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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10 ...

  •   祁深洲结束拍摄后回了公司一趟,待工作理毕,天光漏尽,闭去了缝隙。

      十九层办公室赏了会晚霞,他去了趟奇趣攀岩馆。
      五彩的塑料怪石将泡沫墙装点得童趣十足,好友邱明奇起初是想打造成年人的运动场所,大家挥汗如雨,谈笑风生,但后来发现,成年人的好奇和勇敢不如小孩,不得已为了盈利作了番改造。

      祁深洲初来S市那会常来,自这里改造后,还没来过。
      他提了两打啤酒,穿过跑跳嬉皮的孩童,直奔邱明奇的办公室。

      “哟,你说来我还以为你要来活动活动呢,结果来我这儿喝酒来了?”邱明奇看着门口西装革履的来人,吹了声口哨,意外地看着祁深洲手上的啤酒。
      “你这难度都不够我出身汗。”祁深洲放下啤酒,下意识地回头往办公室冰箱上看,“没了?”

      “什么?”
      “开瓶器。”祁深洲活动手腕,朝着啤酒瓶口做了个撬瓶的动作。
      “猴年马月了都,我冰箱都换成双开门的了。”邱明奇拉开抽屉,取了个廉价开瓶器扔他面前,上面刻着个红色福娃。
      “上回来你还搁上家公司呆着呢吧。”

      祁深洲沉默地连开六瓶,啤酒的苦涩清香顺着升腾的气泡蔓延至空气。
      他拎起一瓶,重重搁在了敲打键盘的邱明奇面前:“忙什么呢?”
      “我回个消息。”他敲下回车,腾出手与祁深洲碰了个杯,“怎么今天来找我,还非要在我办公室喝。”

      “老邱,我前阵不是被老头逼着见了个姑娘嘛。”
      邱明奇想了想,不太记得了,但还是点点头,“然后呢,有戏?”
      “不是,”祁深洲失笑,隔空又同他碰了下瓶,仰头一饮而尽,扶额长叹了口气,“她是我大学室友前女友。”

      “缘分啊。”邱明奇未能领会,顺着他的话茬瞎附和。

      “狗屁!”祁深洲又给自己灌了一瓶,喝得又急又猛,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喉结快速上下游移,清黄啤酒花顺着下颌线蜿蜒入胸膛,沾湿了白衬衫。
      饮毕,重扣酒瓶,沉默半晌如是狂饮三瓶,看得邱明奇目瞪口呆,中间试图劝了一下,见他并无交流之意低头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再抬头,祁深洲已喝得两眼充血,胸前敞露的皮肤在酒精刺激下一片猩红。

      邱明奇没问,慢条斯理地小酌,翘着二郎腿静候他开口。

      外廊时不时传来孩童快乐的尖叫声,祁深洲在某段气特别长的尖叫后长舒一口气,清了下嗓,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我见着程伊了。”

      话题三百六十度大拐弯。
      “......”邱明奇握酒瓶的手抖了抖,许久没听见这名字了,“然后呢?”

      祁深洲垂眸沉思了会,是啊,见着程伊了,然后呢?
      他扯了扯嘴角,“没然后了。”

      *
      程伊逛完街,已是霓虹初上,好友临时被call去剪片,她只得空着肚子驱车淌入川流的车海。

      驶至小区附近,手机铃再次响起,屏幕上一明一灭的是个陌生号码。
      十分钟前它来过一回电,三秒便切断了,像是打错了。

      第二通一直坚持到自动挂断。

      程伊任手机在副驾位置上震响,一个接一个,像是催命符。
      甚至都不需女人的第六感出动,光凭她对祁深洲的那一份“了解”都可以猜到,镜头前那凌厉的最后一眼有多么愤怒,紧随其后的电话又是何意。

      情人节?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撤退的,怎么答应朋友去逛街,怎么提着三个购物袋道别,一系列风平浪静的如常表象下,她实际慌乱不已。心头的鬼祟小鹿乱撞,又不想让他撼动自己生活分毫,强行将自己按进秩序里。

