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1章 ...
-
碧空如洗,皓日当空。
六月的盛夏,空中刮过的风都带着火气。
江宁郡徐府,一座偏僻的宅院内,屋内人的叱骂声一声高过一声。
“你也不瞅瞅你是什么身份?抬举你嫁入我们徐家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脸面,你只管好好的当你的大少奶奶,做个金尊玉贵的摆件,将来这家里少不了你一口饭吃!你竟然不知足,学那些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把戏,丢人现眼!教养全无!真不愧是小妇养的,烂泥巴扶不上墙!再给你镀金也是粪土胚子!”
屋子外,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带着两个丫鬟垂手而立,眼里不时闪过厌恶之色。
屋子里的叱骂声不断传出。
耳边“嗡嗡嗡”的仿佛环绕着一万只蚊子,吵得人肝火上升,头疼欲裂,米蓝烦躁的皱眉,“米悦,把电视声音调小一点!”
出口的声音嘶哑孱弱,仿佛濒死之人的呻吟,十分陌生。
且,嗓子火烧火燎的,疼的要死。
米蓝一惊,这不是她的声音!
没等她多想,一股陌生的记忆灌入脑海,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的脑子要爆,米蓝忍不住哼一声。
骂声继续:“……我知道你醒着,你以为不说话,就万事大吉吗?我警告你,从今以后你给我好好的还好,再给我弄这个以死相逼的戏码,我就亲自送你上路!少了你这个摆件,我自会再找一个,别以为非你不可……”
大致的梳理完脑海中的记忆,米蓝懵逼——她,她,她这是遇上传说中的穿越了?!
神佛保佑,她一点都不想穿啊!
无奈的睁开眼,入目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男子穿一身淡蓝色薄绸缺胯衫,长得面如冠玉,眉眼风流,微微下拉的唇角,肌肉紧绷的两腮显示着他内心的极度不悦。
谁又能想到,有这样一张脸的人竟然是个人渣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
米蓝心里愤愤,要不是这渣滓逼死了原主,没准她就不用穿越过来了!
此时再听他逼逼叨,米蓝恼的想杀人。
可惜这具身体太弱,行动跟不上,只能抓起床头矮桌上的茶杯砸过去:“滚!”
愣是用破锣嗓子喊出了气壮山河的气势。
代价是嗓子疼的仿佛针扎,胸口发闷,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哐当”一声响,茶杯砸在地上碎成几片。
徐硕没防备,吓了一跳,望着被打湿的鞋袜,整张脸黑沉的能滴墨,“你,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
气急败坏的开门冲出去。
门口的妇人和两个丫鬟神色微肃,屈膝行礼,“大公子。”
徐硕怒气不减,冷声吩咐,“看好了你家大少奶奶,再出了这档子事,我就禀明了母亲,把你们一个个的都发卖出去!”
说罢,甩袖大步离去。
妇人眉毛蹙一下,伸手推开房门走进去,小心的躲开地上的碎瓷片,站到床前。
米蓝刚止住咳,躺在床上平复呼吸,听到开门声,略微瞥一眼,摸摸刺痛的喉咙,心里更加烦躁。
实在想不通,之前她还在酒吧里和友人喝酒了,不过睡了一觉,怎么转眼就成了上吊自杀未遂的已婚人士……呃,准确来说,是原主已经死了,她倒霉催的代替了原主。
“我说……”妇人挑着眉毛,扬声就要教导。
米蓝视线落在床头红木矮桌上的粉彩茶盅上,方才砸了一个,还剩一个孤零零的摆在托盘上。
素手微抬,仅剩的粉彩茶盅扬起一道弧度冲妇人砸过去。
妇人吓一跳,忙侧身躲开,茶盅落到地上,溅起的碎瓷渣打在腿上,不痛,却叫人心惊。
这要是砸她脸上……
妇人闭嘴,望着米蓝的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牙齿里蹦出来一句,“大少奶奶好大的威风!只是大少奶奶也该想想现如今的处境才是,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大少奶奶在这里有仆婢成群的伺候着,山珍海味的吃着,绫罗绸缎的穿着……大少奶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要是惹怒了大公子,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你打发到家庙里面去,到时候整日的吃斋念佛,日日清苦,大少奶奶再想要后悔可就来不及了。现今你还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躺着,不过大夫人是看在家里夫人的面子上,压下了大公子的不满,我劝大少奶奶也不要一再挑战大公子的耐性,否则的话……”
眼看米蓝又要去摸茶壶,妇人再度吓一跳,不敢继续废话,哼唧一声“反正我言尽于此,是好是歹大少奶奶好好想想吧”赶紧离开。
外面传来丫鬟的询问声,“孙大娘,大少奶奶这边……”
“大少奶奶没事,且让大少奶奶好好躺着吧,谁都不要去打扰!”
