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女将》番茄菜菜

14、014 新生

　　“脚下脚下！”

　　“别顺拐！”

　　“方向不对！”

　　……

　　陆一满头的汗。

　　脑子是热的，然而身体却是凉的，这毕竟是腊月天，穿着单薄的长袖运动服，根本无法抵御这酷寒。

　　陆一向来瘦巴巴的，自小就是怕冷的体质。

　　到了南京后一点也没好转。

　　梁嘉敏也是头疼，从四月份开始带着陆一跑步，现在都小年了，整整九个月过去了。

　　愣是没怎么长高。

　　她一度开始产生自我怀疑，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运动啊，骨骼活动开，身上那些松松垮垮的肉慢慢变成肌肉。

　　怎么到了陆一这里，就是没什么变化呢？

　　而且这体质还特别糟糕。

　　又是怕热又是怕冷，她就没见过这么娇贵的。

　　心里头这么一琢磨，梁嘉敏把球抛出去的时候就变了样。

　　原本是手抛球，给陆一喂球练她的垫球。

　　现在不知觉中把球抛高，然后原地起跳。

　　球扣了出去！

　　手掌严严实实地包住排球时，梁嘉敏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然而变向已经晚了的。

　　在击出去的瞬间，梁嘉敏愣了下，想着这球要是砸在陆一身上，怕不是又要耽误正常的训练。

　　她压根就没觉得陆一会躲开。

　　那就是个榆木疙瘩脑袋，怎么可能躲得开呢？

　　再去看时，排球在木地板上弹了起来，远远的滚开了。

　　而陆一则是站在那里，小手捂着胸口，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开，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竟然躲开了？

　　梁嘉敏有些意外。

　　然而下一秒就又是严肃一张脸，“你是要打排球的人，球来了就躲还打什么排球？”

　　她忽然间发脾气，陆一早已经习惯了。

　　默默地挪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练球。

　　别人的童年是怎么过的陆一不知道，她的童年，是那一粒粒白色的排球。

　　梦里头，那些个排球都冲着她面门飞了过来，似乎不把她打个鼻青脸肿就不算完。

　　陆一再度从噩梦中醒来，外面天还没亮。

　　冬天的早晨总是来得那么迟，然而闹钟显示已经五点钟了。

　　她该起床了，去跑步。

　　轻装简行。

　　顾晨用这个词来形容陆一。

　　他一直觉得小妈对陆一实在是太狠了，就算是他爸那会儿拉着自己练球，也没这么凶残啊。

　　大冬天的，陆一本来就怕冷，还不让穿厚点。

　　秋衣秋裤，外面套着运动套装，真不怕冻着人啊？

　　因为最近梁嘉敏身子不舒服，感冒了。

　　顾晨早晨带着陆一去跑步。

　　其实陆一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顾晨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了。

　　透过门底下透出来的光，就知道陆一已经起床了。

　　“来，戴上。”

　　顾晨塞给陆一的是一双粉嫩粉嫩的小手套，他昨天跟队友去逛街的时候买的。

　　“别让小妈看见，知道吗？”

　　不然肯定又得挨骂。

　　陆一连忙点了下头，把毛茸茸的手套戴上，觉得好像这没那么冷了。

　　早前陆奶奶十分注意保护孙女，就算是家里头条件不好，也注意防寒保护。

　　济南的冬天虽然冷，陆一也没说冻过脸蛋和手。

　　不像是现在，她手上有冻疮。

　　再加上寒假期间一直练球，手上的裂口越来越大，看不到好转的前景。

　　顾晨前段时间一直忙，他九月份的时候去了漳州参加国青队的遴选，现在已经是国字号的球员了，只不过后面还得加个青。

　　这也让顾晨顺理成章的来到了一线队。

　　这跟八十年代还不一样，现在国青队员除了在大集训期间会被国家队征召到一块训练，平日里都是跟着省队训练。

　　上个月，或者说是上上个月，顾晨又去漳州训练了一个多月，回来后他在省队宿舍这边住着，直到上周周末放假才注意到陆一手上有冻疮。

　　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他爸在家都照看不过来，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能照顾的来？

　　可跟队友出去玩的时候，顾晨还是一眼相中了这个手套。

　　队友开玩笑，“你这是打算送给哪个女队员？”

　　被顾晨直接怼了回去，“你觉得哪个女队员的手这么小？”

　　可不是嘛。

　　女童款的手套。

　　队友神秘兮兮的说，“你那个妹妹，没被你小妈折腾死，那是命大。”

　　人家说的是实话，顾晨想反驳都没立场。

　　虽说练体育的多数是穷人家的孩子，想着靠这个给孩子谋一条生路。

　　然而做父母的哪个不心疼孩子？

　　顾晨看到过很多家长来探亲，莫不是抹着泪安慰子女，“现在苦，将来出人头地一切都值了。”

　　父母孩子抱在一起哭。

　　然而这样的情况在他小妈身上看不到。

　　她对陆一，永远是板着一张脸，仿佛陆一亏欠了她很多很多钱。

　　顾明海没辙，顾晨只能私底下想办法。

　　比如这个周末休息，他带着陆一去跑步，跑完步会带着陆一去吃点特色早点。

　　日子不好过，起码让自己的胃舒服点吧。

　　“对了一一，你信想好写什么了吗？”跑步的时候顾晨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总是会找话说。