      距家的最后一个转弯口,她忽地打拐,换了个方向,驶向S市老城区。伴随着不歇不止的铃声,她回到了她长大的地方——育才小区。
      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教职工分配的住房单位,周围街坊曾是程伊妈妈的老同事,这几年随着生活条件改善,渐渐搬离,更替了不少生面孔。

      程汉生念旧,一直住在这里。

      红色高尔夫没开进小区,停在了水果店门口。
      被岁月侵腐了色彩的“好汉水果店”招牌都模糊了,可那一方亮堂地儿始终是程伊心头最热的地方。

      “没说今天来啊。”程汉生搁下筷子,小桌前摆着台小电视,正在放新闻,一盘油汪汪的花生米撒了点碎盐花甚是诱人。
      “我想来就来,”程伊从角落里找出双一次性筷子,两腿一盘,窝坐在角落嘎嘣嘎嘣嚼起花生来,“这是小姨做的吗?”
      “前天的了。没吃饭是不是,我去隔壁给你买几个菜?”程汉生赶紧起身,拉开贴满贴画的收银抽屉,“想吃什么?”

      “吃大排!然后再来点凉菜,盐水毛豆、素三鲜什么的。”说话间嚼花生米的上瘾劲儿也提了上来,筷子捣了捣碗的深度,薄薄一层就见底了,“再买点花生吧,这点都不够吃。”

      “行行行。”
      待程汉生回来,桌上摆了几听冰啤酒,程伊披肩长发盘成头顶一个利落的啾,两腿一跨,一副市井模样,她听见门帘响动,给他开了一听冰啤酒,“喝点酒?”
      “怎么?工作不顺利吗?”程汉生将塑料打包盒一个个打开,小小方桌放四五个菜明显不够,拎了两个阶梯样搭落。

      “没,好着呢,我不是在看房吗,没点财务能力我也不可能买房啊。”
      “买环境好、安保好一点的,不够我这儿有,你们这种职业万一有那种比较疯狂的粉丝,我听说......”
      程伊打断他,好笑道:“这都哪儿跟哪儿,我不是明星,没人跟踪的。”

      程伊有买房打算时,程汉生把存款统计了一番,约莫一百万出头,本说要把水果店搞大一点,与时俱进,听她说想买房便称自己腰椎间盘突出上了趟手术台,服老了,不折腾了,家里的存款都补贴给她买房。

      这笔钱始终没有在程伊的首付预算里,每次看到心仪的样板房她会默默加上这笔钱,再默默减掉。
      她不想工作了独立了还要爸爸操心,他为她付出的够多了。

      程伊大一暑假提过一嘴恋爱的事儿,大二开学生活费便多了一千,她说够花,不用涨,程汉生非要她拿着,叮嘱出门不能老让男孩付钱,都是学生,没什么钱,一起分担。

      就是这么个男人,为她着想,为她家世不详的男友着想,却没有为自己想过。自程伊妈妈在她十岁那年交通意外去世后,一切大小事都是程汉生一人张罗,主内又主外,程伊倒是乐得他折腾折腾,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败就怎么败。

      许久没回家,程伊胃口大好,没一会半份盒饭下了肚,嘴里叽里咕噜说着最近看房的情况,大意便是要多看看,她有数。

      程汉生问:“上回见着的那个和你同一个大学的同学买房了吗?买在哪里啊?”
      程伊瞎扒了两口饭:“人住的玉鼎花园顶层。”

      “条件这么好啊。”程汉生倒是意外,年纪轻轻的姑娘,父母都是外地的,居然买了本市最好的房子。
      “是啊,她家住顶楼,有一个大露台,上面还有秋千!”王清珏每次发有秋千入镜的照片,程伊都会放大了看。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就营业角度,那个秋千不管晴天雨天、光线明暗,人坐在上面怎么拍都好看。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有360度全景马路风光。”程汉生手臂一挥,一副老不正经的调侃。
      程伊像模像样纠正:“有也是180度,又不是住在山上。”