米蓝使劲抚抚胸口,嗓子里吐出一口长长的郁气,睁着双眼盯着梨花木雕花床架子上的秋香色帷帐,慢慢思索着她目前的处境。
回是回不去了,眼下该琢磨着怎么着把她现在的日子过好。
她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
要说她的出身,嗯,应该是这个身体的出身也不低。
原主名叫淳于兰,是显国公淳于伏之女,庶出,生母早亡,一直由国公夫人教导。两年前被记做嫡女,嫁给江南道书香望族徐家的嫡长孙徐硕。
要说这桩亲事,当初定下来时引起不少人议论。
无他,国公之女虽然身份贵重,江南道徐家之子的身份却也不低。
在本朝徐家虽然没有入仕之人,但在前朝徐家也是声名赫赫,曾出过一位太师,两位尚书,四名正三品侍郎,三品以下官员若干。
前朝存在了多久,徐家就兴旺了多久。
后,前朝被灭,徐家家主表示,虽然前朝末帝荒淫无道,但毕竟曾经为君,徐家为臣。徐家人为天下百姓计置前主于不顾已是不义,不敢再厚颜重侍新主。
故而,尽管新朝皇帝多次下诏书招揽,徐家家主都坚辞不应。
不过徐家家主虽然不让家族子弟出入朝堂,却不禁止门下学生参加科考,为朝廷培养出大批优秀学子。
而徐家人则一心的教书育人,著书立传。
徐家人如此做派,更加引得文人清流的一致好评,使得徐家名声更胜,成为江南道隐形的文坛领袖。
显国公夫人就是现任徐家家主的嫡女。
这么一来,显国公的庶女配徐家嫡长孙,身份上就不太般配了,哪怕是把淳于兰记做嫡女,也改变不了她庶出的事实。
不过这到底是淳于家和徐家的家事,旁人议论议论也就算了。倒是对国公夫人徐氏的评价更高一筹。
——不愧是徐氏女,贤良淑德,慈母心肠,对待庶女都视如己出,这才是大家做派!
想到这,米蓝冷哼一声,只想说一声“呸!”
什么慈母心肠,大家做派,分明是包藏祸心,不怀好意,阴险恶毒!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当今的社会风气。
从原主记忆中可知,现在是大康朝,是华夏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个朝代。
大康朝的文化十分开放,女子地位得到大大的提高,同时青楼楚馆的行业也十分繁盛,时人狎妓淫乐成风,不但有市妓,还有家妓、官妓和宫妓,甚至朝廷还根据官员品级对官员蓄养家妓规模做过规定。
故此,文人士子逛青楼妓院,不但不会被视为品行不端,反而会被世人赞一声风流。
在这种风气熏陶下,人伦之间的束缚就显得较为淡薄,姐妹共侍一夫,姨甥共侍一夫,姑侄共侍一夫等等各种后世学者看起来伦理败坏的事情在当朝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相较于人们对男女之事的开放,对龙阳断袖之事则非常排斥厌恶,觉得失了阴阳和合之道,败坏斯文,有辱风化。
而徐家这一代的嫡长孙徐硕却是一名不折不扣,地地道道的龙阳君!
