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的回忆录》薛定谔的包子

5、第 5 章

　　白一一生都不会忘记，白薇带着他面见鬼皇的那日。
　　他知道了白薇的身世。白薇的母亲，不是侗家的大小姐，而是曾经是鬼皇妹妹的梓霖，她对汶绨老国师一见钟情，一路随着汶绨老国师去了启明。白薇并不单纯是人族。
　　那日夜里，白薇与他一起喝了些酒。白薇喝得微醺，身上少有得有了些人间气。
　　“白一，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我其实，不叫白薇。我是白芍。我真是白芍。白薇和白芍出生在同一天。可是白薇是神降之女，是国师嫡女。白芍只是，只是一个原本该做奴隶的人族与鬼族的孽种。其实啊，那个神降之女她早就死了，她在六岁那年，被我的母亲亲手淹死在了池塘里。神降之女是不能死的。我父亲原本很爱我母亲，虽然把她藏在暗处，可是因为这个，他亲手杀了我母亲。我长得很像白薇，我父亲就把我用来替代白薇。居然说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去闭关了。我的异瞳，有一只被挖掉了，我父亲托了一名名匠，做了一只能以假乱真的眼睛给我，他又加以施法，除了不能视物，简直就是真的眼睛。我十岁出世的那一年，连汶缇夫人都以为，我是她的亲生女儿。”白薇将往事一一道来，右眼落下泪来，“我不是白薇，不是神降之女。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这就是我的秘密。可是，凭什么，鬼族与人族的结合难道就得卑贱。终有一日，我会让我们这样的人，在所有人面前出现。我需要你。”
　　白一与白薇自相遇之时，他们是战友，更是彼此黑暗中所依靠之人。
　　鬼族议和书背后，是他们二人一路风雨，过了九道烈火，见到了鬼族王室，是白薇在鬼族王室面前，摘下她那一只假眼，当众放出血液，承诺会替启明的鬼族人获得平等。水心印是白一替白薇烙上，上色填充。
　　汶绨白前自愿让出继承人之位，是白薇多年以前便布下的局。汶绨白前隐晦而扭曲地爱着他这个妹妹，白薇多次设计，放大汶绨白前的感情，佯装对汶绨白前一派情深。让汶绨白前以为自己恶心而怯懦。在白薇前去北境前一夜，她与白前一夜温存。叫白前自责而求而不得。她一死，白前自然对她念念不忘。她没错，她押对了宝，她多么了解自己这个重情重义的哥哥。汶绨白前果然什么都愿意为她做。而那夜谈三个时辰得到的法令，是白一夜闯后宫，带领一支精锐，挟持了南皇的六个儿子，是白薇当着南皇的面，一剑杀了他的宠妃。那个不可一世的陛下，怯懦得似一个孩子。汶缇家曾经凌驾于皇权之上，如今，也一样可以。
　　他们所得一切，看似光亮，实则肮脏。可，那有如何呢？
　　人人都信仰神，可神迹早已经不再出现，真正的神降之女早已经死在那布满了污泥的池塘中，或许尸骨无存，而白芍，在白薇的身份下，用着最肮脏的手段，建筑人们所需要的世界。白一出生时人人说他卑贱，容貌为他带来的是无数次夜里都会回想起来的噩梦。他一路杀戮，终于得到了一切，终于如同白薇所说的，成了一代名人。他们终于得到了他们要的。鬼族与人族的混种，不再被人视为奴隶，而是能加入启明特军，发挥长处。奴隶的性命亦不再轻贱，杀死奴隶亦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少年白薇与白一，以自己的方式，撼动着整个启明。
　　晦涩地爱着白薇的白前在某一日，发现了白薇都没有了解完全的真相。汶缇国师于退下国师之位后不到两年，就坐化了。对于长生的汶缇族人而言，汶缇国师简直是在人生的开始便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汶缇夫人在夜里约见了汶缇白前，她说：“其实，薇儿不是我的孩子。真正的薇儿，早就，死了。”