      “哈哈哈哈,对对对。”
      两人嘻嘻哈哈喝着啤酒聊开了。

      店外,夹道梧桐,晚灯映月。
      时不时车辆飞驰,远近灯光影划过灯火通明的店面。

      九点多,央五转播前天的足球赛事,程伊把踩脚鞋给蹬了,抱膝蹲坐在小椅子上,嘬哈啤酒,同程汉生说起最近几个球星足球俱乐部转会的事儿。

      低清电视里的绿茵场时不时横出两道雪花,有人来买水果时,程伊便会陷入酒痴,迷瞪着一双眼,程汉生一坐回来她又恢复到兴奋的状态,继续吃毛豆花生,饮罐里凉啤,絮叨个没完。

      两人高兴,聊嗨了,收摊特别晚,将近十一点。程伊回家洗了个澡,坐在旧书桌前找翻找化妆品。
      过年那会她回来住了一周,懒得瓶瓶罐罐捯饬,带了一堆小样,部分做过标签的字迹褪了色,密密麻麻的法文看不懂,于是掏手机准备使用翻译软件。

      女儿回来,程汉生高兴,洗了点新鲜无农药的草莓,刚人家要买他都没舍得卖,哼着小曲敲门,里面没应,他喊了声:“伊儿?”

      “哎!爸,进来啊。”

      一开机,六通未接来电,程伊咬着唇点开,均是来自那个陌生号码,还有一条来自两个小时前的短信:【接电话!】

      程汉生见程伊箍着个兔子发带正在玩手机,将酸甜果香的草莓送至床头柜,督促她,“早点睡,别玩儿手机了。”
      “知道了。”她没留心,等程汉生走到门口,才看见草莓,嫌弃地挣扎道,“哎呀,我今晚吃了好多......”还没叹完气,水分十足的草莓堵住了口是心非的嘴。

      程汉生笑呵呵地看她作,给她带上了门。

      一盘草莓下肚,已是零点后。
      她没有回复短信,电话也没有再打来。

      电扇在床尾摆头。
      回忆的扇叶旋转,生风。

      今晚看球时,程汉生问程伊,最近有空看球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真正热爱怎么会没空看球,她只是没法适应一个人看球。分手后她会关注体育新闻,也会看精彩赛事剪辑,开电视不会避开体育频道,却再没完完整整看过一场球赛。

      她记得第一次进祁深洲的酒店房间,他便夺走了她的初吻,第二个吻,第三个吻,第四个吻......吻到她不肯呆房间了,害羞地说想看电影。

      电影结束她烂漫地说,以后等她有钱了也搞一个这么大的荧幕看球,肯定很爽。他说好,以后给你买。
      这种承诺多少轻浮,但第一次恋爱糖罐是空的,每填进一点只觉得新鲜和不够,程伊完全没想到这事儿真的会实现。

      祁深洲是个行动派,同居找到房子后,在他们的小家里准备了投影仪。
      程伊记得它第一次开机时,那束时光机一样魔幻的光,泛蓝又泛紫,无比虚幻。

      彼时她对同居生活充满期待,他们走过了三年的异国恋,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共处,终于可以不用一边看足球直播,一边视频聊天,不用对着突然卡顿的画面着急地检查wifi,对着镜头傻乎乎地呼唤对方,说一堆情话等着对方感动,几分钟后发现被网路吞去。

      可事实上,有了那个投影仪,他们没用它看过一次足球,甚至在某一次争吵时,程伊还砸坏了它。

      “清零哐啷——”
      金属坠地,零件零落,反复在耳边回放。

      回忆至此处,甜味都变了质。
      程伊将脸埋进尤带衣橱木质味道的薄被,心叹,算了,聚散都是冤家,闹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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