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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03 ...

  •   祁深洲再见到平刘海是隔了几天的事儿。

      四分之一决赛最后一场,意大利对英格兰。
      他和大学室友前半夜聚了会,众人为他即将远渡重洋欢庆,一过零点他们撤退,祁深洲则留在了酒吧等球赛,翟洋算半个球迷,本说要一起,结果女友来电话催他去复习,只得遗憾丢下祁深洲。

      夜色酒吧面积不大,十来张小桌,左右各一排靠墙的窄桌。只一扇窄木门进入。
      外面是书香卷浓人间烟火的大学城,里面是昏光魅影暧昧重重的酒色局。

      深夜一点,祁深洲被一个波浪卷姐姐要号码,他请人喝了杯酒,空扯两句,对方识趣,高跟鞋勾勾也就没了下文。

      两点一过,他眼睛习惯性地往窄门飘。
      两点半,场子渐渐热了,还有一刻钟球赛开始,他去洗手间用凉水醒了把脸再出来,涣散地巡睃一圈,下一秒目光如镜头聚焦,锁定了“齐刘海”。

      齐刘海今天将刘海撩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她正撑着脑袋揉太阳穴。

      祁深洲呼吸明显变了频,手撑在吧台指骨分明。
      拨开人群,走近她,才发现昏暗角落处她抱了本马哲,手卡在半截,盯着电视嘴里嘀嘀咕咕,没几秒又飞快低下头看眼书。

      他兴味渐浓,插兜倚墙,在欢呼声中迎来最后一场四分之一赛。

      齐刘海始终保持这样的动作直到上半时零比零结束,中场休息哨声吹响,祁深洲插兜的手绷紧后垂了下来,在三两成群的球迷夹缝中走到她身边。

      “马哲?大一还是大二?”

      她抬起头,没了刘海的,五官在全无遮挡的水煮蛋肌肤上更显标致。
      见是他,脸上有笑意浮上,不过没回答,脑袋一转,又栽进了八大原理中。

      他不以为然,且当她是友好的笑。
      “哪个学校的?”他拉了张圆凳坐在她旁边,保持一寸手臂的礼貌距离。

      她头埋得更低了,脸颊甚至朝墙转去。酒吧昏暗,他第一次搭讪,同样有些紧张,甚至短暂陷入自己是否唐突的自省。

      “干嘛。”酒吧嘈杂,她的声音隐隐穿入耳朵。
      “问问,我考过,要是同一个学校的说不定可以传授你点秘诀。”

      “B城大学。”她一脸纯真地转过脸回答道。

      那一瞬间是两人直至目前距离最近的一次。

      年轻的脸庞毫无准备地挨近,尽管空调打得很低,但那一寸距离压根儿抵不住滚烫的鼻息,每一根唇毛都在尖叫。祁深洲连她鼻梁中间小小的鼻骨凸起都看得清清楚楚。昏光下,睫毛阴影在脸颊晕成两页扇,一颦一动,一深一浅,像对儿捉趣的蝴蝶。

      “好巧。”
      “不巧。”她将脸转过去,松弛背脊,缓缓靠向椅背,掩下悸动的表情,“这里离B大最近,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倒也是。

      祁深洲两指拉过她的书,直扫到封面下角凹凸分明的苍劲字体——“程?”酒吧光线差,他只看清了一个字。
      “喂!”她立马抢书,祁深洲早有防备,拿了书往一边倾斜,送至左前的灯泡下,脑袋一歪瞧了个清楚,“程伊!”
      女孩就是喜欢每本书一拿到就刻上大名,不像粗线男生,这种非专业书学期结束连个名字都不定有。

      程伊倾身夺书,对于他一下就窥探到不算隐私的隐私有些羞恼,“喂!把书还我!”

      时差球赛最困顿的中场休息时分,他们在一推一拉间陡然清醒。

      “哪个系的?”祁深洲将书送回到小桌上,程伊煞有介事地拍拍,撅起嘴巴:“不告诉你。”
      他偏头打量两眼,生怕自己惹恼了人家,见她面色平和,清了清嗓子:“要不这样,我传授你过马哲的秘诀,你告诉我哪个系的?”
      程伊咬唇想了想,两眼骨碌一转,点了头。

      下半场哨声吹响,凑堆的脑袋才缓缓分开,抑住初生的留恋,齐齐仰头看向吊顶电视屏的绿茵场。
      说实话,方才努力聚焦于黯淡的字墨中,此时刺亮的电视屏像是高中教导主任照来的电筒光,将那点蚂蚁噬心的男女心思探了个通透。
      程伊心跳不知怎么,加了速。

      “你支持哪个球队?”祁深洲问。他方才真的专注在马哲上,将自己当年从学长那里问到的历年考点搜肠刮肚般倾囊,她的笔尖在纸上就没停过。
      “你呢?”程伊三两句便松下了对于帅哥的一丝丝防备,甚至融进了他的话风。

      他扬扬下巴,说:“你先说。”
      程伊不肯,“你先说。”

      他双手交叉,无奈道:“这场没我支持的球队,但我觉得意大利会赢。”
      “我也是。”
      祁深洲眯起眼睛:“那我们猜比分。”
      程伊两眼放光,整个人彻底活了过来,声调拔高:“好啊!”