　　十九年前，白薇出生就是一个死婴。可是已经出现了神兆，如果她没有孩子，那又该如何收场。她偷偷地带来了一个孩子，给它暂时换上汶缇家的灵血，骗过了汶缇国师。但是这个孩子，实在不够聪明，她根本配不上神降之女的名声。那个白薇六岁那年一定是已经死了，她清楚地感觉到回来的那个姑娘不是她教养了六年的假女儿，可是这个换来的白薇，就像是真正的神降之女。她不愿意也害怕追究，她担心汶缇国师早就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
　　可是，可笑的是，她在汶缇国师死后翻看汶缇国师的日志，终于知道了一切。汶缇远山，你死得这么早，原来，只是心中有悔，原来这个女儿照样与你无关。
　　梓霖的确是对汶缇国师一见钟情，可是汶缇国师心有礼法，不愿意与一个鬼族女子通婚。梓霖身受情伤，离开国师府。遇见了一个商人。那商人对梓霖一见倾心，百般呵护，梓霖终究也动了心，嫁与他为妻。可汶缇国师却又妒忌难耐，最后居然强抢了梓霖来，还失手伤了梓霖夫君的性命。梓霖那时已经怀有身孕。汶缇国师将梓霖软禁在他的一处私宅中，一日日试着使她重新欢乐，可是再也没有了，梓霖再也没有笑过。汶缇国师心中有悔，他给不了梓霖幸福，却又离不开她，只能这样和她过上一生，可笑可悲。
　　他示白芍为自己的女儿，亦渴望给她一切。可或许梓霖早就给他逼疯了，大概是白芍与汶缇国师的感情实在太好，梓霖对于这个女儿几乎没有感情，只是一遍遍地督促她读书，告诉她这里的人多么看不起她。告诉她就是因为这样，汶缇远山才不敢认她。她没有打骂过她，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切。
　　汶缇国师找了一个契机，带着梓霖和白芍去了国师府。他只是想告诉她们，他是爱她们的。梓霖却不在意，她掐死了汶缇白薇，活活把那个孩子摁入了水池。汶缇国师终于明白，梓霖已经被他害疯了，那个曾经热烈单纯的少女早就不在了，她在报复他。她恨他。他也是恼怒到了极点，才被她几句话激怒，失手杀了她。
　　汶缇国师愧疚害怕，决心使白芍成为他真正的女儿，他要将一切弥补给白芍。白芍要做白薇，才能得到一切，所以必须受些苦楚，不过白薇一定会明白，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看着她长大，她有能力有谋略有抱负有天赋，甚至还有美貌。
　　白前忽然觉得苦涩而悲伤，他爱的人，并不是他的妹妹，却依旧没能使他松下一口气，白薇是忍着怎样的苦楚，豁出了怎样大的勇气，才走到这一日。他曾觉得如此罪恶的感情，对于白薇而言，又何尝不是负担。即便白薇与他不是亲生兄妹又能如何，天下人所知，就是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妹，那么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叫他觉得他，他们二人更加可惜可悲罢了。
　　白前那时候想，若是可以，他愿意守着白薇一生一世。
　　可汶缇夫人笑了：“薇儿的野心何其大，作为母亲，她有野心，也有实力，我没有什么可阻拦，可是薇儿心思深沉，心硬血冷，她骨子里仍旧有鬼族的脾性，她如今所做，你不觉得实在像是鬼族作风吗？她可不会避免无端的杀戮。她做国师，披着这层神降之女的皮，或许会招致祸端也未可知。何况，薇儿似乎是想为鬼族争取权益，这其中，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前儿，母亲不妨告诉你，母亲希望你坐上国师之位，于公，我方才已经讲得清楚明白，于私，母亲不爱薇儿，也不觉得薇儿爱我，她也不会为我护住侗家。我始终还是侗家的女儿。这么下去，早晚有一日，侗家会被白薇埋葬。所以，我希望你能取而代之。”
　　白前并未作出应答，只是离开，不再多说什么，白薇如何，他自然知道。至于侗家，未到那一日，他也不愿意多想。现在的白薇已经得到了她要的，她的快乐，他不想打扰。无论如何，他始终亏欠于她。