这要是传出去,徐家几辈子的脸面就都丢尽了。
偏徐家这一代,长房只有这么一个嫡子,从小当眼珠子一样的养大,出挑的人物俊美,学富五车,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这么一个好儿郎要是让徐家舍了,徐老夫人第一个就不答应。可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徐硕梗着脖子一根筋,就是不喜欢女子,别说和女子敦伦,和女子略略亲近一些,他都浑身不自在,严重了则呕吐不止,身上起疹。
这么一来,徐家人谁还敢逼迫他?只能任由他在百草从中浪荡,徐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说亲的年纪,徐老夫人和徐母为徐硕的亲事愁白了头发,后来还是徐氏知道这个消息后,给徐老夫人出了个主意。
淳于兰是她一手养大的,教导的安静软弱,把淳于兰许配给徐硕,周围再安置妥当了人手,不怕淳于兰不乖乖的听话,任由她们拿捏。这么一来,既可以替徐硕遮掩住,等时机到了,再从徐家任何一房里面挑一个顺眼的孩子抱过来,对外就说是淳于兰生的,也不怕徐硕断了香火。
这个主意得到了徐家当家人的一致认同,很快淳于兰和徐硕定亲成亲。
而淳于兰确实如同徐氏所说的那样,怯懦隐忍,便是成亲后徐硕一直不跟她同房,她也不敢说一星半点抱怨的话,而面对徐母的诸多刁难,她也都忍了下来,不但不恨,反而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时时自省。
她要是刚强一些,徐家人或许还不敢太过分,但正是她这种懦弱的性子,让徐家人越发瞧不起她,连在她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敢给她脸色看。
等到成亲一年后,徐母就把她拘在屋子里不许她出门,对外只说她怀了孕坐胎不稳,需要静养。
这一养就养了近一年,算着日子到了,徐母直接抱过来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孩,逼着淳于兰认为嫡子。
淳于兰但凡有一点不乐意,徐母就翻着眼皮数落,“嫁进来一年,肚皮半点动静没有,这要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直接给大郎抬十个八个小妾,儿子都能生下来六七个了!我为了你苦心孤诣的诸多打算,忍心抱养他堂弟家的孩子充作大郎的嫡子,你只管当现成的嫡母就成,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你要是能生,能笼络住大郎,我还用得着这样?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东西!我警告你,把你的嘴巴闭紧了,但凡我听到一星半点的闲话,你就给我滚回淳于家!”
淳于兰被这么连消带打的一番威胁,再加上本性怯懦,就忍气吞声的认了下来。只是心里到底有一分不甘,又想着徐母说的笼络住徐硕的话,心里琢磨了几个日夜,终于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亲手做了一份羹汤,鼓起勇气到外院给徐硕送宵夜。
本想着徐硕能看在她一片诚心的份上,不说被翻红浪吧,至少能让她红袖添香,谁成想被翻红浪是有,却不是和她,而是徐硕和他的贴身常随盛文。
两个男人在书房做此□□之事,彻底颠覆了淳于兰从小到大的认知。而徐硕被撞破后,不但不安抚淳于兰,反而恼羞成怒的将淳于兰毒打一顿。
身心皆受重创的淳于兰浑浑噩噩的被押送回房,越想越心灰意冷,觉得人生无望,半夜里就爬起来悬了梁。
徐家人本就都看不上她,在她身边伺候的又都是徐氏送来监视她的人,这些人压根没想到一向怯懦的淳于兰会有胆子自尽,等发现时,淳于兰的身子都要凉了。
之后徐家人这才着了慌,鸡飞狗跳的找可靠的大夫,这档口,米蓝穿了过来。
捋清了这些,米蓝再次吐口气,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淳于兰了。徐家已然不能待,她必须早点脱离出去。
幸好大康朝对女子和离之事颇为宽容,她倒是可以好好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