候动手能更直接地解决问题。”
　　听了这话，冀冷莫名就想到了血未央逮捕赵铭律的那一次，默默地在心里认同了这句话。
　　“还有，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您刚刚的意思就是，公司里存在很多与您有关的潜规则对象，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向沈总转告，肃清公司。”苏诗远微微低头示意。
　　王经理面如土色，见说不过对方，竟直接挥拳冲了过来！
　　然而，他才刚跨出两小步，就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了出来。
　　他被人一脚踢中腹部，跌倒了地上。
　　他抬头一看，一个长发黑衣的少年站在他面前，面容精致，眼神却冷得可怕。
　　“滚。”那个少年冷漠地吐出一个字。
　　王经理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苏诗远走过来，对着孙雨华说：“这位女士，您的相貌我已记下，从今日起，您将不能在沈氏集团旗下的任何餐厅用餐。”
　　说罢，他侧了侧身子，向外面做了个“请”的动作。
　　孙雨华看了一眼像个智能AI一样的苏诗远，脸色极差地走了。
　　这时候，苏诗远走到目瞪口呆的那一对情侣面前，向他们微微弯了弯腰。
　　“十分抱歉，现在，您可以用餐了。”苏诗远说道，“您的时间损失由餐厅来赔付，您今晚点的所有东西皆可免单，希望您用餐愉快。”
　　然后，他转身看向众人，说道：“打扰各位客人用餐了，请由我代表餐厅向您致歉，各位今晚的所有酒水都无需买单，希望您在本餐厅能度过一个愉快的用餐时光。”
　　见所有人都安定了之后，血未央才脆生生地叫了声：“苏哥哥。”
　　苏诗远转过来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缕微笑，一向淡漠的眼中渲染出暖意。
　　“小央居然在这。”苏诗远笑着回应道。
　　冀冷心中疑惑，这小崽子究竟认识多少不正常的人？
　　血未央看了一眼桌边的三人，说：“和朋友聚餐。”
　　苏诗远眸中滑过一道光芒，随即暗淡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血未央的头：“小央长大了。”
　　血未央罕见地笑了笑，坐了下来，抬着头问：“苏哥哥不留下来多待一会儿吗？”
　　苏诗远低头看了看右手腕上的表，目光温柔：“不了，本就是顺路来这里视察，沈总还在等我回去。”
　　“哦，好吧，再见。”血未央回答。
　　苏诗远刚转身想走，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轻轻地放到了血未央面前的桌子上：“我的名片，有事记得可以找我。”
　　他修长纤细的手指在名片上轻敲了两下，又朝其他三人点头示意，转身走了。
　　冀冷凑过去瞥了眼那张烫金黑色名片。
　　沈氏集团董事长特助，苏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