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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初 ...

  •   透过车窗看到火车站的地标时顾由衷松了一口气。
      借着帽檐的遮掩,刻意忽视了后视镜里透过墨镜的视线。他尽量使自己开车门的动作看上去不会太急切,又刻意减轻了关车门的力度。
      是个阴天,整个南京在乌云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沉闷。
      火车开动的瞬间,顾由衷有股诡异的解脱感。
      塞上耳机,点开收藏的云电台,压低帽檐。顾由衷微眯着眼看窗外的景物飞速流转,大脑皮层忙着视觉传导。
      渐渐地,扰人却又控制不住的思绪才慢慢停止了发酵。

      八月的天,孩子的脸。
      走时阴云压城,来时天光明澈。
      仅仅三四个小时的车途,顾由衷一路见证了窗外多云到阴,阴转雷雨,雨止放晴。
      下车前,他拨通了外婆的电话报了个平安。

      外婆谢杏芳住在东港的老城区,是很早之前外公的单位分配的房子,离火车站不远。顾由衷还没想好该怎么交代来意,出租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上次回来还是十几年前,一家三口一起...
      再次归来却只独他茕茕孑立。
      走进小区,老远就看见谢杏芳站在楼下朝小区门口张望。这是谢杏芳惯用来等他们归家的姿势,只不过身后的老式居民楼已不复那时的光鲜,岁月的侵蚀从斑驳掉漆,饱经风霜的墙体上可见一斑。
      顾由衷连忙加快步伐,换上笑脸,“外婆!”
      “路上累坏了吧。”老太太笑着拍了拍顾由衷的肩膀,“回家吃饭了。”
      “回家吃饭”四个字,简单平凡,却温馨至极。
      跟着谢杏芳走进门,眼前陈设与记忆里模糊不清的画面逐渐重叠。时光流过,仍有不朽。
      “先歇会,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了。”谢杏芳把准备好的新拖鞋从鞋柜里拿出来,转身进了厨房。
      “嗯。”蹲下换鞋时瞥见小时候调皮拆下外婆老花镜上的钢丝,在鞋柜上刻下的大片鬼画符,不算深刻的划痕经年累月后却依然清晰。顾由衷仔细观察了一会,实在分辨不出当时到底是刻了些什么。
      玄关拐角处的墙角,白水泥被蹭掉了一大块,那是他小时候的杰作。那个墙角原本只被他调皮地踢掉了一小块,自己踢疼了脚还要扑到外公怀里撒娇。那时外公还心疼地抱着他又去踹了两脚那缺口给他解气,以至于那一小块缺口变成如今残缺了一大块的模样。
      怀念突然涌上心头,顾由衷控制不住地鼻头泛酸,他抬头环顾一圈视图缓解下兴奋起来的泪腺,却赫然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少年正端着盘菜从厨房出来,突然看她蹲在地上,随即停下来脚步。
      顾由衷没想到家里会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保持着蹲在地上换鞋的姿势抽了下鼻子,一时愣住了。俯视与仰视,天生裹挟着强弱差异的动作。顾由衷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做出任何示弱的动作,不用脑补也知道眼下的他在那人的俯视下会是一副什么弱鸡的样子。
      “你好,我叫魏初,住对门。”少年的讶异只是一瞬,很快挂上微笑来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问候。
      顾由衷僵硬着点了点头。
      魏初很识趣地端着菜走开了,顾由衷立马从地上弹起来,低头狠狠眨了几下眼睛。他很是郁闷自己的生理构造,动不动就是眼睛红脸红的,太羞耻了。
      魏初摆好碗筷后回头,发现顾由衷还在玄关磨蹭着。他轻笑了下,心想还是个小别扭。
      魏初走上前把顾由衷拉到餐桌前,顺手摘了他的帽子又扯下背着的双肩包,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坐下吧,就剩一个菜了,谢奶奶马上出来了。”
      气氛诡异的尴尬,顾由衷第一次被别人看到如此狼狈的模样,感觉特别不自在。只僵硬地由着魏初动作,顺从地坐下。
      听到身后走动的声音,他悄悄抬头。少年正往厨房走去,背影格外挺拔,身高腿长穿着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充满了少年感。只是脚上一双人字拖让整个人都显得随性多了。想起之前谢杏芳去南京的时候总是提起一个叫“小初”的,大概就是他了。

      老式四方桌一边抵墙,魏初坐在顾由衷对面,把中间的位置留给谢杏芳。
      “阿来还记得小初吗?你们俩小时候还打过架呢?这长大了还是第一次见面呢。”谢杏芳笑着坐下。
      顾由衷其实记不太清了,只点了点头说:“有点印象。”
      魏初不动声色挑了下眉。
      桌上四菜一汤,顾由衷依稀记得都是自己小时候爱吃的。厨房里没有空调,大热天做这几道破费功夫的菜,着实是件磨人的事。再看谢杏芳额前粘着还细碎的汗珠,顾由衷默默夹了块排骨放到谢杏芳碗里。
      顾由衷和谢杏芳吃饭的时候都不喜欢说话,一时间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顾由衷注意到魏初吃饭很快,早就吃完了正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等他和谢杏芳都放下碗,熟练地把三人面前的骨头都收集到一个塑料袋里,用小指勾着。
      “谢奶奶,我先走了。晚上有事不过来吃饭了!”魏初说。
      “哎,好。阿来也去休息吧,坐火车累人。”
      魏初冲顾由衷挥挥手,踢踏着人字拖出了门。青春洋溢又像个老大爷。
      “好。”,顾由衷答应了声,谢杏芳这句话如同大赦,一路绷着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
      也许在他过来之前陆茜已经和谢杏芳交代过了,不管怎么样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突然过来的原因。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
      经过玄关时又不免联想到了不久前的尴尬。算了,反正也不熟,过几天都回去了。他一夜没怎么睡着,又莫名其妙被一车票送上了火车坐了半天,他不想也没有精力去想了。