　　他说的信是写给济南那边的。

　　之前顾晨想法子跟那边联系，总算是联系上了。

　　只不过不敢写家里的地址，怕陆爷爷陆奶奶找过来，到时候小妈再闹腾起来。

　　所以从来都是陆一写信，或者说是他们俩折腾出一封信来，顾晨想着法子寄过去。

　　他正是中二少年那会儿，正义感爆棚却又不想毁了现在的家，所以阳奉阴违，做得小心翼翼。

　　陆一报喜不报忧，陆家那边老人试着打了一次电话，听到陆一的声音后也放下心来。

　　两边都是书信联络，一个月一次。

　　月初把信寄过去。

　　上个月顾晨在福建那边集训，没能帮陆一写信，想着正好到了年关，到时候他拿出自己的积蓄，顺带着买些土特产，一块给陆家的老两口寄过去，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了。

　　陆一不知道顾晨的心思，她想了想，声音微喘，“你能帮我再寄点东西吗？”

　　她的这个东西，是这半年多攒的零花钱。

　　顾家的日子相当好过，顾明海虽然运动员时代没什么成绩，不过做教练带队还不错，尤其是带的还是江苏女排。

　　梁嘉敏原本是在省队做陪练，后来结婚后避嫌直接去做生意，她开了个门店，借着顾明海的关系有进货渠道，从香港那边弄来不少时髦货，从来都是生意兴隆。

　　连带着陆一每天都有零花钱，不是大半年才能攒块把钱的那种。

　　两个半大人都给她零花钱，陆一几乎没怎么花过，都攒了起来。

　　现在跟爷爷奶奶联系上了，她想把钱寄过去，还钱。

　　她知道，爷爷奶奶在帮爸爸还账。

　　顾晨听到这话站在了那里，有几秒钟才是追上了陆一，“当然没问题，谁让我是你哥呢？”

　　他仗着人高腿长的身材优势，摸了摸陆一的小脑袋瓜。

　　这时候的陆一极为温驯，像是个听话的猫咪。

　　陆一在南京的日子过得单调的枯燥。

　　早起跑步，去上学。

　　放学后继续跑步。

　　晚上去省队的体育馆里练球两小时。

　　周末练球两天。

　　寒暑假更是风雨无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陆一并不知道哪怕这样的生活都是顾明海给她争取来的——

　　“这孩子能不能长高咱们谁都不知道。你不能为了赌气，就把她弄到体校去，现在学习锻炼两手抓这不也挺好的吗？”

　　当然，梁嘉敏当初之所以会妥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她怀孕了。

　　她没想着再生，尽管她还年轻。

　　那段时间忙，她也没注意。

　　等意识到自己怀孕了，她忽然间想起来怀陆一那会儿的事情。

　　那些事情于她而言都是糟糕的回忆，平日里回忆起来那都是一种折磨。

　　然而当怀孕了，人不得不清闲下来养胎时，她又是忍不住地想。

　　对陆一也会温柔一些，然而这温柔很快就烟消云散。

　　她像是精神分裂似的，一会儿好一会儿坏，所有人都忍着她的古怪脾气。

　　陆一侥幸地读完了小学，升到初中，那是本世纪的最后一年。

　　顾家的小女娃两周岁生日那天，陆一开学。

　　她去学校报道，孤零零的一个人过去。

　　顾莹生日，有很多人来庆贺。

　　梁嘉敏把柔情都给了这个小女儿，顾明海也乐得合不拢嘴，忘了今天陆一得去学校报道。

　　陆一拿着东西悄声地离开了家。

　　她走在路上的时候，两个手不知觉的摆起了姿势，那是传球的动作。

　　哪怕是顾莹出生，梁嘉敏也从来没有中断过对陆一的监督。

　　我挺着肚子不能去跑步，那就早起看你跑！

　　我坐月子不方便陪你练球，那就找省队里的小姑娘们陪你一块练。

　　没什么事是梁嘉敏解决不来的。

　　她的坏脾气都在陆一身上发作完了，到了顾莹那里是母爱如此温暖。

　　不过，陆一对此无所谓。

　　她在想该怎么给爷爷奶奶写信，读了几年书还是很有用的，起码现在写信她不用找顾晨帮忙了。

　　“看招！”

　　声音响起时，陆一下意识地躲开。

　　果然是一颗排球冲她砸了过来。

　　“我说你小一你躲球还是蛮快的嘛。”顾晨迈着大长腿追赶了上来，习惯性地去摸陆一的脑袋瓜。

　　“被忽略了，不开心？”

　　“没有。”她就是在想该怎么跟爷爷奶奶写信而已，其实她很想回家去看看，她已经离开家三年多了。

　　“那就好。你说一个爱哭鼻子的臭娃娃有什么好看的，一堆人围着哄着，没意思。”顾晨一直以为自己想要个妹妹，然而亲妹妹来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想要的是乖巧听话如陆一这样的妹妹。

　　而不是一不舒服就哭声响彻天的顾莹。

　　“走，哥陪你去学校报道，感动不感动？”瞧着陆一发愣，顾晨刮了刮陆一的鼻子。

　　有点疼，不过陆一没反抗，只是低着头笑了起来。

　　“晚上我请你吃好吃的，再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打赌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爸我都没说。”

　　陆一听到这话后一直在思考什么好消息，吃鸭血粉丝汤的时候，她大胆猜测了下，“你终于有女朋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追完了尾鱼大大的《龙骨焚香》，看着最后一章四十年后，神棍老了，提到他的那些活着以及死了的朋友们，有点眼酸。
大概是因为涉及到生死，总会让人忍不住流眼泪。我想起自己写的两个结局，一个是排球那本林燕怀孕，一个是老太太那本陈敏去世。再去看时，挺唏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