      “我猜下半场、加时赛均以0比0结束,进点球大战。”
      “唔......”后来程伊说当时她第一反应也是如此赛果,但由于他说了,她再说便显得附和,纠结了半晌,“意大利一比零险胜。”
      他冲她笑说:“输了怎么办?”

      程伊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没看他,冲屏幕眨眨深夜干涩的眼,“到时候再说。”

      比赛焦灼到80分钟时程伊打了个哈欠,祁深洲问:“困了吗?”
      “有点,不过还好。”她揉了揉眼睛,“你不困吗?”
      “我已经黑白颠倒了,提前适应时差。”他说完抬手,朝黄毛招了招。

      程伊听见时差有一点疑惑,可深夜让大脑运转迟钝,再加上也不算很熟,她没探究,继续看向筋疲力竭仍在力争90分钟内进球的双方队员。

      黄毛到了跟前,满脸侃色。
      祁深洲问程伊:“喝什么?”

      程伊想了想摇摇头,继续看向挥汗如雨的基辅奥林匹克球场。
      她脑子迟钝地转动着球赛结束后的计划,眼皮粘了胶布一样艰涩眨动。
      她一头期待早点结束回宿舍看会书睡一觉,毕竟下午还要考试呢,另一头又想比赛再精彩一些,进点球大战那场面可太得劲了。

      程伊果然输了,比赛也如愿扛过加时,进了点球大战。
      外头天空泛出蟹壳青,里头球迷们于熬夜的迷离中被扎入最后一针肾上腺素,屁股默契地抬离椅面,拳头紧攥。

      程伊不好意思像他们一样赤脚爬上桌,脚腘一推,抱着书跑到最后一排,站在高脚凳的横杠上,紧盯着吊顶电视。
      祁深洲后退两步,半坐在她旁边的红皮高脚椅上,一条长腿漫不经心地晃动,“这样看见了吗?”说话间他向她侧脸,目光刚好卡在了她的胸/线处,忙舔舔唇避开,看向正在调整位置的意大利球员。

      “嗯!”她应了一声,因为激动,声音不小。
      “你猜几比几?”
      “三比二?”

      意大利和英格兰每进一个球,酒吧便轰起欢呼尖叫,闷在喉咙中的吼叫一次次的在一射一扑中炸开。
      最终,迪亚曼蒂打入致胜点球,意大利四比二淘汰英格兰。

      哨声吹响,酒吧沸腾了。
      几个英格兰球迷失落如上次的程伊,脑袋嗡嗡跌进吵闹中。

      程伊手舞足蹈,后背全是热汗,一张脸上笑开了花,精神抖擞,“哇!我差点就猜对了!”
      祁深洲饮尽最后一口酒,目光未离,淡笑说:“是,下次买足彩!”

      酒吧的小门打开,球迷鱼贯而出。
      “有道理,下次买点小额的看看。”说罢,她跳下凳子。

      清晨空气清新,微微的白光溢出晨蔼,西门街的石板砖尚浸在灰蒙蒙中,包子铺的热香顺着清冷的晨风飘了过来。

      祁深洲年轻大小伙,闻见肉香走不动了,正想请她吃早饭,就见程伊目不斜视地走过包子铺。他问:“走了?”
      她的马尾摆了摆,“嗯。”

      “还没告诉我几年级,哪个系呢。”祁深洲紧随其后,跟着她的步子往学校西门走去。
      “万一你指导的不对呢,那我不是亏了,我考完了告诉你。”她说完吊起小心脏跑了几步,考试近在眼前,凌晨还溜出来看球,她也是走火入魔了。

      祁深洲跟上,“几号考试?”
      她努起嘴巴,都不好意思提:“......今天下午。”

      果然,祁深洲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随后失笑,抬起指关节局促地揉揉鼻子,“那半决赛那天酒吧见。”

      程伊心跳加速,脚下速度更快了,快得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她恨不得把油头垢面的自己扔进汤里筛一筛。