      房间还是小时候来东港住的那间,陆茜的卧室。因为是一楼,房子没有阳台,却带着一个小院子。
      窗户正对着小院,花花草草的正中间摆着两颗大铁树,是顾由衷出生那年外公种下的。他记得对门家好像也有两棵。
      微信提示音响起,不用看就知道是张一杰。
      大概是隔代遗传了谢杏芳的话少,又继承了陆茜的冷淡。顾由衷没什么朋友,微信里除了张一杰都是一些长辈,平时根本不聊天。陆茜和张一杰的妈妈陶苏是闺蜜,两人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张一杰完美地继承了陶苏没心没肺的性格成天嘻嘻哈哈,顾由衷和陆茜的冷淡也是一脉相承。陆茜和陶能做成闺蜜在顾由衷看来是一件神奇的事,至于自己为什么能和张一杰这个傻缺同学这么多年那绝对是因为陶苏女士有个有钱的老公,让他有了个有钱的老爸。
      打开微信,张一杰的头像又换成了一张震惊到模糊的熊猫头表情包。
      -你到东港了?
      -你爸找你没?
      顾由衷皱了下眉回了个问号。
      张一杰一个语音电话甩过来,顾由衷接通了。
      “卧槽,陆阿姨不会又没告诉你吧?”张一杰惊道。
      “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我来东港了?我爸回来了?”顾由衷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卧槽,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你!你就装不知道啊,不然我妈又该抽我了。”
      “嗯。”
      “那个...你爸好像在广州找了个女人,好像还怀孕了...你爸昨天回来了,大概是回来提...提离婚...我妈就跟我说了这么多。”张一杰有些心虚,声音越说越小。
      顾由衷沉默了。
      张一杰仔细听着手机,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有些懊恼自己嘴快,小心翼翼道:“你没事吧?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是这个事吧,陆阿姨大概也是没想好...”。
      “嗯,我知道了。谢谢。”顾由衷打断他,直接挂了电话。
      那边张一杰愣了下,又给他发微信。
      -你谢什么鬼。
      -别这样。
      -你妈妈肯定也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怪我嘴快。他不怪你肯定也是不想你难受,让你去东港也是怕知道了,怕你担心。
      怕他知道,怕他担心。是啊,永远都是为他好,所以什么事他都不需要知道。所以他甚至要从别人口中听说,除了接受他什么都做不了。
      “没事,我爸没找我。”他回了一句。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他退出微信,关了提示。
      房间其实很安静,他还是塞上了耳机。打开电台发现有了更新,《易燃易爆炸》。
      顾由衷觉得这首歌很能表达他现在的心情,直接点了单曲循环。
      这回是电子琴的伴奏,还是熟悉的男声。主歌比原曲降了调,副歌却没有。比原唱少了些讽刺与不屑,却因为音域跨度更大,从低唱到嘶吼,从压抑到爆发,带着期待裹挟不满,是宣泄,是开阔。
      顾由衷莫名冷静下来。其实都是意料之中了,男人四十一枝花,更何况顾景有钱有颜妥妥的成功男士。常年一人在外,说没有诱惑怎么可能。又有几个男人能在多年婚姻不睦的情况下还能在外面洁身自好呢。
      陆茜和顾景是大学同班同学,毕业后进了同一家律师所。感情事业稳定下来,顺理成章结婚生子。陆茜性格好强,生下顾由衷后陆茜开始经营自己的律师所,又过了几年顾景选择下海。如今两人事业有成,两地分居,各自忙着工作。和许多的少年夫妻一样,过了一腔满是爱恨的年纪,现实生活的问题接踵而来,感情消磨殆尽。
      秉承着高知分子的自持,他的父母一向冷静又圆滑。即使这段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他们似乎都不屑于主动提出离婚,平静又淡漠。都是骄傲的人,离婚就是承认了自己当年选择的错误,谁先提谁就输了。很久以来,默契地维持着诡异的和平,顾由衷从没有见他们红过脸。
      可是就像玩跷跷板一样,空中的持平只是暂时的。大家不可能一直悬在空中,总会有人先离开打破僵持的局面,大家心照不宣。
      昨天深夜,楼下玻璃摔碎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他尚未睡熟就被惊醒。恶言相向的争吵,歇斯底里的哭喊模糊传来。他听不太真切。
      今早起床,别墅早已归于平静,如同一直以来的安静。茶几上的杯子一个不少,连垃圾袋都被清空了,没有留下顾景回来过的任何蛛丝马迹。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一阵幻听。他的母亲一贯是理智冷静的,最不屑女人的哭哭啼啼。他只能从陆茜上午一直没摘下的墨镜上,窥见一丝端倪。
      陆茜递给他一张车票,送他去了车站。没有解释,没有理由。他也没有问,就像昨晚他明明听到了一切,却只是无动于衷地躺着。因为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说不上是气自己被剥夺了知情权,怨顾景出轨或者是哀家庭分崩离析多一点。顾由衷一向不擅长分析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也只能把乱麻似得情绪揉成一团归结成难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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