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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   崔巷沉默了片刻,平静地望着他:

      “我不会现在告诉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的处境,你还不够强大……”崔巷平和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失望:“如果你是个将死之人,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人默了片刻:“我和你父亲曾经也并肩作战过,如此算,我算是你叔伯。”

      见莫辞彦依旧保持着警惕,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这不怪你,理应如此。”

      他缓缓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复望了一眼他这个故人之子,犹豫着,却还是道:

      “我知道你现在十分渴望想要了解那个真相,可我不能。如果你能活着出去,我一定告诉你答案。”

      崔巷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意味分明的戾色。

      “我知道这很难,但不坚持到最后,谁又知道呢……”

      他深深看了一眼莫辞彦,才转身出了牢门。

      偌大的地牢又恢复了死寂。

      莫辞彦垂下眼睛,稍微的牵扯,便是痛苦难当。

      身上的,心里的,已然压得他喘不过气。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徐李两位大人这边的进度却异常缓慢,甚至已经到了焦灼的境地。

      他们没有从涉案的那些百姓嘴里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他们甚至找到了当时莫辞彦卖身葬父时围观看热闹的那几人,也审问了温榆阁的女管事,杨柳邬的女主人,甚至是戚大娘子。

      可毕竟都只是看热闹的,好不容易寻到四个进过山见过他父亲的,却也都认同仵作画像上的容貌。

      后来徐大人和李将军的意见意外的产生了分歧。

      徐大人认为,嫌犯葬父时有人在场,即为人证,进过山见过他父亲的那四人也是人证,这么多人证和验尸结果都能证明他父亲不是莫老将军,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将军却觉得这一切都是犯人故意为之,对方定然早有谋划,人证和尸体都不可信。

      后来徐大人又想起要查那具尸骨的真正身份,但凡有人来认领尸体,就可以证明莫辞彦在一开始就骗了他们。

      有了这个方案,徐李两位大人终于不像无头苍蝇似的了,又开始忙起来。

      其实认领尸骨之事,他们一早就已经差官府的人做了,只是如今已经无计可施了,他们只能给府衙那边再施压。

      洛时节看着满大街的认尸启示,也料想到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

      可虽如此,这满大街的画像却还是让她惴惴不安。

      画像显然已经在那仵作所画的基础上做了更为细致的刻画,尸体的相貌特征已经很清晰。

      毕竟那两位棺材铺的店伙计是亲眼见过尸体的,有他们两人口述,画像的还原度定然极高。

      且有高额的悬赏,让她实在不得不担心。

      有官府之人看守的衙门口,菜市口和城门口她自然不能贸然去撕掉榜文,其他官府不设看守的地方,则都被洛时节和刘珂叶乐一群人暗搓搓偷偷撕了个干净。

      这样做虽无异于杯水车薪,且这边撕掉了那边官府还会补上,但事情已经到了今日这个田地,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今日又是一场瓢泼大雨,老天似乎都有些看不过眼,风雨摇曳,将扬州城大大小小街道上的告示湿了个干净,画像上的墨顺着灰色的墙壁蜿蜒滑落,在地上留下黑乎乎的一摊。

      几人分头查看了一遍,最终又在茶楼里汇合。

      洛时节望着窗外的雨,问他们:“你们看外面那两堵乌云,像不像两拨人在暗暗较着劲。”

      几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深以为然。

      可不就是在较着劲么……

      ***

      “他们最近一直在张榜认尸,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再为难你。”

      幽暗潮湿的地牢内,颜曲帮莫辞彦上完了药,一边帮他换上衣服,一边继续道:

      “张榜认尸的事你不用担心,衙门里都是我的人,一旦有人来认领,我会第一个知道,你只要安心养伤就行。”

      因日日受着酷刑,地牢那人已经无甚力气,很多时候都保持着沉默。

      颜曲感觉到了他的心事重重,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天气就快转凉了,你也要保重好自己,不要让外面的人担心。”

      又道:“洛姑娘嘱托我给你带一句话,她说你还欠她银子,她还欠你上百本书,君子得重诺。”

      “我当初重病快死的时候,安儿也始终不离不弃,陪在我身边,洛姑娘对你也一样。”

      心事重重的人又有了一丝反应。

      颜曲舒了口气,便说了好多洛家和梨棠村的事情。

      村民已经被逐一放出来了,秋天萧瑟,村中人却因大难不死都喜气十足,且秋收又要开始了,包括洛时节在内,大家都越来越忙,所有人早已从当初的恐惧中走了出来。

      他向他描绘了一幅又一幅希望,只望对方千万不要想些不好的念头。

      一切料理妥当,颜曲收拾好东西正欲起身离开,沉默的人却忽然开口了。

      “尸体是我从城外流民道所买,是个流民。”莫辞彦望着他,平静道:

      “此户人家仅剩一位老人,卖尸与我时我们定了契,不再过问尸体用处,流民无定所无户牒,无处可寻。”

      颜曲微怔,终于彻底放了心。随即道:“我知道了。”

      ……

      **

      连续几场大雨过后,天气果然转凉了。扬州刺史李子涵坐在府衙的后院,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愁肠百结地望着小吏把一沓又一沓的文书堆到他面前,堆成了高高的小山。

      秋天一到,秋收和秋后问斩两件大事就提上了日程,治下的上行文书这几日也分外的多。

      若是平时,他都是把这些事分给属下人做,他自己则乐得清闲,与士人们喝喝酒品品茶。

      可是自从徐大人李将军和吴公公一来,他便再不好做如此清闲状,这一个月来少不了日日要事必躬亲一下。

      他好怀念一个月前的悠哉生活。

      一边拿起一份公文翻阅,他一边问手下小吏:“你说这两位大人和吴公公他们什么时候能走?”