      *
      岁月拨弦。

      长长一夜弹指般,王清珏轻咳一声,打断祁深洲眼皮微褶下的游移。

      再抬眼,瀚海KTV的灯光刺眼如那日程伊头顶的朝阳,学校西门围墙的绿树青砖影影绰绰,清晰成工作人员的面貌。
      “忘了。”他轻描淡写回答道。

      其实不算敷衍,就一眼,也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丢在不见天日的酒吧里压根儿不打眼。那会程伊稚嫩的脸蛋还肉嘟嘟的,绝对不在他偏好的审美范围内,偏生看球时那股子生动的炽热击中他心脏,生了一见钟情二见倾心这种俗套的感情。

      “倒也是,你们是在你出国前在一起的吧。”王清珏拧开瓶盖,抿了口矿泉水,红唇印沾在透明瓶口的边缘,甚是显眼。
      祁深洲抬手看了眼表,“嗯。”

      “在一起是你提的她提的?”
      “不是说不涉及隐私吗?”他面上含笑,然微蹙的眉峰表达了缄口之意。
      王清珏笑,双手投降,“好,我就是八卦一下,这段肯定剪了。你那会出国了,程伊也不说,我们还猜你们是不是地下情一年,一直瞒着大家呢。”

      祁深洲没接茬,手抄进兜里摸到了烟盒。
      王清珏今日描的猫型眼线,眼尾勾起,然目光太过锐利,失了妩媚,只显精明,见祁深洲不欲唠嗑,她朝导演确认内容都问过了,五指在桌面飞快点动数下,出声拦住他的动作:“程伊在隔壁,不知道走没,要见见吗?”

      祁深洲掏烟的动作猛地一顿,鼻尖一动,衣领上是凶重的烟味,松弛的神态登时绷紧,冷绝果断道:“不了。”

      王清珏低下头,嘴角撇起讽刺:“我以为男人都想会会自己的前女友呢。”尤其是越混越好的男人,更希望在前任面前打场翻身仗。

      “那要看是哪个。”祁深洲看了眼摄影机上的红点,喉头发紧,领带勒着脖子了似的,极度不适,他胡乱扯了扯,冷峻的眉峰耸得更高了。

      王清珏波澜未惊,“所以换作你其他前女友,你会去?”

      “按照你之前给我的采访提纲,超出范畴我不回答。”祁深洲话说得是一板一眼,表情却颇具成熟企业家风范,笑里藏刀,意味深长。

      “就当不是采访,就当和上回一样,老同学因缘相聚,举杯言欢,畅谈过往。上次你可是有问必答啊。”她知道自己有些讨厌了,开口的瞬间连导演都轻咳示意了,可她较上真,没底线地在工作场合刨根。说完她又后悔了,祁深洲卖面接受采访已是难得,要他谈自己的感情,那两瓶茅台都灌不出句真话。

      “上次我们说的是翟洋,是B城大学,是留学生生活,这次说前女友。”
      她单手撑上下巴,不解道:“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上次说的是比较愉快的事。”他两指搛出烟盒扬了扬,立身离开了摄影画面。

      #天街霓虹海市蜃楼# 登上热搜话题榜,热度直线上升。
      祁深洲没有微博,新闻客户端跳出数条提示。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热风口,灯光将他的颀长涣散重影。

      程伊站在电梯口刷着手机,寻思她怎么没瞧见,群里叮叮咚咚热闹不休地上传图片,她下意识左右找窗户,可惜只有条曲折无度的长廊和一团笼统的光雾。

      有点像时光隧道。

      *
      小区灯火黯淡,到电梯口才亮堂起来。

      电梯上升时分,程伊手机唱起歌来。
      “今晚?”
      “今天太累了,没劲。让我睡一觉吧。”对面默契说好。
      程伊挂断电话,冲去洗手间囫囵将妆面卸净,栽倒在床上。

      按理说一合上眼就该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年,可身体重若千金,偏偏大脑在静谧的深夜里逐渐清明。

      她两腿夹紧被子,换了个舒适的睡姿,思绪依旧飘来荡去。

      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发现一块胶印,想到可能是上午做造型的时候化妆师抚平碎发搞的,便用指腹揉,越揉心里越难受,艰难地撑起身体又洗了遍头。
      海盐洗头膏将头皮舒缓,潮湿的发丝带着她的意识穿越咸湿的记忆森林。

      程伊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是今晚那首歌搅乱的。
      再否认得深点,她拒绝承认祁深洲经年后还能隔空影响她。

      紧紧闭上眼睛,呼吸吐纳,呼吸吐纳。

      半晌,她睁开眼,毫无睡意。
      月光穿过窗帘缝洒落一页光晕,她张开指缝在月光和黑暗的交界处活动,最终实在清醒得无聊,点开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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