      那小吏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连忙把自己刚得到的消息殷勤献上,附耳小声道:“听说就这两日,圣上已经没耐心了。”

      “当真?”

      回答他的是那小吏肯定的神色。李子涵不禁眉峰微挑。

      也对,此案确实已经拖了很久了,别说圣上没耐心,他这个旁观者在一边看着都已经看够了。

      是时候该结案了。

      反正该协办的扬州府都帮他们协办了,结果如何,他便不管咯。

      一想到再过几日便能得解放,一向散漫惯了的扬州刺史,审阅公文的速度瞬间快了许多。

      ……

      这些天,扬州城的牢房里弥漫着浓浓的哀戚。

      原因无他,天气一凉爽,一些死囚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要到头了,纷纷开始见亲人的见亲人,留遗书的留遗书,表白的表白。

      大多不想临死前还留下遗憾。

      地牢里的狱卒也适时发放一些纸笔供他们使用,以全他们最后的心愿。

      今日地牢里的哀戚也分外的多。

      颜曲进来牢房时,莫辞彦那一方白纸已经写了大半。

      “时节亲启……”

      他扫了个开头,便适时的不往下看了,转而望了一眼仍在专心写东西的人。

      徐李两位大人已经很久没下来地牢,这些时日莫辞彦得以休养,身体已比几日前好了很多。

      至少可以拿得动笔写情书了。

      “都说心仪一人时眼睛不会骗人,此话果然不虚。”

      莫辞彦也不理他,将最后一句写完,看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卷好了纸,将信装进了狱里专供的竹筒中。

      颜曲见他将竹筒递给自己,不由皱起眉头,“你是认真的?”

      对方露出一丝久违的,还算轻松的情绪。

      “万一我出不去……”

      “你会出去的。”

      颜曲不接他的竹筒,“徐里两位大人和吴公公今日已经回都城向圣人交差了,用不了几日,就会有结果。”

      他今日来此,便是为了告诉他此事。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圣人差遣来的这几位大人物终于于今日离开了扬州,回都复命去了。

      不光他们,颜曲明日也要回都交差,这之后,一切便都会尘埃落定。

      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有什么话你可以留着以后当洛姑娘的面亲自说,我才不愿当你递话的信使。”

      颜曲沉着脸,让牢外的张药师进来给他看伤,自己则一声不吭出了牢门。

      莫辞彦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低垂了双眸,微微一笑。

      其实颜曲很紧张,不光他紧张,关心此事的所有人都无法做到泰然自若。

      大家都在等,等圣人的一个裁夺。

      *

      所有人复命三日后,这一裁夺如期而至。

      彼时,颜曲正心事重重地从公署回家中午休,刚至颜家大门,罗松便步伐匆匆地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吴公公来了。

      一向沉稳可靠的罗松,彼时也失了镇定:

      “圣人赐了莫辞彦一杯酒……”

      *

      “圣人这是何意?!”

      颜家的书房内,颜曲面色深沉地望着吴公公。

      书桌上,一杯流光溢彩的云纹金樽静静地立在白玉托盘中,杯中的酒在天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圣人之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敢揣度,圣人只让杂家将酒带来,让地牢里的那位郎君自行选择喝与不喝,无论喝没喝,此案都可以了结。”

      吴公公意味分明的看着他,提醒道:“圣人特意交代了,要颜二公子亲自办这差事,只要莫辞彦做了选择,就算结案了。”

      见对方似乎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裁定,吴公公叹了口气,又低对他声道:

      “其实此次没有牵连到你们颜顾两家和学政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牢里的那位,说句不好听的,早在他进了这地牢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这种事别人不清楚,颜二公子,您还不清楚?”

      回顾这些年与莫家案有直接关系的一干犯人嫌犯,最终不都是难逃一死么。只是像今日牢里那位由圣人亲自赐下酒的,还是头一个。

      吴公公说完这些,见颜曲也不接他的话茬,不禁又发出一声过来人的叹息,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带着一干人等下去了。

      颜曲回到桌案边,望着玉盘中的那杯酒良久,他想要端起那只酒樽,可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却怎么也无法再上前。

      其实吴公公说的很对。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而且如今的结局也已是再好不过,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况且当初不也是奔着这个结果去的么。

      可他就是端不起那杯酒。

      “大人……让卑职去吧……”罗松望着他颤抖的手,实在不忍。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罗松领命退下了,可他不敢走,只半合了门,静静地守在门外。

      直到午后的阳光轻轻掠过屋檐的一角,大片大片的金黄洒进院落,再一寸寸爬上那个书房的窗棂,心情沉重的人才推门走了出来。

      “走吧,我们去地牢。”

      书房里,熏炉旁的雀儿在笼中不安地跳跃着。

  • 作者有话要说:  圣人:你可以自己选择喝与不喝。
    莫辞彦:可拉倒吧。
    众人:陛下真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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